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也覺得奇怪,他剛才為什麽會忽然暈倒?是因為太陽嗎?

他問老二方才群鳥向陽是不是他自己的幻覺,老二說:“那是真的,我還拍照存手機了。”

路易摁著眉頭,又說:“那太陽有沒有忽然特別亮?”

老二伸出手,一隻手按著路易的額頭,一隻手按著自己的額頭,小聲嘀咕:“沒有發燒啊。”

路易沒好氣地拍掉老二的手,道:“我說正經的。”

“太陽一直那樣,你就是忽然暈過去的,現在才六點,你昏了沒多久,”老二說著打了個哈欠,眼底下有一抹淡淡的青色,“快回家好好休息。”

見路易神色如常,確實沒什麽事後,其他三人才放下心來。在客棧隨便吃了點早飯,他們便準備打道回府,各回各家,補眠睡覺。

下山路上,路易一直心神不寧,腦子裏一會兒是成群結隊的翠鳥,一會兒是太陽裏的剪影。周歌和老二看日出的時候活蹦亂跳了一陣,現在頭碰頭地坐在後座呼呼大睡。

老三輕聲哼著歌,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沉睡的兩人,問路易:“還去那個道觀嗎?”

路易點頭:“去。”

老三欲言又止,手握方向盤,按了一下喇叭,在盤山公路上繞過一個彎。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勸道:“阿易仔,你要不還是回去吧,我擔心你會像之前那樣忽然暈倒。反正這個道觀就在這裏,下次來也不礙事。”

路易不忍駁了他的好意,隻委婉地說:“我會考慮的。”

老三好歹也和路易一起生活了四年,知道路易這麽說就代表他還是會去。路易下定決心後,旁人很難勸動他,老三便話鋒一轉,說:“要不然我陪你去算了。”

路易笑他:“別開玩笑,你還要送老大老二回去。”

這時,從車後座傳來老二幽幽的聲音:“我陪你去。”

……

穿過東墟江大橋,老三在路邊停車,距離公路不到兩米的地方,生長著一排高聳入雲的青幽大樹,在溫暖的晨光裏,也散發著一股森森冷氣。

老二一臉倦容地跟著路易下車,雙手插在外套兜裏,戴著帽子,冷風一吹,就開始瑟瑟發抖。

老三手臂放在車窗上,不放心地大喊道:“老二,你能行嗎?別逞能啊!”

老二吸了吸鼻涕,慢悠悠地回答:“沒事……”他扭頭看向路易,“走吧,老四。”

路易本想把昏昏欲睡的老二丟上車,可老二根本沒給他機會,便大步向樹後走去,路易無法,隻好和老三揮手告別,老三忽然道:“等等!”

他伸手摸索著什麽,拿出一瓶礦泉水丟給他:“多補充點水分,到家發個消息。”

路易雙手抓著礦泉水,愣愣地回答:“好。”

老三食指與中指並著,擦過眉梢,神采飛揚地一揮:“記得身份證。”

路易:“好。”

老三關上車窗,幾秒後,SUV絕塵而去,隻留下一地汽車尾氣。路易目送車子越來越遠,最後變成盡頭的一個小點。老二扯著嗓子大喊:“老四啊!你快來!”

路易回過神來,也喊著回答:“這就來。”

這時候天已經徹底亮堂,天邊雲海波濤洶湧,被陽光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襯著湛藍的天空,不禁讓人心曠神怡。

他跑了幾步追上老二,一起繞過那排大樹,撥開茂密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

在這排幽深的巨樹後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中心坐落著一個雕像。老二驚訝地喔了一聲,和路易一起走近端詳。

這尊雕像一手持長劍,一手抱蘭,長發飄飄,慈眉善目,顯然是位秀麗柔和的女性,這雕像鑿刻粗獷,宛如天雕地刻。它約莫有兩層樓高,在鑄造初應該通身潔白。如今,因年代久遠,雕像身上微有裂痕,灰塵落在雕像肩頭和頭頂,將這尊本該雪白的雕像弄得灰撲撲的。

老二圍著雕像轉了幾圈,道:“這雕的誰?”

雕像下也沒有介紹的立碑或者牌子,路易對道教了解並不深,隻能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光看衣服和姿態,很難認出來。”

老二也沒吭聲,他站在雕像正前方,抬頭仔細觀察。

路易道:“該不會是九天玄女吧。”他大學的時候玩過一段時間的遊戲,依稀記得九天玄女是道教裏的神仙。

老二神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搖頭否定了路易的猜測,緩緩道:“不是九天玄女,道教裏比較出名的女神也就那麽幾個,既然這間道觀是祖庭,那必定是在道教最初就有的女神。”

“北鬥七星的鬥姆元君,皇天後土的後土娘娘,月宮裏的太陰星君……”老二沉吟著念出道教中的女神名,神色是少有的深沉。

路易不大習慣老二這副模樣,他平日裏嬉皮笑臉,少有正經的時候,如今這麽嚴肅,竟然讓他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老四,你知道這間道觀叫什麽名字嗎?”

“坐忘觀。”

聽到道觀名,老二眉頭皺的更緊,“不對……不對……不該是這個名字,這雕像也不是道教的神仙。”

冷風乍起,從東墟江吹來,穿過清幽的樹林,凍得老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搓搓手臂,原本冷峭的神色頓時崩塌,恢複成原來的樣子,路易還沒來得及聽清他說了什麽,就看見老二開始抱著肩膀繞圈跺腳:“這裏怎麽這麽冷?”

路易無語,說:“咱們進山門看看,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老二搭著路易的肩膀,一麵哆嗦一麵道:“走走走,太凍了。”

廣場的盡頭便是山門,本是富麗堂皇的大紅,上麵一塊匾額,上書坐忘觀三個大字,如今紅漆也掉的差不多了,支撐山門的柱子上也現出了縫隙,看著就覺得寒酸。

山門後是一條長長的石階,石磚縫隙裏小草搖搖晃晃,階梯兩旁都是參天蔽日的鬆柏。

每一個石墩上都放著一盞精巧的銅燈,路易俯下身子看了看,銅燈上有鏤空的流雲,纏繞著光禿禿的樹枝浮雕,可惜沒有燈芯,原本精巧的雕刻也因為斑駁的銅鏽變得黯淡,這銅燈放在這裏,連小偷都不稀得要。

路易和老二花費接近半個小時,才到達漫長的青石階盡頭,能一窺道觀真容。

這個道觀用寥落來形容都算是抬舉,野草肆意生長,原本一踏入山門,就該是王靈官的殿宇,可殿宇裏本該放著雕像的地方空無一物,牆上稀稀落落地掛著幾張紙,上麵輕飄飄地寫著幾個詞。路易努力辨認半晌,才認出來三個——浩歌、九天、彗星。

他覺得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挺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能頹然作罷。

老二在殿宇外晃悠,踩過長滿青苔的石板,看著坐忘觀後高山連綿,鬆柏如蓋。在殿前有兩尊銅塔,銅塔的每層塔簷上都綴著風鈴,隨風輕動,叮鈴作響。

路易走出大殿,正好看見老二雙手插兜,凝視銅塔風鈴的模樣,他眉頭緊蹙,眼睛裏含著他看不懂的情緒,深沉得讓他吃驚。

“老二。”路易喚道。

老二收回視線,麵向他道:“看完了?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路易搖頭:“什麽都沒有。”

坐忘觀占地麵積極大,又在山上,他逛完一圈就花了近一個小時。進了好幾個殿宇,他也沒有找到雕像。

路易愈發疑惑:“這裏怎麽會一個雕塑都沒有。”

這道觀按理說經曆過整修,就算多年無人看管,也不至於連雕像都沒有,難不成都被小偷偷走了?這每個殿宇裏放的雕像難不成每尊都是金雕玉塑,不然怎麽會被偷得這麽幹淨。

老二咦了一聲:“老四,你等等,這個坐忘觀是五鬥米教沒錯吧。”

路易翻開手機,查了一下坐忘觀的資料,篤定道:“沒錯。”

“建國後整修坐忘觀的是誰?”

路易查了半晌,沒查到結果:“不知道,沒查到。”

“五鬥米教的道士大多以符籙為主,擅長驅邪除鬼,我看這個房屋的布局,不像五鬥米教的風格。”

路易說:“坐忘觀中間一段時間當過佛寺。”

老二沉默半晌,輕聲說:“我知道了。”

道觀清幽寂靜,風一吹,隻能聽到蕭瑟風聲。路易終於明白這道觀為什麽人跡罕至——光是山門那漫長的青石階就足以勸退一幹人,爬上石階看見的還是這麽破敗的房屋殿宇,別的不說,連雕像都沒有,盡顯寒酸。

“這附近沒什麽了,走,回去。”老二環視一周,說。

路易正想答應,卻忽然打了個激靈,他猛地轉過身望向背後的大殿——

有人藏在附近,並且一直在靜靜地注視他們。

老二還沒走幾步,看見路易的舉動:“怎麽?”

路易沉聲說:“附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