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思路後,潘密腦子裏忽然閃過方奇的臉,心猛地一抽,掙紮著要下床去找手機。

對了,他答應過老師,隻要回到家就馬上給他報平安的!

現在隔了一夜,他這邊還沒個動靜,照著老師那愛操心的性格,這會兒肯定急壞了!

見他忽然赤著腳跑下床,潘嘉欽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扶住他的身體,著急又擔憂地勸道:“你那股藥勁還沒過,要幹什麽跟我說,我去幫你做就是了,還是好好的躺著吧?”

潘密此刻一心牽掛著方奇,哪裏聽得下勸,左右迅速張望了好幾圈,都沒看到那個從不離身的手機。

聯想到什麽,他心口重重的往下一沉,俊臉刷地慘白。

也許是兄弟間心有靈犀,潘嘉欽見他表情變得僵硬,很快就想到了一塊去,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說了出來,“你的手機……被媽昨晚拿走了……”

果然如此!

潘密忙拽住他哥的手臂,疾聲道:“她現在哪?!我去跟她要回來!”

那手機裏存著很多方奇的照片,雖然他事先已經對相冊進行了加密設置,但並非牢不可破,隻要他媽拿去給專業人士,很容易就能破解出來。

而且除了照片,那手機裏也存著太多他和方奇的記憶,每一次的通話記錄,每一條方奇給他發的短信,這些都是慰藉了他心靈的寶貝,他很怕她媽一個氣不過,直接毀了他的手機。

而其中最最讓他害怕的是,萬一他媽用他手機打了方奇的電話,或者方奇主動打了他手機……

思緒及此,潘密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雙手牢牢抓緊潘嘉欽衣服,苦苦地求著道:“二哥,拜托你了,趕緊告訴我媽在哪!我要拿回手機!”

潘嘉欽一臉為難,老實道:“我不知道,昨晚你被送回房間後,我一直待在這照顧你,外麵的事我不清楚。”

知道在他這問不出什麽,潘密當即鬆開他就想往外衝,結果腳一軟沒站穩,幸好潘嘉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這才沒摔在柔軟的地毯上。

潘嘉欽小心翼翼地扶他到**坐好,保證道:“阿弟,你先別激動!我現在就出去找媽,這會兒她應該也在家裏沒出去,我讓她馬上把手機還給你!”

潘密看著麵前的二哥,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算了,還是我親自找她要吧,省得她連你一塊罵。”

提到這個,潘嘉欽臉上浮起幾分苦澀的笑意,自嘲道:“沒關係,反正爸媽從小到大都不待見我,也不在乎多被罵一次了。”

潘密聽得心裏難受,正色道:“二哥,你別這麽說,不管爸媽怎麽看待你,你永遠都是我最尊敬的二哥。”

潘嘉欽朝他笑了笑,像小時候一樣,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轉身出去了。

潘密看著房間門在眼前合上,試著動了動腳,仍是使不上什麽力,而且除了渾身乏力,他還感到惡心反胃,胸悶氣短,就連腦子也是昏沉得緊。

他對安眠藥的反應比較大,以前就算再怎麽難以入睡都好,都不會去依賴這個藥物,比起承受現在的這股難受勁,他情願失眠。

他媽一直很清楚他這點,可這次為了讓他安分下來,還是對他下了藥。

想到昨晚潘母勸自己喝下那碗蓮子羹的慈愛笑容,潘密心裏一片寒涼,真真是諷刺得不行。

不是不知道父母對自己寄予的厚望,可這種絲毫不管他心裏感受,強加在他身上的期待,真的讓他受夠了,也不想再忍耐下去。

躁動煩悶之中,他忽然想起盛奕宸之前對自己的那些話,實在不行,就學盛奕宸當年那樣,和家裏斷絕關係,帶著方奇遠走高飛。

坦白說,他當時真的有認真考慮過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昨晚婁丞問他要麵對父母的反對事,他也答了大不了就斷絕關係。

可真臨到關頭,他能做到這麽灑脫嗎?

盛奕宸當年能那麽果斷幹脆,是因為盛家有個嫌棄他是私生子的爺爺,還有個視他為眼中釘的繼母,親生父親滿門心思都撲在他重病的母親上,對他基本是放養,因為毫無留戀,所以才能這麽爽快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但他和盛奕宸的情況不太一樣,雖然父母強勢,對他管教嚴厲,也不給他婚姻自由,可在其他的方麵,摸著良心說,父母並不曾短缺過他。

如果因此真斷絕了,對辛苦將他養育成才的父母來說,也未免太過無情。

潘密越想越矛盾,本就鈍滯的腦子越發疼痛起來,心裏仿佛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悶氣,在他身體裏亂撞著,憋得他難受之極,卻又無處發泄。

他知道這股悶氣的來源,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棄方奇,卻也不想跟父母弄的太僵,所以總是陷入這樣的兩難,總是不自覺地羨慕盛奕宸的殺伐果斷,也總是遺憾自己學不會。

正心煩意亂著,潘嘉欽從外麵回來了,給他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媽媽在家裏,但她堅決不肯還你手機,說你這會需要靜養,手機暫時交給她保管。”

潘密就知道會這樣,扶著旁邊床勉強站起來,沉聲道:“你帶我去見他,我親自問她要!”

潘嘉欽看他站都站不穩,趕緊跑上來扶住他,心疼地勸道:“沒用的,媽現在在氣頭上,你這會過去找他,無疑就是火上添油,討不了好。”

潘密不管這個,推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口。

潘嘉欽隻好亦步亦趨地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哄道:“阿弟!你不要衝動!媽剛剛通知了爸,讓他馬上回家,你不如等爸回來了,大家坐下來再好好談一談吧?”

潘密卻搖了搖頭,嘲弄的笑道:“別傻了,爸比媽更反對我和方奇在一起!他要真回了家,我的處境不會變好,隻會更加艱難!”

說完他也不管潘嘉欽怎麽勸,執意要往外走。

潘嘉欽想阻止他,可又怕不小心傷到了弟弟,也不敢怎麽強拉著,急得六神無主,嘴巴都勸幹了。

兩人拉拉扯扯地到了門口,潘密正要出去,門外的兩尊門神早就聽到動靜了,及時伸手把他攔在門檻裏邊。

“小少爺,夫人有令,沒她的允許,你現在隻能呆在房間裏,哪都不能去。”

潘密表情一僵,犀利地目光掃向這兩人,這是家裏的保全人員,平常就專門負責看家護院,這會倒是被他媽調來這堵他的門了。

潘嘉欽也有些錯愕,剛剛他進屋時,門外明明還沒有這兩人,估計是媽料定了阿弟會去找她要手機,就派這兩人過來了。

氣氛陷入僵持。

潘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臉色緊繃得有些難看。

那兩個保全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撓了撓頭,客氣道:“小少爺,不是我們不讓你出去,而是夫人的命令我們也不敢不聽從啊,還請您諒解,也不要為難我們哥倆了。”

知道這麽僵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潘密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進了裏麵,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見此,另外三人都暗鬆了口氣。

潘嘉欽朝那兩個保全人員做了個出去的手勢,而後關上門,朝著潘密走了過來。

剛坐定,就聽到潘密道:“二哥,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我要給老師打個電話,這麽久不聯係他,他現在肯定很擔心我。”

潘嘉欽苦笑了聲,道:“我倒是想借給你,但我的手機已經被媽給扒走了,說等我回去了再還我,估計就為了預防你找我要手機聯係方奇吧。”

潘密心口微沉,最後那點希望也落成了空。

見他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潘嘉欽心裏也不好受,可又不知該怎麽開口安撫他,想了一想,便起身去床邊,拿了潘密剛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注意到裏麵的水已經冷了,他拿去浴室倒了,出來後重新倒了杯熱水,放進了潘密的手裏。

掌心傳來的溫暖,讓潘密冰冷的心感覺到一絲溫情,低頭看了眼杯子裏純淨透明的**,舉起來緩緩地喝了一口。

待溫熱的水穿過腸胃下肚,稍稍衝散了些許不適,他麵上還是冷著,但身體總算舒服了一點。

潘嘉欽坐在旁邊,靜靜地打量著他,見他臉上像結了層冰殼,眼神深沉森冷,心裏一陣刺痛,針紮般的心疼和內疚。

因為受不了父母的高壓政策,他和大哥早早就搬到外麵住了,平時也就是逢年過節,或者有事了才偶爾回家一趟。

雖然他和小弟時常聯係,電話短信並不少,但彼此都忙於工作和其他的瑣事,見麵機會並不多,在電話裏互相問候時,彼此也隻是報喜不報憂。

見不到人,他總以為弟弟現在真的過得很好,也早就淡忘了方奇。

現在看來,他弟弟其實過得並不好,心裏始終惦著那個人,從來沒有忘卻過。

原本挺愛笑活潑開朗的人,變成了如今這副他看不懂的深沉模樣,如果遠在藏區的大哥看到眼前這一幕,肯定也會非常地心疼弟弟吧?

潘嘉欽暗歎了口氣,揚起笑容,盡量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地問道:“方奇什麽時候來江城的?我記得,他應該離開好些年了吧?”

潘密眼神微微一閃,抬頭看了他一眼,抿著唇沒做聲。

潘嘉欽秒懂了他的眼神,失笑道:“放心吧,我和大哥都站在你這邊,支持你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跟我說說你倆的事,信不過,就當我什麽沒說過吧。”

潘密沉默片刻,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到底還是坦白了,“就前一陣,來了沒多久。”

潘嘉欽點點頭,觀察了會他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他的妻子呢?”

“離了。”潘密知道他肯定會問這個,索性就一次性說清楚了,“當年他也是被父母逼著娶的,一直想離,但女方不願,拖到最近才辦妥。”

潘嘉欽聞言一愣,腦子裏忽然閃過無數的信息,下意識地問道:“那方奇的父母能同意他離?還給方奇過來找你?”

潘密神色一頓,淡淡道:“他父母不在了。好些年前就相繼過世了。”

也不怪二哥會有這樣的疑惑,當年他和方奇之所以這麽坎坷,方奇的父母也是一大阻力,如果倆老還在世,是絕不可能準許方奇和他來往的,更別說還離婚來江城找他了。

潘嘉欽怔怔地望著他,半晌才歎息道:“也是難為你們了,十幾年了還能堅守初心不變,換成是我,未必有你們這般的長情,”

想到什麽,他忽然擔心起來,忍不住問道:“方奇現在住哪?一個人住的嗎?”

潘密搖了搖頭,道:“不是一個人,他在奕宸家,奕宸會負責他的安全。”

潘嘉欽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奕宸做事還是比較牢靠的,有他看著,媽也不好對方奇下手!”

見他一副慶幸模樣,潘密心裏忽然一酸,胸口仿佛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墜得難受。

他知道他媽當年為了教訓方奇,對方奇做了很多不好的事,這是他心裏深埋的一根針,一直耿耿於懷,怎麽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心心念念著的人,卻反而因為自己受了傷吃了罪,隻恨他當時實在太弱小,連家裏這個牢籠都無法掙破,更別去保護方奇了。沒注意到。

潘嘉欽沒注意到他臉上的愧疚和沉重,提到當年的事,不免就被勾起了許多回憶,不禁感歎道:“說起來,方奇對你也算夠癡情了,不枉你這麽多年來都忘不了他。當年,他被媽折騰的這麽慘,換成別個心理素質差的,恐怕江城已經成為一生的噩夢,別說回來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想踏進這裏一步。”

潘密難得主動聽他提起往事,心思一動,鬼使神差地問道:“二哥,當年方奇被媽趕出江城的事,你了解多少?”

方奇被他媽處處針對時,他正被困在這個房間裏,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直到後來解禁了,才旁敲側擊地從他媽最信任的管家口中了解了個大概。

這些年來,他和方奇的事一直是潘家禁忌話題,他的父母禁止任何人提及,兩個哥哥怕惹他想起不愉快的事,也基本不會去提,所以,他隻知道大體發生了什麽,卻不清楚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