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易明智地沒有問狸花貓剛剛發生了什麽,他將整理好的竹簡拿起來,詢問狸花貓:“既然我已經跟你簽訂契約,那這個竹簡你也應該按約定解決。”

狸花貓舔舔爪子,滿口答應:“那自然。”

隨後他眼珠一轉,咳嗽一聲,貓臉上露出堪稱嚴肅的表情,一本正經道:“既然我們的靈魂都已經赤誠相見,那你該對我有個愛稱才對。”

“愛稱?”路易錯愕,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他又將這個詞認真地複述一遍,“你確定是愛稱?”

狸花貓絲毫不害臊,反而理直氣壯繼續說:“當然是愛稱。”

不等路易繼續開口,狸花貓的問句便暴風似的襲來。

“愛稱不是親近之人的稱呼嗎?”

“不是表達喜愛、表示親昵的稱呼嗎?”

“我們已經心血相融,靈魂相連,難道不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愛稱有哪裏不對嗎?”

路易沉默,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狸花貓見路易有所鬆動,不由得心頭竊喜,再接再厲地威脅:“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吃了你!”

他露出尖銳的獠牙和鋒利的爪子,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路易不禁抬眸認真看著狸花貓,仔細他怎麽總覺得這狸花貓心懷不軌?好像有別的打算一樣。契約既然已經簽了,他就不是反悔的人,看狸花貓的口氣似乎這個契約簽訂了就沒法取消。

不過路易一向隨遇而安,隻要這契約不威脅他生命,怎樣都好說。左右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能讓他舒舒服服過日子就行。吃當然是不可能吃的,沒有看見大變猛虎的路易壓根不信狸花貓會真吃了他。

就是個愛稱而已,路易也不願意因為這點小事鬧不愉快,便順著他的意思道:“想要愛稱,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吧。”

狸花貓矜持地表示:“我的名一般人不能知曉……”

“我叫路易,漫漫長路的路,居大不易的易。” 不等他自矜結束,路易便笑眯眯地開口,“既然你都說要坦誠相對,那就要拿出誠意來。”

狸花貓動動爪子,裝模作樣道:“陸吾。”

這個名字一出,落在路易耳中竟如黃鍾大呂一般,肅穆莊嚴,無端使他從心底升起一股敬畏來,讓他不敢輕易念出這個名字。

可他總覺得陸吾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路易呆愣半晌,後知後覺道:“既然你早生於我,我便喚你為先生吧。”

狸花貓的鼻子動了動,極為不滿地抗議:“這個稱呼一點都不親昵,我拒絕。”

“那陸先生如何?”路易補充說,不過馬上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提議,思忖片刻,又道,“陸先生與我的姓同音,容易惹人誤會,那就稱呼你為貓先生如何?”

貓先生,貓先生。

陸吾咀嚼著這個“愛稱”,覺得頗為到位,既顯得尊重又透露著親昵,不禁虎心大悅。

“好!以後你就叫我貓先生!”陸吾拍板,他遞給路易一個讚賞的眼神,“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路易失笑:“既然愛稱已經有了,那還請貓先生告訴我怎麽處理這竹簡裏的東西了吧?”

毛被捋順,陸吾心情甚佳:“好說,這竹簡生了靈智,誕出書靈,與妖不同,沒有因果,也無執念,你找個熱愛讀書的人讓書靈跟他玩就行。”

路易不敢相信:“就這麽簡單?”

他原本的擔憂頓時化為滿腔笑意,本以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這麽簡單就能化解。他開始懷疑方才陸吾故弄玄虛的樣子,就是為了誆他簽那個契約。

“哼,”陸吾見路易懷疑他,二話不說,爪子往竹簡上一拍,“書靈,出來!”

原本安生防止在一旁的竹簡忽然顫動起來,抖抖索索,嘩的一聲脆響,原本整整齊齊的竹簡猛然散開,竹簡上的細繩早已斷裂,一根接著一根的竹簡飄起來。

四周浮現點點光塵,縈繞在一人一貓的身畔,隨著竹簡的動作不斷起伏。

竹簡上泛起濛濛微光,流雲忽現,穿梭在竹簡與竹簡的縫隙之間,陸吾看到這些流雲,驚訝道:“這竹簡竟然和他有關係。”

路易反射性回問:“和誰?”

陸吾頓了頓,還是答道:“我以前一個朋友,按你們現在的話來說,算是同事。”

路易哦了一聲,知趣的閉上嘴不再詢問。

竹簡上的微光聚成一團,凝成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能看見四肢與頭部,卻看不清五官。

路易根本沒法從它的身體曲線上辨認男女,遲疑一瞬,道:“它就是書靈。”

陸吾伸出爪子,吧唧一下就把這個人形光團拍到地上,惡狠狠道:“聽話嗎?”

那光團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像是變聲期的少年,又像是嗓音較尖的少女:“聽話聽話,神君大人千萬別將我殺掉。”

路易捕捉到光團話裏的一個詞——神君。

他盯著陸吾那張毛絨絨的貓臉,心道:“哪家神君是貓變的?”

陸吾可不知道路易豐富的內心活動,仍舊按著光團紋絲不動:“我殺你幹什麽,你先交代清楚,之前為什麽要在那個男孩腦袋裏叨叨叨?”

光團委委屈屈道:“因為我看他數學不好。”

路易:“……”對,路光庭就是數學不好,文科出眾,理科出奇的差,偏偏平時說話成語亂用,修辭水準跌宕起伏。

陸吾奇道:“數學不好的應該不止他。”

光團聞言,更委屈了:“因為他是數學不好的人裏,長得最好看的。”

路易忽然感到一陣窒息。

原來現在的書靈也講究顏控了嗎?

路光庭不說話時,皮相確實挺能唬人,他完美遺傳了爹媽的好基因,和路易的媽媽又有四五分相似。從外表看,活脫脫是個寡言的清冷美少年。

就是不知道話嘮脫線到底隨了誰,白瞎了那副好皮相。

陸吾絲毫不以為意:“原來如此,要我找肯定也找最好看的。”

路易覺得更加窒息。

他覺得自己再在這裏待下去,恐怕智商會被這倆拉到同一水準。身為一個《九章算術》書靈,難道不應該找數學最差的人纏著嗎?

陸吾似乎很能體會書靈的心情:“我懂你,我懂你,看著漂亮的人也賞心悅目。你看我這個也很漂亮。”

很漂亮的人捏捏鼻梁,看了眼腕表,無奈道:“已經四點了,我得回辦公室了,圖書館我得鎖上,你打算怎麽辦?”

陸吾一愣,爪子還捏著光團:“當然是跟你走。”

路易抬了抬下巴:“那這竹簡呢?肯定是沒法放在圖書館裏。”當年建國後,路家藏書九成都捐了出來,五成捐給學校,四成捐給省圖書館,剩下一成中就有《九章算術》。

《九章算術》已有一千七百多年的曆史,也算是文物,原本路家是打算將它捐給博物院,沒想到竟然遍尋不到,還以為是戰亂時遺失了。沒想到它一直混在學校藏書中,還成了精。

難怪當年路家怎麽找也找不到。

書靈細聲細氣地說:“我能不能呆在那個男孩子身邊,我這次絕對不在他腦子裏說話。”

路易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聽光庭說,你一直在他腦子裏念應用題。”

書靈迷茫道:“何為應用題?”

路易:“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為田幾何?”

書靈恍然大悟:“你說的那個啊?”一提到自己專業上的事情,書靈就從受氣小媳婦狀變得癲狂起來,頗有滅絕師太的風範,“那是最簡單的題!我是為了讓他對我的題感興趣!”

說到這裏,書靈憤憤然:“他竟然不回答我!”

路易默然,那個田廣多少步、從多少步,簡單來說就是長寬麵積問題,也就小學生水平,就是最後答案可能需要換一下單位。不過對路光庭這個數學學渣來說,要他看大白話數學題都跟要了他命一樣,更別說這文言文數學題。

“那你怎麽還讓他來圖書館閣樓找你?”

書靈更加委屈:“我有好多好多其他的題,我看他對田不感興趣,就想用別的題誘他。”

路易:“……”可以,威逼利誘都上手,是個當老師的苗子,就是這個“利”不太對。

陸吾鬆開爪子,讓書靈飛起來。

路易心生一計:“既然你能變成線裝書,那能不能變成別的書?”

書靈警惕道:“你想讓我變成什麽書?我先說,我絕對不變成數學以外的書,你不能侮辱我的尊嚴。”

路易哭笑不得:“不讓你變成語文書,你能變成數學教材嗎?我把你帶到光庭那……”

趁路易說話沒注意,陸吾一躍而起,跳到他肩膀上。陸吾委實太壓秤了些,路易身子一歪,險而又險地維持住身形,才沒一個後仰摔得四腳朝天。

陸吾身上柔軟的皮毛擦過路易的臉頰,弄得他心癢癢。

他忽然理解為何網上有那麽多人擼貓,特別是揉胖貓,尤其是貓先生這種油光水滑、珠圓玉潤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