秋末之際,楓葉落盡,京城的早寒襲來,街頭巷尾擺攤的小販都換上厚厚的棉衣,那一碗熱騰騰的酸湯餃子端上桌麵,讓路過的食客都歇了腳。
皮草販子都揣著手,往長凳一坐,朝著臨時搭建的草棚小攤內喊上一聲:“來碗餃子,另盛一碗餃子湯啊!”
草棚正擋風的那一桌上,沈昭月夾起了一顆餃子,紅唇輕呼,吹涼了些熱氣,一口咬下去,湯汁融化在舌尖,肉香四溢。
在廣陵時,為過年過節時,大家才會吃上一頓餃子,隻京城裏到了冬日,餃子就成了日常的必備的美味。
“這是什麽?”裴洐光穿成了一個小團子樣,他本給謝府遞了好多帖子,結果連個回複都沒有,他還以為沈昭月將他忘了。
誰知,今日沈昭月就親自來了慶王府拜訪,還得了裴玄的首肯,將裴洐光帶出府來。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餃子,卻突然對桌上那剛剛送來的一個小碟子來了興趣。
碟子裏,放得是醃製好的糖蒜,沈昭月嚐過一次,辛辣,但味甜。隻吃完後,蒜味太重了。她從筷筒裏另拿了雙筷子,夾起一個放在了裴洐光的湯勺內,“這叫糖蒜,可以咬一小口嚐嚐。”
對於孩子來說,這糖蒜可能味重了些。
裴洐光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沈昭月,隨後咬了小小一口,卻是眼睛一亮,“很甜。”
蒜味並不重,反而是甜味顯露了出來。
看著眼前的孩子,沈昭月越發想念起她的姐姐來。吃到一半,她微微俯下了身子,柔聲問道:“光兒的娘親,在慶王府嗎?”
裴洐光點了點頭,語氣中有些難過道:“在呢。隻不過娘親病了,不能陪我。”
說完,他又道:“不過我爹說,娘親的病總會好的。隻要我聽話,娘親就會好了。”
沈昭月摸了摸他的腦袋,“嗯。一定會好的。不過光兒,你是因為娘親與我長得像,之前才說要我做你的娘親嗎?”
裴洐光揚起小腦袋,瞧著沈昭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是有些像。不過,我那是以為娘親不要我了,才鬧著要一個新娘親呢!沈姐姐,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娘親。我怕她傷心呢。”
她與姐姐有五分相似,聽到裴洐光這麽說,沈昭月大抵有些信了齊恒先前所言。
“好。我定不說。”沈昭月寵溺地將桌上的糖蒜推了過去。
麵前的孩子,若真是她的侄子,或許也不錯。沈昭月看著他,心中融化了一片溫暖。
忽而,身後一陣馬蹄聲傳來。
“燕國使臣到!百姓退讓!”
今晨一早,城門至官道這一條路,都早已封鎖了。唯獨兩旁的小巷子無人管,不少閑散的外來客都在此處歇腳。
“聽聞,燕國質子犯了事,這能不能回去,都尚不可知呢!”
小小的攤子上,幾個人悄聲說這話。
“燕國算什麽,我們大周何曾怕過他們。”
“燕國的王上都病重了,隻怕早晚變天啊!”
“……”
“噓噓——可別說了。待會兒官兵來了。”
沈昭月的碗中還剩下了兩顆水餃,對麵的裴洐光已吃了個幹淨,打了個飽嗝。
“沈姐姐,燕國質子你見過嗎?我聽人說,他長得像女人一樣。”裴洐光擦了下嘴角,睜著大大的眼睛,一臉的好奇。
沈昭月想起了那日在樂清池獻舞的男子,身姿綽綽,若不仔細看,確實像個女子。然而,她不會在一個孩子麵前,說他人長短,“我隻遠遠看過一眼,分辨不清。”
“啊?”裴洐光有些失望,不過又道,“父王說明日宮宴,會帶我進宮。到那時,我就能看見了。”
進宮?沈昭月不由手心發緊,若是都進宮了,那慶王府豈不是無人看護?
“明日就去嗎?”沈昭月喃喃了一聲,“可宮裏,不是很危險?”
裴洐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進宮。”
若非上一次的生辰宴得到了聖上的準允,裴洐光才被納入了皇家宗譜之上,如此他才是皇家血脈,可進宮。
這是裴玄朝著鬧著用廣陵之功,換來的。隻可惜,這一切裴洐光都不知。
“嗯,那你切記要跟著你父王,不可隨意亂跑哦。”沈昭月隻能叮囑一句,隻希望慶王能保護好他吧。
兩側的人聲安靜了下來,馬蹄聲陣陣。周圍的百姓,皆是立在兩旁,張望著前方的使臣隊伍。
裴洐光湊著熱鬧,也站在花壇上,沈昭月陪在他身側,順著視線望去。
隊伍最前,一麵繡有繁複圖騰的旗幟在風中蕭蕭作響,旗手坐於馬上,神情肅穆。而後三輛馬車緊跟其後,車身上掛著五彩綢繩,讓人更想探究到底是何人端坐其中。
“幹爹也在啊。”裴洐光往前探了探腦袋,就瞧見了隊伍右側的謝長翎。
謝長翎的玉麵冠錦,手勒韁繩,於車隊側方視察著四周,不像個臣子,倒像是位小將軍。
沈昭月不由一時看呆了眼,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接。
謝長翎轉過了頭來,那淩厲的視線與沈昭月相撞。
然而,隻一刻的相交,謝長翎就收斂了目光。
心,空了一下。
這是沈昭月第一次意識到,什麽叫芝蘭玉樹,不怒自威。
那人人陳讚的謝家二郎,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姣姣君子。
裴洐光見謝長翎看了過來,連忙揮著小手,與他打招呼。可謝長翎,竟是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裴洐光的身上,將他氣得不輕:“哼!都不理我!下次,我要把他的頭發都給拔了。”
沈昭月這才回過神來,與他笑著說了一聲:“好了,待會兒我帶你去集市逛一圈,那兒還有好玩的。”
裴洐光一聽,兩睛發光地點頭:“我還想去放紙鳶呢!”
沈昭月答應地痛快:“那就先去買紙鳶。”
而剛剛騎馬而過的謝長翎,對剛才看到的沈昭月心有掛懷,怎今日突然出了府?
“衛安。”謝長翎朝著右側喚了一聲。
衛安小跑了過去,“主子,可有吩咐?”
“去看著沈姑娘。”謝長翎低聲說道。
身側的馬車內,車簾剛已輕輕掀起了一條縫,正巧一眼就看見了那絕色的美人。
“大周女子,倒是比我們燕國女子更嬌媚些。”燕徹挑眉一笑,他可是最愛收集美人了。
“四皇子,莫要誤了大事。”坐在對麵的燕國使臣葉磬,低聲回了一句。
燕徹不耐煩道:“一個棄子罷了,還值得我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