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積雪很厚,大雪掩蓋了罪惡,也讓罪惡現行。
雪已經停了,天上的陰雲散去,露出半彎月亮,把夜晚照成慘白的一片。
我沿著清晰的車轍印,向北一路追趕了一陣,來到了清河邊,車轍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仿佛那兩個矮子引著他們製作的木狗,拉著那個裝著拆解開的老鼠的箱子,一下子水遁了。
我站在河邊,望著清河的河水,沉默了好一陣,隻好無奈的轉頭,回到了我租住的旅館。
仍然走了後胡同,翻窗進了房間,屋子裏靜悄悄的,能隱約的聽到對門大哥沉悶的呼嚕聲。
脫了外衣,仰麵躺在**。
頭枕在行李卷上,摸出了一根煙點燃。
我望著天花板出神,回想著剛才的一切。
那一對死在壇子裏的中年男女,始終在我的腦海中晃來晃去,揮之不去。
他們到底是誰?
那兩個矮子,說是王總開的花紅,他們已經完成任務,天亮之後找王總取了錢就走。
王總是誰?難不成是王春成?
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了。
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
我決定等天亮之後,去找王春成。看看那兩個矮子口中所說的王總,到底是不是他。
換掉衣服,鑽到被子裏,閉上眼睛睡覺。
這麽多年來,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
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也必須保證我的睡眠。
我媽不止一次說過,小偷靠手藝,大賊靠腦子。
隻有保證了充足的睡眠,才能有冷靜的頭腦。
可我剛躺下沒一會兒,才有點恍恍惚惚,就聽到有人咚咚咚敲門,聲音很是急切。
我不由得眉頭一皺,坐起身來,踩著拖鞋來到門口。
透過門鏡一看,竟然是紅桃九。
她麵色焦急,仿佛發生了什麽事兒。
打開房門,讓她進來,一進門就到處張望。
我的房間不大,陳設簡單,所以一眼就能看盡。
“找啥呢?”
我問道。
“那個丫頭不見了。”
其實這對我來說沒什麽新奇的。
“能去哪兒?”
我問道。
紅桃九使勁的搖頭,她眉毛緊鎖,眼圈發紅,看來是挺著急的。
“是啊,天寒地凍的…”
紅桃九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一跨步從我的身邊走過,來到窗前,打開窗子就翻了出去。
我明白了,地上有積雪,很容易發現這孩子的足跡的,她是出去找孩子了。
我也趕緊披上了外衣,翻窗子出去,緊跟在她的後麵。
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了一串腳印。
腳很小,不用問就是那個孩子。
不過兩隻腳的間距很寬,看來是跑步離開的。
跟著腳印,一直追了好一陣子,居然回到了盛京銀行東側的小公園。
那串小腳印兒一直向東,從銅像的前麵路過,直奔餄餎罐。
我們追了過去,看到餄餎館的門開著。
這孩子果然就站在門口,望著裏麵呆呆的發愣。
我想到後麵地洞裏的兩具屍體,不由得眉頭一皺。
趕緊追過去,試圖把那個孩子抱回來。
可還沒等我跑到跟前,那個孩子已經穿過廳堂,往後麵走去了。
紅桃九跟在我身後,一進後麵的廚房,就自言自語一般的問:
“啥味兒?咋這麽臭?”
我繃了繃嘴唇說:“裏麵有死人。”
紅桃九歪頭看了我一眼,沒言語,跟著小女孩穿過廳堂,到了後麵的廚房。
那個小女孩已經爬下洞口了。
我們也跟過來的時候,忽然就聽到洞裏傳來一聲尖叫。
那聲音淒厲沙啞,震人心魄。
是這個小姑娘在尖叫。
我毫不猶豫的縱身跳了下去,紅桃九也緊隨其後。
看到那個小姑娘正站在那兩個陶罐前麵。
她低著頭,眼圈通紅,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紅桃九就是一皺眉,趕緊跑過去把孩子一把抱了起來。
孩子哇的一聲哭了,手指著那兩個陶罐。
“爸…媽…啊啊啊…”
沒錯,她喊的是爸和媽,難道陶罐裏裝的這一對中年男女是她的爸媽?
孩子這麽一哭,紅桃九的眼圈也跟著紅了。
不能讓孩子再看到這慘烈的東西。
我拉著紅桃九,抱著孩子,爬上了地洞。
回到了前麵的廳堂,扯了幾把椅子坐在一張桌子前。
紅桃九安撫著那個孩子,過了好一陣子,孩子的情緒多少平複了一些。
紅桃九蹲下身子,用手幫小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問道:“孩子,剛才……那是你爸媽?”
小姑娘點了點頭,哽咽著跟我們說了一切。
那對男女,的確是他的爸媽,這家餄餎館也是她家的。
一個月前的傍晚,他家剛要打烊,兩個矮子來吃飯。
兩個人點來六斤餄餎,還喝了兩瓶白酒。
吃的隻剩下最後一個餄餎,瞪著眼睛嚷嚷,說這裏麵有蒼蠅。
小女孩的爸爸從廚房出來,說大冬天的,咋可能會有蒼蠅?
一個矮子說,你看,這分明是蒼蠅?不信你看看。
小姑娘的爸爸低頭看的時候,另一個矮子掏出刀來,一刀刺中了他的心髒。
他吭都沒吭一聲,就死了。
他媽剛好從外麵回來,目睹自己的丈夫被殺,驚聲尖叫。
一個矮子關上了屋門,和另外一個矮子一起,將小姑娘的媽媽,也殺了。
她們家廚房門口的上麵,有個自己間隔出來的小二層,孩子平時住在裏麵。
小二層麵對前麵,有個不大的玻璃窗。
出事的時候她正在裏麵睡覺,被外麵的聲音驚醒。
她媽媽在臨危之際,大聲喊:“狗來了……”
這孩子從小腦子多少有點問題,雖然十來歲了,但智商跟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
她從小怕狗,每次跟媽媽上街的時候,看到狗就會趕緊躲起來。
所以當她媽說狗來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須要躲起來。
她便捂著自己的嘴巴,躲在小二層裏,一聲沒吭。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殺死。
她在裏麵趴了兩天,高度的恐懼令她大小便都失禁了,衣褲都被排泄物弄髒。
第三天,趁著兩人出門,她才悄悄的爬了下來,溜出了餄餎館。
她不敢遠走,也不敢回家,恐懼讓她陷入了高度的自閉。
大冬天的,就在外麵流浪。
靠撿垃圾勉強的活了下來。
直到遇到了我和紅桃九。
剛才,她在紅桃九的房間裏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夢,夢到她爸媽在窗外喊她,說孩子,可以回家了。
於是,她悄悄的溜出房間,光著腳,踩著厚厚的積雪,跟隨著爸媽的聲音,回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