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傷的並不嚴重,所以江錦言很快就出院了。
回到江家的第一天,她就開始著手讓父母入土為安的事情。
當時的骨灰已經被撒進了河裏,她現在隻能找幾件父母的遺物放進墓地,建一個衣冠塚。
就是遺物也不太好找,幾乎都被江聞德一家全扔了,倒是爺爺那裏有兩件舊物,一件是父親當年留下的筆記,還有一件是母親的眼鏡。
江錦言把這兩件東西都放了進去,又找畫師按照記憶做了父母的畫像,最後工整地擺放進去。
入殮的那一天,天氣異常的好,陽光明媚,一掃之前的陰霾。
宴寧也被接了過來,畢竟他們都是孩子們的祖父母。按照規矩,肯定是要祭拜的。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江家的宗族也都來了,拈香拜祭,氣氛相當的肅穆。
同樣送花環的人也很多,除了顧家,沈家,還有別的名門望族,能來的都來了。
江家最近大有崛起的勢頭,除了江寧醫院,江氏公司,現在又和海外的路家成立了裕錦生物科技。這樣的江家,誰不想攀附一下呢?
儀式結束後,照理來講,江家還應該有宴請。
有的人無事就留下來了,也有的上了禮金就離開了。
此時爺爺的狀態已經恢複如初,可以出來迎客了。
見了一些老朋友,他也很高興。
身體好了,錦言也回來了,還多了兩個可愛的寶寶,他笑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這就是江老爺子吧?”
恰就在這時,路勒斯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江老爺子。
“你哪位?”
爺爺轉身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路勒斯。黃色的卷發,悠綠的眼珠,高鼻梁,這不是黃毛子嘛?
他的臉繃了繃。對黃毛字,他一向沒什麽好感。
“知道江老爺子好這口,您看我帶什麽給您了。”
路勒斯舉起手上的那個盒子。盒子包裝很舊,顏色都泛黃了。
但爺爺卻是識貨的,渾濁的眼珠瞬間亮了一下。
路勒斯笑了笑,打開了盒子,裏麵卻是一隻冰梅紋的茶杯。
“前朝大典杯!”
爺爺失聲地喊了出來。
路勒斯點點頭,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老爺子果然厲害!”
爺爺從口袋裏摸出放大鏡,湊上去,一寸一寸小心地查看。
“不錯,是它,我找了它好多年了。”
“當年我叔叔也是偶然遇見了,所以花大價錢買下,就為了讓我有朝一日送回帝都。”
這是帝都前朝的冰梅紋大典杯,原是宮中禦用的東西。後來那場戰爭,被人掠到國外,然後就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江老爺子歎了口氣,點頭說:“好,好,好哇,能回來就好。”
“這個就送給您了。”
路勒斯蓋好盒子,要給老爺子。
江老爺子卻退了開去,連連搖頭:“無功不受祿,東西太貴重了,我受不起!”
路勒斯卻滿不在意地笑了笑。
“老爺子說哪裏話?我和江小姐什麽關係,這點東西值得什麽?上次的《夜宴仕女圖》您也沒收,再不收這個是不是有點看不上我啊?”
江老爺子撚了撚發白的胡子,笑著說:“你們是你們,我不管。現在公司是錦言的了,我已退隱江湖了。”
“令郎先生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企業家。”
他並沒有急著收回茶杯,而是淡淡然地撂下了一句話。
一時,老爺子有點發懵,沒有理解他說的令郎是哪位?
江聞德嘛?若是江瑾瑜,可是瑾瑜很久就去世了。
“那時,叔叔帶著我去參加了一次慈善拍賣會,我在那裏見到了他。氣度不凡,口才也很好,他拍了一件龍首,聽說是捐出去了,是嗎?”
“你見過瑾瑜?”
江老爺子明白了,他說的令郎指的是江瑾瑜。就在瑾瑜出事前幾天,他從國外帶回來一件前朝龍首,捐給了帝都博物館。
路勒斯點點頭。
“那次的見麵實在太深刻了,以至於這麽多年,令郎先生一直是我學習的標杆。無論是人品還是才幹都是行業中的翹楚。”
這一點,不用他說,全帝都的人都知道的。
老爺子微微頷首,臉上卻閃過一絲難過。若瑾瑜還在,那該是多麽完美的事情啊。
“那這樣好了,我交給您,您替我轉交帝都博物館如何?本來就是帝都的東西,我也算完成了叔叔的遺願。”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江老爺子卻不好拒絕。
“那好,我就先收下了,暫時替你保管。”
“讓老爺子費心了!”
送禮他都送的這麽客氣,也是到一定的境界。
“強盜行為!”
就在老爺子把盒子接過去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冷冷地說了一句。
兩人把目光看過去,原來卻是顧北辭。
不知什麽時候,他也進來了。
想來也是,今天這麽大的場合,江瑾瑜又是孩子們的祖父,論理,他怎麽也該來的。
“老爺子好!”
顧北辭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無論怎麽桀驁不馴,該有的規矩卻一點也不能含糊。
“好,好!”
老爺子應承著。
“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研製的天王補心丸。”
顧北辭也接過來黎淵手上的禮盒,送了上去。
“這怎麽好意思?”
老爺子還客氣了一句。
“至少是我們自己的東西,不是搶奪別人的。”
顧北辭眼角的餘光撩了路勒斯一眼,冷然說了一句。
路勒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並不在意。
顧北辭卻並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依舊咄咄逼人地看著他,目光裏充滿了審視。
“我聽說路先生的叔叔喬瑟號稱劊子手是嗎?”
那時,凡是戰犯行刑的時候需要劊子手,喬瑟擔任的就是那樣的職務。
路勒斯表情肅穆,竟有些悔罪的表現。
“叔叔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所以一直在做慈善,希望可以彌補他的過失。”
說完,他還誠懇地鞠躬,態度和平日的玩世不恭大有不同。
“北辭啊,那都是曆史了,又不是一個人可以左右的。”
老爺子倒替路勒斯說話了。
“不,不,不,顧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那場戰爭是不人道的,毀滅了很多家庭。我替叔叔誠懇地為帝都人民道歉。”
顧北辭還想再說些什麽,終究一個字也沒有說下去。
再說下去,越發襯得他有禮,自己卻成了沒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