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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直到第二日黎明才停歇。路易記得自己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便睡著了,沒想到一覺醒來竟然在**躺著。枕邊臥著圓滾滾的貓先生,他的白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把他弄回**的也隻有貓先生了。

洗漱停當,路易把冰箱裏最後一點羊羔血吃掉,盤算著要不要寫信給老爹,讓老爹多寄一些羊羔血過來,他好當作儲備糧。

出門前,路易還特地去臥室看了一眼,貓先生還在枕邊睡得正香,他悄悄關上門,放棄了把貓先生帶到學校的念頭。

東邊日出西邊雨,昨天的雨來得稀奇古怪,去得也莫名其妙。路易今天沒開車,選擇了坐地鐵去學校,地鐵口就在花海十字路口邊。地鐵這一站,都叫花海站。這片玫瑰花海極美,每到花開時便就有許多遊客慕名而來,甚至還有成群結隊來拍結婚照的新人。

路易坐在地鐵站上刷微博,熱搜第一名便是廣都大雨,許多廣都本地人紛紛表示歡迎來廣都看海。其實看海是誇張說法,廣都市排水係統還是不錯的,昨天遭受十二個小時的暴雨摧殘,都沒有被打垮,還在堅強地繼續排水。

不過路上積水確實不少,有些路段被封,不得不繞路走。這也導致路易上班要走的某些路堵車堵得水泄不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選擇坐地鐵。

地鐵上有些姑娘時不時偷看路易,更有甚者摸出手機偷偷拍照。

在學校待久了,路易差點忘了自己的皮相有多出色。感覺到閃光燈正對著自己,他抬眼看了那些雀躍的姑娘一眼,姑娘們被逮了個正著,頓時羞紅了臉,訕訕地收起手機。

路易忽然想起Louis,Louis寄來的信中沒少抱怨被人偷拍的事情。要論皮相出色,路家人向來當仁不讓。

廣都從古到今都是鍾靈毓秀之地,曆史上也出了許多美人。路易的媽媽路心素當年也是廣都城有名的名媛千金,出身於書香世家,人也漂亮,氣質是路家人一脈相傳的清冷,是標準的冷美人。當年不知有多少人求娶路心素,可最後路心素竟然嫁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窮小子竟然還是個外國人。

路易下了地鐵,從地鐵口出來,入眼的便是望不到邊際的花海,他沿著花海公路慢慢往前走,往事如水墨般漸漸浮上心頭。

這片花海是姥爺送給母親的及笄禮。最開始,這裏並不隻種玫瑰,反而種了許多五花八門的花卉,平時都交給一個花農打理。路心素獨愛玫瑰,她喜歡馥鬱的花香,濃烈而醉人。姥爺為了滿足愛女的心願,索性專門找了一個擅長打理玫瑰的新花農來照顧這片花圃。新花農個子很高,皮膚也很白,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花海邊的小木屋中,戴著大帽子,看不清麵容,甚至看不清頭發。

這個新花農,就是Louis。

Louis怎麽和路心素相識相戀,路易並不知道,他的童年充斥著濃烈的玫瑰花香,或粉或白、搖曳生姿的玫瑰花。時隔三十年,他仍能記起路心素的音容笑貌,還有她抱著一束玫瑰,在花海裏回眸一笑的模樣。

路易到達校門時,正逢上學高峰期,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路易簽到後,剛走進校門,就看見校門的菩提樹下,圍著一群學生。路易心有所感,大步走了過去,正好看見一隻跳來跳去的灰色胖貓,學生們正圍著胖貓逗弄它,躍躍欲試地想要伸手撫摸。陸吾又不願意齜牙威脅,隻好蹦來跳去,躲避學生的魔爪。

路易看清那隻胖貓的模樣,白手套白圍脖,不是貓先生還能是誰?

陸吾也看見了路易的身影,他揚起頭,瞬間跳出學生的包圍,直奔路易,順著他的褲腳,飛快地爬到他的懷中,把腦袋埋在他的肩上。

學生們紛紛回頭,正想追陸吾,哪知道回頭就是路易。

路易老師在學校裏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光憑那張輪廓深刻的俊臉,就能讓人過目不忘。可沒人告訴他們,路易老師養了一隻貓呀!

被貓主人撞見戲弄貓的場景,貓主人還是路易老師,學生們頓時又羞又窘,個個低著頭,不敢和路易對視。

路易無奈,揮揮手就放他們走了。

去辦公室的路上,路易抱著陸吾,低聲問:“貓先生,你怎麽來學校了?”

“找你,”陸吾說,他爪子乖乖地搭在路易肩膀上,側過頭來,和路易一起看向前方,小聲說,“菩提樹下有屍骨。”

“真有屍骨?”路易驚奇。

陸吾也茫然起來。

路易解釋說:“學校裏一直有個傳說,說是菩提樹下埋著個人,至於埋的是誰,眾說紛紜。”

“那個骸骨埋了很久,起碼上千年了,”陸吾聽後,搖搖頭,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路易,“我懷疑是善逝和尚。”

“怎麽會?”路易腳步一頓,麵色驚訝。

他思考了一會兒,說,“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至少我還小的時候,那棵菩提樹就已經在那裏了。”

穿過桂花長廊,前麵便是教學樓,人逐漸多了起來,路易貼著陸吾的耳朵輕聲道:“待會兒再說,人多,千萬別說話。”

陸吾頓時作乖巧狀,趴在路易肩上不再吭聲。路易剛踏進辦公室,就聽見周歌調侃他:“喲,小路,又把你家的小貓帶來了?”

路易徑直來到自己的辦公桌邊,把陸吾放了下來,道:“我上班就他一個在家,我一出門他就喵喵叫,隻能帶來了。”

又有女老師湊過來,想征求路易同意,好伸手撫摸陸吾。路易道:“我同意不行,得看他自己。”

陸吾正蹲在窗台上舔爪子,聽路易這麽說,便靈活地跳到更高處。路易看見他的舉動,笑了起來:“看來他不願意讓人摸他。”

女老師被靈活的胖貓逗得花枝亂顫,周歌過來,優哉遊哉道:“物似主人形,老四,你這貓跟你一樣高冷。”

路易和他們說笑幾句,待女老師走遠後,路易拉住周歌手,低聲問:“我問你個事。”

“你說。”

“學校大門那棵菩提樹的傳說你知道嗎?”

“就那個怪談?說是菩提樹下麵埋著一個老師,還是一輩子單身的老師?”

“嗯。”

“那個鐵定假的,我們學校曆史上就沒有一輩子都是單身狗的老師。”周歌矢口否認,他語重心長地對路易道,“我們學校老師的檔案都存著呢。”

“那為什麽會有這種謠言?”

“估計是從更久遠的以前流傳下來,”周歌漫不經心,他一邊整理教案,一邊道,“不是說我們學校在成為九峰書院前,是寺廟嗎?說不定是哪個僧人的屍骨,傳來傳去的,就成了單身狗老師。”

路易若有所思,白日匆匆而過,到晚上,他去食堂吃飯時,碰見了好幾天沒見麵的路光庭。路光庭這兩天在家,被書靈折磨得麵如菜色,每天都在做題。

路光庭,小小年紀,就感受到了什麽叫最深沉的絕望,什麽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常常覺得,他承受了太多在他這個年齡本不應該承受的壓力。

比如被書靈押著寫各種數學題。

路光庭不堪其擾,辛苦了一個白天,晚上終於逮著機會來找路易申訴,希望路易好好教訓一下書靈,讓書靈知道什麽叫做勞逸結合!什麽叫好好對待成長期少年!什麽叫文理全麵發展!

教師食堂單獨開辟了一個小樓,就挨在學生食堂旁邊,古色古香,一看就十足講究。

路易剛走出食堂,就瞧見路光庭靠在食堂外的花壇上,他麵色沉凝如水,讓他氣質更為冷漠,學生們紛紛繞著他走。

不過他這不好惹的臉色,能糊弄同學,卻沒法糊弄看著他長大的路易。一看見路光庭臉色這麽差,路易就明白過來,這家夥肯定又受什麽委屈了。

果不其然,他剛走到路光庭跟前,路光庭就委委屈屈道:“祖爺爺,你管管那個書靈,成天押著我寫數學題。”

路易忍俊不禁,道:“邊走邊說。”

晚上吃完飯,他本打算和貓先生再去菩提樹下看一看,不過捎帶上一個路光庭也不礙事。他們穿過花香馥鬱的桂花長廊,長廊上鋪滿柔軟的金桂毯子。路易感受到晚風攜來的清涼,吹散了秋老虎帶來的暑氣,極為愜意。陸吾走在路易身邊,踩著綠化帶的瓷磚,專心致誌地走貓步。

“書靈每天都讓你做數學題?”

“對!每天讓我寫寫寫,搞的我現在閉著眼睛都能把數學書上的題寫完。”

“那不挺好的嗎?”

“好什麽好,我寫完數學書上的題,他還跟我說,”路光庭說到這事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憤懣不已,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書靈的語氣,“我雖然本體是九章算術,但是我還會其他的數學著作哦!我連歐幾裏得的幾何原本都會哦!”

路易悶笑。

路光庭更加悲憤:“祖爺爺,別笑!”

路易安慰他:“你就數學差,這樣挺好的。”

路光庭鬱鬱,他忽然低下頭,很久不說話。路易還疑心自己是不是把路光庭打擊到了,就看見路光庭猛地抬起頭,發出來自於心底的呐喊:“到底是誰收藏的九章算術!還收藏的是一千七百年成精的九章算術!”

好好一個書香世家,一個基因上都寫滿了文科的家族,為什麽要收藏九章算術這種理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