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晏宛綰靠近馬車邊,腳踏在圓凳上時,清風過,裹挾著淡淡的檀香味迎麵而來。

熟悉的味道拂過鼻翼,晏宛綰有些錯愕的抬頭,再次探尋的朝著那寬大鬥笠下遮擋的麵容瞧了去。

奈何那鬥笠實在是寬大,即便二人靠的如此近距,晏宛綰仍是未曾瞧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晏宛綰遲疑的伸手,想要將那人的鬥篷摘下來一探究竟的時候,那鬥笠下的人卻是在這個時候輕輕地抬了抬頭,寬大的鬥笠隨之也是朝著晏宛綰的方向轉動了些許。

晏宛綰想要將手收回來,卻是有些遲了,白皙的小手隻能這麽僵在了半空中。

“姑娘,您慢點,這馬兒是新換的小馬,容易受驚。”

那人似是未曾在意晏宛綰要掀他鬥笠的動作,隻是緩聲提醒了晏宛綰說道。

蒼老的聲音雖是洪亮,卻是帶著歲月的印記,不看麵容,單單隻是聽聲音,便知道這鬥笠遮擋下的人怎麽也得有五六十歲了。

不是他!

可是這鬥笠下飄散而出的檀香味竟是和祁蕭如此的相似,晏宛綰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總覺著身側的人就是祁蕭。

“小姐,您快先上馬車吧,等下侯府的人瞧見了,又要說閑話了。”

這個時候,雙瑞也是從後麵跟了上來,催促晏宛綰道。

再次深深地瞧了一眼那坐在馬車邊上的車夫,晏宛綰這才就著青芷挑開的簾子,鑽進了馬車之中。

在晏宛綰進了馬車之後,隻見那馬車前側坐著的戴著鬥笠的男人對著虛空處揮了揮手,瞬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就好像是一陣風一般,消失在了侯府側門的上方。

外側看,這馬車隻是平時常常見到的馬車,可是,進了馬車裏麵之後,才發現這裏麵是別有洞天。

至少,馬車在牽到晏宛綰的麵前時是精心裝扮過的。

隻見馬車正中間放了一個小方桌,方桌上除了瓜果茶水,在角落處還擺了一個造型精致的香爐,而徐徐嫋嫋的檀香氣息便從香爐之中升騰而起。

瞧著這香爐,晏宛綰不由有些自嘲的淡淡的笑了。

她這算是想祁蕭了嗎?

但凡是燃燒檀香的地方,自然也就有了那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哪裏就是祁蕭身上專屬的味道?

“小姐,您一直瞧那車夫,可是覺著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攙扶了晏宛綰在馬車一側的軟凳上坐了下來,青芷有些疑惑的出聲,詢問晏宛綰道。

“沒什麽。”

“我隻是好奇他身上戴的鬥笠罷了。”

晏宛綰淡淡的回應了青芷的問話,美目卻還是透過那飄忽的簾子,朝著那鬥笠遮擋下的身影看了過去。

馬車沿著城門出來後,周圍的景象漸漸地變的荒涼起來,晏宛綰趴在馬車窗子邊,好奇的看著周圍的場景。

無論前世今生,晏宛綰都是未曾從京師城中*來過的,她所見的,也都是青磚綠瓦,即便是府中身份最低下的下人,那身上穿著的也是粗布衣衫。

可此時,晏宛綰入目所能看到的,皆是衣不蔽體的人,那拿著破舊包袱的難民就好像是絕境中的困獸一般,眼睛卑微且小心翼翼的瞧著周測的人。

現如今,她們不過是剛剛從京師城中*來,不過是一道城牆之隔,兩邊竟然是這麽翻天覆地的變化。

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們的馬車也就真正的進入了山區,目力所及的地方,不是起起伏伏的山脈,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周圍別說是青磚綠瓦,就連那簡單的小茅草屋也看不到幾處了。

偶爾馬車從路邊疾馳而過的時候,倒是可以看到成群的烏鴉撲閃著翅膀從地麵上飛騰而起。

而在那烏鴉聚集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著的則是早就已經不知道死了多長時間的難民,有老有少,淒慘得很,而這些屍體無一例外的都是衣不蔽體,那裸*在外麵的身子也是骨瘦如柴,若是將他們身上覆蓋著的這一層皺皺巴巴的皮膚給掀開的話,恐怕就能夠看到那藏在下麵的骨頭架子了。

此時雖已是夏末,可是,天氣還依然十分的炎熱,那屍體扔在路邊無人處置,陣陣惡臭的氣息混雜在空氣中隨著清風鑽進了馬車之中。

晏宛綰有些不適的捂住了口鼻,趕緊將掀開的簾子放了下來。

在檀香味的驅散下,那馬車中的氣息這才算是消散了些許。

幸而車廂中點了香爐,如若不然的話,晏宛綰都要被這一股子味道給熏暈過去了。

“現如今不是太平盛世嗎?”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難民?”

微微皺了皺眉頭,晏宛綰不由沉聲詢問青芷道。

麵對晏宛綰的問話,這個時候,青芷能夠做的,也隻是迷茫的搖了搖頭。

青芷雖然並非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可是,從小到大,青芷都是寸步不離晏宛綰的身邊的,那也是在侯府這個富貴窩中長大的,對於外麵發生的事情,青芷又哪裏能知曉?

“表麵粉飾而來的太平,下麵蓋住的都是底層人民的累累白骨。”

“天災戰亂,禍事連連,民不聊生,哪裏來的什麽太平盛世?”

“姑娘口中的太平盛世,恐怕也就隻是存在於那朝堂上官員的奏折之中吧?但凡是到外麵來轉一轉,看一看,便是知道現如今到底是什麽局麵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端坐在外麵的馬夫卻是突然之間搭了話,蒼老的聲音帶著絲絲縷縷的悲涼,透過簾子傳了過來。

耳聽這老先生的話,晏宛綰心頭不由一驚。

這般見識,絕對一個趕馬的老先生能夠說的出來的,晏宛綰不由再次深深地瞧著那老者看了一眼。

隻見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粗布長衫,這長衫一看就是年月不斷了,那布料已經被洗的鬆弛了起來,可是,這衣衫倒是幹淨。

瞧著這白色的長衫,祁蕭的身影不僅再次浮現在了晏宛綰腦海之中。

或許,她是真的有些想他了。

尤其是在麵對外麵這橫屍荒野的難民時,晏宛綰的心中更是思念祁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