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牆回到小院內,香葉仍舊沉沉睡去,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沈昭月從袖中拿出火折子,用手心護著火,借著微光,回了房。

可等她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身後卻是突然一陣冷風吹過。

“你去哪兒了?”冷厲的男聲傳來,謝長翎端坐在椅上,質問她的去向。

這幾日,謝長翎忙得腳不沾地,聖人從京城傳來了旨意,命齊恒徹查舞弊一事。他隨看顧著謝長嵐,讓他免於嚴刑逼供,但齊家好不容易抓到了謝長嵐這個把柄,如何能輕易放下?

且誰能想到,那不著四六的王旭,竟找了個張二河來。

謝長翎這才想起,此人他曾經在沈氏茶坊前見過,是個醉酒失意的考生。攔在沈氏茶坊的門前發酒瘋,是沈昭月將他安撫住了。如此一想,他才發現自己已許久沒有見到她。

莫名的心緒作祟,讓謝長翎半夜踏進了她的房門。他想見她,哪怕是遙遙一眼,他也想看她。然而,空無一人的床榻,讓他心下一緊。

沈昭月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謝長翎竟還會偷偷來尋她,本以為他早已死心了。

“二公子,夜闖閨房,是為何事?”沈昭月避而不答他的話,她是偷溜出府了,可這並非大罪。隻謝長翎此時出現在她的屋內,才是辱沒了她名聲。

桌麵上的蠟燭被點燃,火光照亮了半間屋子,床前屏風的影子籠罩著謝長翎的半張臉,透出了一絲陰冷,審問的目光如刀般,向沈昭月襲來,將她的腳步絲絲定在了地上。

“沈昭月,身著男裝,半夜出府。論及謝家的規矩,此刻你該被拉去祠堂了。”謝長翎審視的眼神掃過她的身上的裝扮,自上次謝府出現刺客後,他就曾懷疑過沈昭月,卻因著她柔弱的外表,一再二,再而三地忽略了那些細節。

“上次府中的刺客,是你故意放進來的?”謝長翎起身,走到了沈昭月的麵前,右手扼住了她的下巴,對視之中,他竟是第一次發覺她眼神中藏著的恨意。

他突然問道:“你恨我?”

悄無聲息地捏緊了藏於袖口的銀針,沈昭月背靠著房門,迎麵正對著他的目光,“二公子三番兩次,闖我閨房,輕薄於我。問世間的女子,可有不恨之說?”

“我倒是不知,二公子往日也是這般,無媒無聘就將女子視為所有物嗎?難道天下女子,都該愛慕你,都該心甘情願地受你踐踏?”想必是上次罵得不夠狠,沈昭月見他故態重萌,言辭上更是狠戾。

“你是前任大理寺卿,是探花郎,是謝家捧在手心上的嫡子。當日,我若不配合著,與你演一場戲。你難道不會向謝老夫人強要了我?我姨母雖掌管中饋,可到底是依附著謝家,她為了討好你,便是親手將我奉上,也樂意。”

沈昭月將曾經的算計一一挑明:“我就差一步,就可以與輕舟定下親事。你橫插一腳,我怎能不恨?你自作多情,不顧我的意願,隻圖自己的快活,我憑何不恨?”

“謝長翎,你當自己是什麽珍奇異寶,人人都搶著要嗎?在我眼裏,你不如輕舟一根手指頭。”沈昭月冷哼了一聲,對他恥笑不已。

對麵的謝長翎,臉色愈發蒼白,指尖扣著手心,生生扣出了一道道的血痕,他不敢相信,沈昭月一直是如此看他。

她畏懼他,欺騙他,怨恨他,與他逢場作戲。

她是真心實意的恨著他。

謝長翎倉皇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椅子上。手心的疼痛,比不過他心口溢出的疼,如一根根麻繩從胸口穿過,來回拉扯。

他輸了,輸在他的自作多情,輸在了他的自傲。

“你剛才,到底去了哪裏?”謝長翎壓抑著心頭的痛苦,理智讓他恢複了半分冷靜,沈昭月無故出府,該給他一個交代與理由。

沈昭月走到了他的麵前,她不蠢,齊恒想要利用她,可她現在離不開謝家。她走到了謝長翎的麵前,垂首看向他,說道:“沈氏茶坊,丟了一個人。我今夜去,是為了找她。她叫如意。”

“如意?”謝長翎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個人,“前些日子,王旭身旁有個女子,也叫如意。”

沈昭月點了點頭,她從未隱瞞過關於如意的消息,此刻說出去,也無妨。“你可知,王旭嗜虐,如意逃了出來,卻是……快不行了。按照本朝律法,為官者無故欺壓百姓,理當剝奪官身,杖三十,遊街示眾。”

“當真?”王旭若真是犯下此罪,謝長翎就抓住了一絲機會。隻僅僅憑借沈昭月一個人的話,不足以定罪於王旭。

“你若是不信,自去查驗就行。”沈昭月將如意藏身的地址說了出來,她要讓王旭永遠留在廣陵,“鑼鼓巷內,大柳樹旁左手數的第三戶院子,如意就在那裏。”

“好。我自會去。”謝長翎見她將地址都說了出來,心下的疑慮稍稍打消了一絲。

沈昭月轉身將房門推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二公子今夜不打算將我下獄,就請回吧。”

謝長翎被人攆出了門,卻道了一聲:“日後,不準半夜出府。”

“砰——”

房門緊閉,**的香葉被聲音驚動了下,許是迷藥的緣故,她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屋外的小黃狗突然醒來,叫了幾聲。嗅到院子裏有生人的味道,立刻吼叫著衝著謝長翎跑了過來,謝長翎差一點兒就被小黃狗咬住了腿腳,隻得飛奔上牆,如小賊一樣落荒而逃。

小黃狗對著牆邊“汪汪——”直叫,片刻後才打了個哈欠,回到狗屋裏睡覺去了。

等到一切靜下聲來,沈昭月才緩緩脫下了身上的男裝,就差一點,她就露了餡。

如意的傷勢,若真按照齊恒的說法,怕是輕易不會好。若一直讓如意在齊恒手中,沈昭月更是擔憂,畢竟那人可不可信,還是個未知數。

倒不如,將人送到謝長翎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