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初見成效
林依隻要不負擔全家人的開銷,多的是錢去吃香喝辣,因此忙道:“我不餓,官人自己吃罷。”
方氏坐在一旁,絲毫沒有叫林依另拿一副碗筷的意思,張仲微隻好獨自把飯吃完。方氏將碗盤收拾進食盒,自屋旁過意回去了。
張仲微愧疚道:“娘子你還餓著……”
在鄉下時,方氏得林依的好處不少,豬圈鵝群都發得過股份,如今卻連一碗飯也不肯與林依吃,難免令林依生氣,恨恨道:“我自有錢,不稀罕。”
她走到後窗前,招手叫青苗進來,抓了一大把錢與她,吩咐道:“去隔壁街的酒樓,端幾樣好菜來,記得討個食盒,別讓鄰居瞧見。”
青苗自然明白這鄰居所指何人,袖著錢,到酒樓點了兩葷一素三道菜,討了個食盒裝著,繞了一截路,從巷子另一頭回家。林依打開食盒,一盤盤兔、一碗群仙羹、一盤東風菜,還有一大碗米色潤澤的撈幹飯。青苗稱,據酒樓小二介紹,此乃廣東運來的齊眉稻米,很是精貴,外麵一般買不到的。
林依命青苗取來兩副碗筷子,也不會甚麽主仆,一同坐下吃起來。青苗吃了兩口,發現張仲微不在,問道:“二少爺呢?”
林依道:“出門賣酸文去了。”
青苗笑道:“二少夫人裝窮,還是有成效,不然二少爺哪曉得要賺錢養家。”
林依含笑點頭,心道,男人天生需要調教,如今這成績,還算不錯。
兩人吃完飯,林依收拾碗筷,青苗卻歸還食具。她們這裏吃飽了,張棟卻還餓著肚子,饑腸轆轆,著實難熬。好容易挨到晚飯時分,遣流霞去二房一打聽,得知他們又提前開飯了。氣得他在屋內轉了好幾個圈,最終還是抵不過饑餓,走進裏間與楊氏商量道:“夫人,咱們把暫時穿不著的衣裳當兩件,買菜買米來做晚飯,可使得?”
楊氏沒想到張棟也有操心家事的一天,十分驚喜,便依他所言,將熱天穿的紗衫翻了一件出來,又把張棟的葛袍尋了一件,叫流霞拿去質鋪當。那兩件衣裳雖然舊了,但料子是好的,流霞去走了一趟,換回足陌一貫錢,整一千文,她將沉甸甸的錢袋子擱到桌上,再把當票遞與楊氏,喜滋滋道:“沒想到兩件衣裳當回這許多錢,能撐好幾天了。”
楊氏卻道:“那兩件衣裳,買來時都是花了好幾貫,卻一共隻當了一千文,少了。”
流霞邀功不成,黯然退至一旁。張梁餓極,連聲催她去買菜下廚,楊氏開了布袋子,抽出串錢的繩子,仔細數出五十文,想了想,又收回十文,交與流霞道:“去菜市買幾樣最便宜的菜蔬。”
張棟不滿道:“我餓了一整天了,該割一刀肉。”
楊氏道:“尋常做工的人家,每天也要吃掉一百文,這貫錢能頂幾天?若不省著些花,接下來就該當你的見客衣裳了。”
張棟這兩日連番落敗,消磨許多鬥誌,加上又餓著,有氣無力,隻得依了楊氏,晚上吃素。
流霞趕到菜市,把白菘蘿卜等物稱了幾斤,待得拎回家,又去尋青苗,叫她幫著一起做飯。青苗人在林依房裏,自後窗探出頭去,好奇問道:“誰買的菜?”
流霞答道:“大夫人當了兩件衣裳,換得的錢。”
林依在房內聽見,很有幾分欣慰,這菜錢雖然不是張棟掙錢的,但他總算不再隻指望別人,當屬一大進步。
青苗得了林依允許,走去灶前,同流霞一起做晚飯。
張仲微賣完酸文回來,見到這情形,驚訝道:“娘子,你買的菜?”
林依搖頭,笑道:“爹娘買的,咱們晚上有飯吃。”
兩人都十分高興,相視而笑。過了會子,晚飯得,一家子終於圍坐在一起,吃了頓安穩飯。楊氏想到再不用瞧方氏臉色,麵兒上一直有笑意,不住地勸林依多吃些。唯有張棟,沒吃到肉,不大高興,不過他餓得狠了,再不愛吃素,也扒了三大碗飯,直到開始打飽嗝,才擱了筷子。
飯畢,張仲微陪張棟出門消食,楊氏與林依坐著吃茶,道:“媳婦,我這裏有了些錢,後麵幾日咱們都在家裏吃。”
林依應了,建議道:“娘叫流霞黃昏時去買菜,便宜不少。”
楊氏忙讓流霞記下,又與她商量過明日的菜色,這才叫她回去。
有了那一貫錢,暫時不愁生計,林依保住了嫁妝錢,心情極佳,又有張仲微賣酸文,青苗賣蘿卜,每日總有兩、三百文的進賬,讓她感到前景一片光明。
一晃小半個月過去,她日子越過越如意,張棟卻迎來了煩心事——雅州信至,李簡夫在信中稱,隻要張仲微上奏折,洪員外就撤訴,反言之,即張仲微不上奏折,這官司就要打到底。
事關張仲微,但官司卻是張棟惹出來的。連都開始抱怨他當初多管閑事,張仲微認為,反正家裏有張棟頂著,他也做不了主,幹脆不聞不問,任由張棟一人去操心。張棟隻好獨自出馬,成日穿梭於昔日同僚家中,那些官場的大人們,見他求助,個個都稱願意幫忙,但就是不見厚禮不落實。張棟沒錢,隻能無功折返,愁得兩鬢泛白。
這日,林依在燈下縫補一件衣裳,見張仲微撐著下巴,默默坐在窗前,遂問道:“仲微,想甚麽呢?”
張仲微眼中流露出羨慕神色,道:“哥哥已得了祥符縣縣丞的職務,過不了幾日,就要動身去任上了。”
林依好奇問道:“主薄是幾品?”
張仲微答道:“祥符乃是京畿縣,京畿縣丞是從八品。”
縣丞在一縣之中,地位僅次於知縣,手中握有實權,更何況是離開封府距離如此之近的祥符縣,張伯臨在李簡夫護佑下,想來是前途無量了,難怪張仲微羨慕。林依隻能安慰他道:爹為官多年,應是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叫他吃官司,你自去甚麽審官東院領差遣,若是需要打點,隻管與我講。
張仲微苦笑道:“咱們是一家人,怎能如此行事。”
他雖是反駁,卻無責備之意,林依猜想,也許張仲微對於過繼一事,是有些後悔的罷。
一晃又是好幾日過去,張棟還是沒想出辦法來,眼見得張伯臨就要赴任,他父子二人卻還沒著落,那頭發,就愁白了一半。
張伯臨不日就要去祥符縣,趁著有時間,來邀張仲微吃酒,張仲微請示過林依,隨他一同去了。兄弟倆就近尋了個酒樓坐下,叫了一壺酒,幾碟小菜吃著,張仲微先敬張伯臨道:“恭喜哥哥謀了個好差事。”
張伯臨在兄弟麵前不隱瞞,一仰脖吞吐下杯中酒,道:“哪裏是我謀的,乃是因為嶽丈大人顧及你大嫂懷著身孕,不便遠行,這才與我尋了個離東京最近的缺。”
張仲微道:“既是為了方便照顧大嫂,何不就留在京裏,翰林院編修的差事,你不是能去的麽?”
張伯臨不屑道:“有名無實的職位,哪比得了京畿縣縣丞。”
張仲微點頭稱是,與他又碰了幾杯。張仲微問道:“仲微,聽說我嶽丈,與伯父兩人杠上了?”
張仲微歎氣道:“我爹死活不肯讓我上奏折,有官司在身,差遣一事隻能拖著,我這不知哪日才能上任呢。”
張伯臨不大關心張棟,卻憂心兄弟前程,猛吃了幾杯酒,拍著張仲微肩膀道:“你放心,此事包在哥哥身上。”
張棟都棘手的事,張伯臨能有甚麽法子?李簡夫雖是他嶽丈,可又不會聽他的話。
張仲微隻道他是安慰自己,隨口應了一聲,並未放在心上。
張伯臨卻不是說說而已,酒後分別回家,馬上提筆,與李簡夫寫信,信中隻講了一件事,稱他要休掉李舒,至於理由,是一片空白,留待李簡夫自己去想。他寫完信,封好封茼,命一家丁雇一匹快馬,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雅州。
李舒從未見過張伯臨主動與她爹寫信,玩笑道:“你這個女婿,也真夠實務,差事定了,才肯賞臉與我爹寄信。”
她玩笑,張伯臨也玩笑:“是,我嫌這差事不夠好,請嶽丈與我換一個,若是不肯,就把你休了。”
李舒自然聽出這是假話,輕輕捶了他一拳,笑罵:“你敢。”
她沒把張伯臨的話往心裏去,不料過了十數日,李夫人的加急信至,問她與張伯臨鬧了甚麽矛盾,竟讓他起了休妻之心。李舒大吃一驚,忙去問張伯臨,張伯臨卻道:“男人間的事,與你不相幹。”
李舒心下奇怪,抖著李夫人的信道:“那我娘的信,該如何回?”
張伯臨想了想,還是將事情托盤而出,誠懇道:“我兄弟倆,承蒙嶽丈關照,但人各有誌,又何必強求?”
李舒理解他們的兄弟情,卻又十分委屈,落淚道:“若我爹不答應,你就真要把我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