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晚上八點的時候,早已經黑的透透的了。

我換了一條牛仔褲,旅遊鞋,披上一件棉襖,離開小旅館。

剛一出門,就看到對麵的馬路邊停著一輛破捷達。

車子是熄火狀態,但我知道裏麵有人。

因為車窗上結了一層冰花,冰花的中間,有一個小窟窿。

我笑了,徑直走了過去,用手敲了敲車窗。

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過後,車窗隻降下了一條縫隙,卡住了。

我笑了,說:

“警官,太冷,要不到我住的旅館裏等我一會?我去辦點事!”

車門哢嚓一聲,開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下了車。

他穿著有點單薄,臉、雙手都凍的通紅。

一下車,就開始搓手跺腳。

“操,都凍麻了。”

我低頭看看,他還穿著那雙舊皮鞋。

我笑了,說:“黃警官,都啥天氣了,還穿單鞋?咋不換雙棉的?不動腳啊。”

這人就是那晚在陳冬梅家,我看到的進門安裝竊聽器的警察。

那天,在麗華酒店,也是他以掃黃為名,把我和紅桃九抓進局子。

他叫黃立軍,但我習慣叫他皮鞋警官。

我遞給他一支煙,又敲了敲車窗,遞給車裏另外一個人一支。

那人看了一眼黃立軍,說:“我們有紀律。”

司機不接,我隻好把煙塞進自己的嘴裏。

拿出打火機,給黃立軍點燃,再點燃自己的。

我倆靠在車上,一口口的抽煙。

黃立軍說:“王春城找你?”

我豎起大拇指,說:“黃警官牛逼,啥也瞞不過你。”

“他找你幹啥?”

他問道。

“我哪知道?不過我琢磨著,怎麽著也不會是找我借錢。”

我打了個哈哈。

“嚴肅點!”

黃立軍皺了下眉頭,嗬斥了一句。

“我可提醒你,現在你可是我們警方的特勤人員,你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要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給腐化了。”

沒錯,上次和紅桃九,被他們以掃黃為名抓進派出所,他們單獨找我,聊的就是讓我當他們的特勤人員。

他們的情報說,一個國際上臭名昭著的盜竊集團,來了大夏國的東北了。

來到都是什麽人,目的是什麽,他們一概不知。

他們知道我的身世,也知道我的手段,更知道我這幾年做的事。

覺得我是最合適給他們做特情的人選。

所謂特情,說白了,就是線人。

當時我是拒絕的,畢竟我是個賊。

雖然我幹的,一直都是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事,但賊就是賊,與官方穿不上一條褲子。

可他們軟硬兼施。

硬的,是拿著一遝我入室盜竊的檔案嚇唬我,說憑這些,我至少能在裏麵蹲個十年八年。

軟的,說可以幫我找找左青蓮的下落,左青蓮,就是我媽。

最後還給我畫了一張餅,說隻要我幫他們完成任務,他們可以到上級去申請,將功補過,以前的事不再追究。

來硬的我不怕,做賊的,早就知道自己的後果。

我爹媽,就是前車之鑒。

而且我獨闖江湖的這幾年,見過好多榮門前輩,風光半生,一個失足,就落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所以我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走這條路。

但軟的,的確吸引我。

花二樓說,他收到消息,有人在天豐看到了我媽。

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皮鞋黃立軍拿這事跟我談條件,十有八九,是他們的情報係統也了解到我媽在天豐。

警方找人,比我們容易多了,所以我相信如果我媽真的在天豐,他們完全可以幫我找到她。

所以我答應了。

我雙手一攤,對黃立軍說:

“黃警官,你看,你讓我做特情,又不讓我接觸目標,那你說這活咋幹?”

黃立軍猛抽了一口煙,沉默了一會,說: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你自己多注意點。”

說完,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拍了拍我的肩膀,打開車門,上了車。

滋啦啦……

司機發動車子,破捷達哼唧了幾聲,排氣筒冒了兩團黑煙,熄火了。

又打了幾遍,電瓶被掏空,車子徹底拋錨了。

黃立軍從車上下來,繞到車後麵,衝我招手,說:

“別看熱鬧啊,幫忙推車!”

我無奈,幫著他一起推了幾米,司機掛上二檔,一鬆離合器,車子又冒了一股黑煙,總算著火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說:“要不,我幹一票大活,給你們所裏捐一輛新的吧。”

黃立軍眉毛一立,說:“你敢?我告訴你…你小子……”

我看出他要長篇大論的教訓人的苗頭,趕緊攔住話茬:

“我就開個玩笑,別當真。”

黃立軍用手指隔空點了點我,上車走了。

我立了立衣領,雙手插兜,腋下夾著大哥大,沿著大街走了一陣,攔了一輛出租車。

會盟茶樓,離我住的地方,也就七八裏的路程,打車也就幾分鍾。

這是一條看似偏僻的胡同,胡同的兩邊,有茶樓,有會館,還有幾家美容院。

每家商鋪都不大,但這裏幾乎每家商鋪的老板,都是女人。

坊間傳聞,這些女人都是有錢人養的小老婆,給他們出錢做生意,隻是用來打發無聊的時間的。

賺不賺錢的,都不重要。

會盟茶樓的裝修很低調,暗色調,簡約。

進門就聞到一股檀香味,屋子裏回**著古箏那深邃安靜的曲子。

一進門,沒等我開口,一個女服務員就說:“請跟我來。”

看來,是王春城都安排好了。

我跟著她上了三樓,走到最裏麵的包房,敲了敲,裏麵有人說:“進來。”

我們這才推門進去。

隻見裏麵有一張按摩床,旁邊擺著茶桌和實木的椅子。

王春城趴在按摩**,一個衣著單薄的女人,正騎坐在他的身上,給他按摩。

“坐,等我一會,馬上完事了。”

王春城的頭,深深的埋在按摩床的窟窿裏,聲音有些發悶。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那女人又按了大概一分鍾。便從王春城的身上跨了下來。

王春城爬起身,舒展一下四肢。

“哎呀,舒坦。”

女人幫他披上厚棉布的睡袍,他打開一旁的皮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布袋子,扔到我的麵前,說:

“你的東西,忘在我這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