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內,薑鸞以擔心係統是否出了故障為由,執意要來了近兩年內務堂賬戶變動的總記錄,靜靜翻看。
薑子萍仍在對麵喋喋不休:
“都說了係統沒有問題,是我直接將你的靈石劃走的……”
“你那麽多年無法修煉,賬戶上的靈石,放著也是放著,用給你夫君,總比白白浪費了強……”
“臻兒是東荒第一大宗的宗主,吃穿用度哪一項不得是頂好的?偏偏門規定的那麽點兒俸例,連供他每月補丹的費用都不夠……”
薑鸞無奈道:
“表姑母,我已經可以重新修煉了……”
薑子萍絲毫不為所動:
“那你也是臻兒的夫人,於公於私,都要把你的夫君擺第一位,一心輔佐他……”
言畢,她語氣一頓,突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聽說你把輔理之權讓給你義妹了?怎麽回事?”
薑鸞合上賬冊,麵無表情:
“我現在一心隻想修煉,不想再理會其他……”
“砰”得一聲——
薑子萍放下茶盞,怒斥:
“胡鬧!”
“我從前是怎麽教你的!你既身在這個位置,要考慮的就不再是自己,而是你的夫君、孩子、宗親……這是你身為薑家的女兒應有的擔當!”
薑鸞神色淡淡:
“擔當什麽?同樣的血脈,偏偏姓了薑,就得做低伏小,一輩子當個輔助?”
“你…你!”
薑子萍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突然憶起,薑鸞也是宋薑結合誕下的血脈,隻是隨了父姓,其實也有宗主候選人的資格,隻不過……
“你畢竟是女子!”
薑子萍又似打開了什麽開關,滔滔不絕:
“而且嫁了人,你的夫君已經是宗主,你還想其他的作甚!難不成想倒反天罡,與你的兒子相爭……”
薑鸞驀然出聲打斷:
“若我就是要爭上一爭呢?”
她的臉龐掩映在茶霧中不甚分明,話音卻擲地有聲:
“憑什麽千百年來永遠是宋家出宗主,薑家出夫人?姓宋的到底比姓薑的強在哪兒?就因為娶了薑家女,就成了薑家世世代代的天嗎?”
薑子萍一怔,很快駁斥道:
“你…你懂什麽?宋薑一體,誰當宗主不一樣嘛!”
“再說,你以為宗主是好當的?”
她語氣一頓,重新撚起了茶盞,儀態優雅地抿了一口,徐徐出言:
“不僅諸事纏生,勞心勞神,一言一行被無數雙眼睛盯著,而且危急關頭,還得第一個頂上……”
“你看這千百年來,哪一任夫人活得不比宗主長,不比宗主滋潤?”
一雙纖白的手,將瓷盞刮得“嚓嚓”作響。
薑子萍低頭,專注地欣賞指上幾顆璀璨的寶石戒,神態愈發悠然自得:
“又有兩氏的宗親盯著,哪一代的宗主敢三妻四妾?不都對自己的夫人千嬌百寵,一心一意……你說做女子的,圖個什麽,不就圖丈夫專情,子嗣出眾,家族興旺……”
對麵的薑鸞,眸底一片冰寒。
就是這點蠅頭小利,讓幾世的薑家女,前仆後繼,紛紛忽略了自己已經失權的事實?
猶記得前世,宋臻特意不公開治她的罪,隻叫來兩氏宗親,秘密會審。
任憑她如何申冤,滿堂的薑家宗親,為保全薑氏的顏麵,沒人為她說一句話。
她到死還是宗主夫人。
隻不過,作為一個“德行有虧”的瑕疵品,已經被自己的族人,毫不留情地舍棄。
前世,受囚於寒穀冰獄,瀕死的那段時間,薑鸞不停地想——
這千百年間,曆代的宗主夫人,可都善始善終?
還是有如她這般屈辱慘死的,已淹沒在歲月的長河中,真相無人知曉。
“可我是女修。”
薑鸞勾了勾唇,手已經按上腰間的劍柄。
“表姑母,我可以不追究你竊我靈石一事,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同宋臻和離。”
“你…你說什麽?”
薑子萍尚在怔忡,下一秒,一抹雪亮的劍尖“嗖”得一聲逼近了她的脖頸。
“啊!!!!!”
薑子萍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薑鸞劍尖未停,聲音幽幽:
“當我重新拿起劍的那一刻起,你說的那些,我都不在乎了,我隻知道,我不會讓我手中的劍,再次沉睡……”
薑子萍眼睜睜地看著劍尖再度逼近,刹那間放出的劍氣讓她的脖頸刺痛了一下,產生一道紅痕,但未傷及一絲皮肉。
這恐怖如斯的控製力!
她已嚇得失聲,臉色青白,渾身止不住地顫。
薑鸞緩緩感慨:
“表姑母,你長期疏於修行,身法竟荒廢成這樣,連一個煉氣境修士的劍都躲不開……”
薑子萍的胸膛劇烈起伏,逐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嘶吼:
“你…你瘋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薑鸞的聲音愈發溫柔:
“別害怕,表姑母,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不會傷你,亦會配合你,掩蓋你在係統上做手腳,挪儲戶的款,中飽私囊的事實……”
薑子萍的瞳孔一縮,滿臉震驚:
“你,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其實薑鸞還真沒從賬冊上看出什麽端倪,表姑母每一筆賬都做得十分規整,沒留下任何令人生疑的地方。
隻是,誰讓她前世為表姑母擦過屁股呢?
前世,表姑母和山下的錢莊一直有合作,將弟子們的靈石轉到錢莊,再放貸出去,每月坐收分成。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某月,錢莊有一筆巨額的貸,沒收回來,導致薑子萍資金回籠的時間,比原定慢了兩日。
這兩日,恰好有個倒黴鬼來取錢,發現自己賬上的靈石不翼而飛,正要大鬧內務堂,被守衛的弟子拉進小黑屋,打了一通。
薑鸞被薑子萍匆匆喊過來善後,用自己的積蓄,填了虧空,還額外補了一筆靈石。
此事才算平息。
前世,為了做一個懂事的“好媳婦”,她主動幫同為薑家人的婆婆遮掩——
卻換來絕境時的袖手旁觀。
因而,如今的薑鸞,當發現自己賬戶出了問題,對上薑子萍的第一眼,心中便有了計較。
正愁和離提前,表姑母尚未事發,沒地方尋她的突破口呢。
……
“我是怎麽看出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薑鸞幽幽開口,將前世粗略了解過的幾個錢莊名字,一一吐露:
“寶豐、建業、匯通、融安……”
她每說一個,薑子萍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就算她目前拿不出任何薑子萍與錢莊勾結的實證,單看這位表姑母的臉色,心中已有八九分篤定。
就在這時,“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二人皆是一怔。
緊接著,門外傳來內務堂弟子的問詢:
“長老,夫人,你們可還好?我等方才在樓下聽到了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