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恩斷義絕

十二月二十六,是我的十六歲生辰。

一大早醒過來時,身邊床榻空無一人,我怔了怔,第一反應便是他走了。

眼淚完全不受我控製,當場便砸了下來,我想笑,可嘴角根本就翹不起來,慌裏慌張地掀開被子下了床,卻根本就沒來得及去追,腳下一絆,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懶

腦袋磕在又軟又厚的地毯上麵,並不疼,可我卻莫名覺得委屈得很,嘴巴扁了一扁,要哭,眼角驀地掃到眼前赫然有一雙黑色錦靴,我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襲緋衣的俊美男人……

他正微微俯首,鳳眼溫柔,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的臉。

我先是又喜又驚,再是破涕為笑,末了咬了咬唇,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太過露骨,不由地有些羞窘,便紅著臉訕訕別開了眼。

他蹲下了身子,湊近我,笑吟吟的,“你哭什麽?”

他明知故問,我羞得臉頰更紅,梗著脖子,偏著頭,不讓他看我的臉。

“風雅……”他柔柔地喚我的名,笑著捏住我的下頜,動作溫柔地將我扳正過來,迫得我不得不與他對視。

與此同時,他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眼裏麵亮晶晶的,“你哭什麽?”他再次問。

我咬了咬嘴巴,嘴唇被他掰住,不給咬,我隻得耷拉著眼,小小聲兒,“我,我以為你走了……”蟲

他瞬間極開心地笑了起來,伸手將我攬進懷中,他笑得精瘦胸口嗡嗡地震。

“傻丫頭……”

他的語氣寵溺,而又溫柔。我一不小心便沉溺於其中。

我是傻,且傻得很,明明該放他回連國去的,可是緊接著,我想也沒想地便抬起了頭,眼巴巴地望著他的麵孔,我嘟著嘴唇,哀哀地道,“你……你可會陪我過這個生辰?”

“會。”他斬釘截鐵,俯身在我額上印下一吻,輕笑著將我打橫抱起,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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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鏡梳妝,我沒有用貼身侍女,而是親自塗粉描眉。

連夜自始至終端坐我的床榻之上,含笑看著,一副怎麽看都看不厭的模樣。

他目光熱切,且一霎不霎,看得我臉直泛紅,好幾次都險些再將胭脂打翻……

換衣裝時,我下意識地拿起君國素來推崇的玄色華服,手腕卻被連夜含笑給握了住。

我愕然抬眼,他挑眉笑道,“你才多大?日日盡穿這黑的。好風雅,今日生辰,總該穿得喜慶一些。”

說話間,他不知從哪裏捧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內裏赫然是一身鮮豔如火的緋色羅裳。

我愣了愣,他笑,“換上?”

澄澈鳳眸之中,隱隱盡是期待。

我抿了抿唇,終是展顏,“好。”

乖乖地將玄衣丟下,替換上一身緋衣,我對鏡正整理束腰錦帶,忽見連夜一臉的驚豔之色,他喃喃地道,“唔,這才是我當年救下的姑娘……”

我手一頓,不由地也抬眼朝菱鏡望去,隻見,鏡中,男子玉身修長,麵容精致,好似天上神祗誤入了人間,女子一襲緋衣,鮮豔亮麗,同樣像是仙界來的神女……

更要命的乃是,兩個人,身形相依,偎得極近,且都穿著鮮紅衣衫,乍一看……竟像是即將拜堂成親的樣子。

眼角掃到他眼神如水,似笑非笑,我心頭一跳,隻覺一張臉騰地一下便燒紅了,正抬手想要將衣衫換了,卻被他溫柔地牽起了手,“走罷。”

我欲說話,卻硬生生被他給打了個岔。垂眼細想,這一天,這一刻,都是我從上天那裏偷來的……

允許我,再沉溺一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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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紅衣烏發,並肩從屋內走出,著實嚇壞了門口的暗衛。

眼見暗衛一臉驚疑地注視著我,我覺得窘,臉紅心跳的同時,訕訕地道,“他,他是……朕,朕遠房的一個表哥!”

暗衛的目光絲毫沒有改變,仍是震驚不已,與我手牽著手的連夜,卻是驀然緊了緊我的手掌,低笑了一下。

他微微俯身,湊近我的耳畔,輕笑著道,“你緊張什麽?他不過是看呆了罷了。”

說罷,還朝我的耳廓內吹了一口熱氣,我燙得直往後躲,便聽暗衛尷尬不已地咳了聲,終於回了魂兒似的,俯身就道,“屬下失禮,屬下無狀,請陛下責罰!”

責,責什麽罰,我通紅著一整張臉,拉起連夜落荒而逃地便走了。

早膳桌上,連夜似笑非笑地凝望著我,“遠房的一個表哥?”

我手一顫,險些將剛夾的丸子掉了。

他笑著穩住我的腕子,意味深長,“我倒希望,這表哥是真的……”

心知他在暗示什麽,我呆了呆,隻覺哀歎而又惋然,臉色一白,一時之間沒說什麽。

許是見我沒有反應,他驀地咬一咬牙,一拳便捶在了桌子上麵,“表哥表妹便能成親,為何我們不能?不過是同父異母罷了!”

他越說越是離譜,我的臉色更加白得厲害,指尖顫抖,幾乎連筷子都握不住了。我抬起臉來,強笑著道,“你,你胡說什麽?”

他凝著我,許久,許久,忽地冷冷一笑,“我胡說?風雅,你不覺得不公平嗎,憑什麽上一輩的恩怨情仇,要你我來擔?我偏要娶你又能怎樣!”

他越說越是出人意料,我隻覺越來越坐不住,冷汗涔涔便滾了下來,我按桌而起,白著一整張臉。

“我,我吃飽了!”

我轉身欲走,被他一把給拖了住,他緊

緊地攫著我的手腕,嗓音沉穩,篤定地道,“我想好了,我喜歡你。你是風雅,你是君凰,你是我親生妹妹,又如何?我還是喜歡你的!”

我隻覺渾身一震,先前不管是強裝也好,故作也罷,那難得的短暫鎮定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我渾身直抖,連帶著指尖都在抖的,我一掙紮,便被他更加用力的緊握住,我急得幾乎要哭了。

“連夜,你,你胡說什麽?”我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嘴唇輕顫著道,“你,你母妃同我父親生下了你,你便注定是我哥哥!哥哥妹妹,如何能成婚啊?”

“我不管!”

他劈手箍緊我的腕子,狠狠將我帶入了他的懷中,一低頭,妖嬈鳳眼裏幾乎燃起火了,“我試過了!”

他眸若噴火,恨恨地說,“我原也以為,能忘掉你,能娶別人,可我不行!大婚之日,我險些瘋魔,甩下眾人帶兵便來了君國,我要見你,我要瘋了,我娶不了別人的!”

“你要娶,你必須娶……”我熱淚盈眶地怒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一國之君,兄妹亂/倫,你可知天下人會如何評說?!”

他秀眉緊皺,脫口而出,“我不怕!”

“可是我怕!”

我泫然欲泣地瞪大了眼,怒氣滔天地凝視著他,我怕,我怕你被我毀了!

我的一句話,令連夜頓時俊臉一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呆滯住了。

他蜜色的唇顫了一顫,又顫了顫,想說什麽,卻又怔怔說不出來,他的麵色一時鐵青,一時蒼白,就那麽怔忡望了我許久,他終於吐出一句,“你怕?”

“我怕!”

“怕什麽?”他喃喃的,幾乎難以置信的望著我,“你怕什麽……”

我淚如泉湧,“我怕你坐不穩自己的江山,我怕你被全天下的人笑話!”

他勃然大怒,一掌將桌案上所有膳食狠狠拂下,秀眉擰得幾乎要斷掉了。他低吼出聲,“這些我統統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我不想你被世人那麽說!

咬一咬牙,凝望著他,眼見他俊秀無比的那張臉上盡是怒氣,幾乎要目眥欲裂了,我隻覺心痛無比,死死咬了咬唇,我破釜沉舟地說,“我怕自己嫁的不是良人!我怕生下子嗣被人罵作孽種!我怕自己得之不易的皇位被你給毀了!”

我的話,令連夜本就白如宣紙的臉色更加褪去血色了,他怔怔的,幾乎麵色慘白的望著我。

我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卻隻得將牙打碎了,合著血咽下去,我緩緩呼吸,逼著自己說出傷他七分,再自傷三分的話。

“我受夠了……”

“我受夠了和別的女人爭你……我受夠了一不小心就被人陷害……”

“我身上有鳳血詛咒你知道嗎?我是個被上天詛咒的人,我不想愛人,我不想逆天,我隻想好好活著!不想再愛你了!”

他僵住了。

連綿的淚水劃過嘴唇,又苦又澀,我心底明明痛如刀割,卻強迫著自己將話說得再狠一些,再絕一些。

我心如死灰地說,“我曾經是喜歡過你,很喜歡過,可,如今你看,我不過是竭盡全力,想要你陪我過個生辰,都做不到了……”

“連夜,你和我,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他呆呆的,喃喃的,重複著。

冰涼淚水滾滾而下,我閉了閉眼,不忍再看他那雙悲涼淒慘的眸子,我咬緊唇瓣,死掐著掌心,逼著自己將頭點了。

他半晌無聲,忽地絕望一笑,喃喃地道,“好,好……你好極了!”

手起掌落,“哐”的一聲,巨響震耳,我霍地張開眼來,就看到,先前好好兒的一張桌子,在他掌下碎成了芥末!

他垂著手掌,鮮血淋漓而下,我心痛如絞,忍不住便上前一步,手指堪堪要扶住他的手臂,腦海中驀然劃過陸箋的臉,我渾身一僵,隻覺渾身血液都幾乎要凝滯了。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不能動,我不能說,我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卻隻能在原地站著。

連夜死死地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他嘶啞著聲兒說,“風雅……風雅她,不要連夜了嗎?”

我睫毛劇顫,呼吸艱難,隻覺像是有一把利刃在自己喉管裏割。

我殘忍地說,“風雅早已死了。”

四周靜寂,無聲,隻有呼嘯的寒風隱約過耳。我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閉了多久的眼睛,等我再睜開時,那個緋衣俊美的男人,已然走了。

桌案上,是一張素白精美的信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

那上麵,赫然寫了十六個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若心儀,盡情取之。”

臨走之前,他喃喃地說,“對,對……風雅死了。”

“我想要她,全天下,我隻想要她,可她不肯再要我了。”

“這封信……你替我還給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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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大雪漫天,很快就把地麵上的足跡給遮蓋住了,這個緋衣獵獵的驕傲男子,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世界。

十六歲生辰的那一天,豪華奢美的行宮之中,我跌坐在地,幾乎將自己的嗓子哭啞。

我把這一生的淚,都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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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眼睛紅腫到幾乎睜不開的我,突然從床榻上驚坐而起,我喚來了暗衛,問他連夜走到哪兒了。

他一臉哀憫地望著我說,“連皇早已下了祁山,被手下接了。陛下……您已問了第六遍了。”

我問了六遍他的行蹤,問了六遍他的安危,問了六遍連國太師可有如期收到解藥,終於徹底倦了。

陸箋,饒是你步步為營將我生生逼出了他的世界,可是,謝謝你遵約赦了我的爺爺……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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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親希望把卿安蕭祐顧朗統統收了?乃們冒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