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野聞言,呼吸微微一滯。

“這麽突然?”

一縷清風,穿過化了凍的窗扉,悠悠吹起窗邊女人的發絲。

薑鸞望向窗外皎潔的明月,眼眸裏似藏著璀璨星河,熠熠生輝。

“不算突然,為這一日,我已準備多時。”

宋星野靜靜地看著她,好似看到一株從深淵底部頑強攀上來的淩霄花,正無畏地伸展枝葉,準備迎接屬於她的風霜雨雪。

紛雜的情緒湧入心頭,不舍、擔憂、悸動……

最終化作一抹淡淡的笑: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薑鸞很快出了石廳,回到自己的房間。

偌大的石廳,隻剩宋星野一人——

和他未完成的草搖椅。

他一臉若無其事,繼續蹲在角落,粗糙的草繩一刻未停地在靈活的手指間上下翻飛。

編著編著,兩隻小部件纏到了一起。

宋星野皺了皺眉,用勁將它們掰開,沒控製好力度,“砰”得一聲,小部件被甩飛,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他望著一左一右,隔了老遠的兩隻小部件,不知為何,倏然消失了所有做搖椅的興致。

哪怕隻差最後一步就完工了。

……

翌日,薑鸞辭別玉淵真人,徑直回了主峰。

整個主峰空****的,大部分人都上清溪秘境入口送薑盈去了。除了她的侍女,沒幾個人注意到她回來了。

薑鸞樂得清淨,正好不願讓太多人知道她的行蹤。

回到棲雲閣,她略略交代了一番侍女們,簡單收拾了下行囊,即刻動身,前往星落山穀。

此處距問道宗不遠,是東荒大小宗門初階弟子們經常曆練所在。

穀中常年瘴氣彌漫,化生出不少瘴獸。

這玩意,長得雖嚇人,卻無多大攻擊力,膽子還小,善隱匿,喜歡搞突襲,是初階弟子積攢降妖經驗的最佳對象。

薑鸞時隔多年,再入星落山穀,像回到了快樂老家。

她曾在練劍初期,斬了不知多少瘴獸,對它們的身體構造、生活習性、攻擊手段等,爛熟於心。

即使靈脈初塑,尚無多少修為,隻要舉起寒霜,憑揮了多年劍的肌肉記憶,她兩下就能痛擊其弱點,完全不給它們反應的時間。

幾息之間,她便斬落了三四隻瘴獸。

“嗷嗚嗚嗚——”

星落穀內,天地變色,大量瘴獸四散奔逃,獸吼聲此起彼伏。

這一天,它們終於想起了多年以前,被某位持劍女修麵帶微笑支配的恐懼。

薑鸞提著滴血的長劍,一路暢通無阻地行至星落穀深處。

此時此刻,正值晌午,瘴氣消散殆盡,天空澄澈,萬裏無雲。

舉目四望,峭壁巍峨聳立,低處的草木愈發蔥蘢。

天氣這麽好,實乃捕獵的絕佳時機。

不過她此行的目的並非拿瘴獸練劍,而是尋找上古遺珍——“混沌青蓮”。

前世,薑盈受一夥初階弟子相邀,上星落山穀搗幾個瘴獸的窩,在山穀深處的某一獸穴中,意外發現了“混沌青蓮”。

那幾個弟子一開始並不認識什麽上古遺珍,但感念薑盈師姐願紆尊降貴地陪他們試煉,一致決定,將他們發現的這株看起來不錯的藥材,讓與她。

誰知薑盈用其入藥後,修為大漲,連上十境,躍至金丹。

當然,薑盈也知投桃報李,送了無數靈石靈丹給那幾名弟子,還從宗主那兒求來了幾個難得的曆練名額給他們。

雙方皆很滿意,一度傳為宗門佳話。

前世的薑鸞,自然也聽了不少這段“佳話”,細節可能有所模糊,大致方向倒很清晰。

既然“混沌青蓮”是在某個獸穴中發現的,她就在山穀深處,一個洞一個洞地翻,總能找到它。

說幹就幹,薑鸞提劍劈開了無數荊棘,終於找到這附近的第一個洞口。

洞口深幽,一股濃烈的獸臊味,撲麵而來。

運氣不錯,找的第一個洞就是獸穴。

長劍收鞘,薑鸞撫著濕滑的洞壁,一點一點地往其中深入。

走了大概四五裏地,光線愈發昏暗,直到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是突襲的優勢,她可不想驚動裏麵可能存在的瘴獸,遂放輕了腳步,摸著黑前進。

洞內的空氣不怎麽流通,獸臊味愈來愈濃,其間似乎夾雜著一絲血腥味。

血腥味?

薑鸞皺起眉頭,吸了吸鼻子。

沒有獸血的腥臭味,也沒有修士靈氣的溢散,而是一股鐵鏽味……

是凡人的血?

她為這個發現感到驚詫。

一般來說,瘴獸不會跑到凡人聚居的區域攻擊凡人。

它們以瘴氣為食,又相對弱小,完全沒必要去招惹人類,若是觸怒當地的戍衛司,說不定闔族被滅。

而凡人更不會自己作死,跑來瘴獸聚居的山穀。

除非是某些“獵獸人”,為滿足王公貴族們獵奇的需求,在重金的**下,鋌而走險。

不知不覺,薑鸞已行至洞穴深處。

裏麵是一個不大的空地,空****的,既沒有瘴獸,亦沒有屍骨。

也沒有她要找的“混沌青蓮”。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迷釉草的味道。

這是“獵獸人”引出獵物的一種常用手段。

這玩意沒毒,妖獸卻異常討厭,若是自己的巢穴出現這種味道,它們一般會出去避一避。

地上有一大攤血,夾雜著幾縷白色的瘴獸毛。

薑鸞在那灘血旁蹲下,伸出手指,沾了一點。

是凡人的血,沒錯。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先前有“獵獸人”潛入山洞,驚動了裏麵還沒來得及走掉的瘴獸,被咬了?

這麽大一灘血,想來應該傷得很重,人走不遠,說不定就在附近。

不過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人各有命,自己作死,誰也攔不住。

薑鸞點亮火折,最後環視一周,感覺沒什麽再值得停留的,抬腳欲行。

就在這時,幽微的火光落在了最角落的一處洞壁上。

她的腳步一頓。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裏有一串淩亂的足印。

一直向上延伸,到洞頂的一個裂口。

血跡與塵灰,勾出了淡淡的輪廓——

橢圓形的鞋底,小巧纖秀,還不足她—枚拳頭的大小。

這種大小,絕不可能是成人!

薑鸞的瞳孔驟然一縮。

難道說……

這一大灘血,是一個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