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下情殤
聞言,病人家屬突然跪下,對著丁楚楚猛磕頭。
她趕緊拉住家屬起身,清脆中帶糯的聲音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救死扶傷是醫生的責任,手術成功,是我們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並非我一人能完成,現在是新社會,你這個下跪的動作,我們都會很別扭!”
病人家屬張了張嘴,她想說,她早就知道自己老公心髒的異常,隻是麵對重傷垂危唯恐不治的親人,存了萬一救不活就向醫院索賠的齷蹉心理,才沒在護士長來詢問病史的時候據實相告。
“醫生,其實我……”
“緊急通告,緊急通告,丁楚楚醫生請馬上到五號手術室,有車禍重傷患者急需手術,緊急通告……”
醫院廣播的緊急通知,攔下了病人家屬的話,也讓丁楚楚麵對上了最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人。
五號手術室門前,人聲混亂,哭聲,喊聲,鬧聲,亂成一團,丁楚楚帶領歐培到達,就見到醫生和幾個護士被人攔在門口扭打,他們衣衫淩亂,麵色鐵青的被人圍成一團。
丁楚楚快步上前,撥開人群,站在中間,高聲冷喝,“住手,你們在幹什麽?”
一句話,所有的目光被吸引過來,人群中憤怒情緒增高,“幹什麽?有人受了重傷在裏麵,你們卻拖拖拉拉,不肯讓丁專家過來主刀,是什麽意思?怕醫術不精,砸了不敗的招牌嗎?”
有小護士擠上前,委屈的解釋,“丁姐,家屬指明要你主刀,我告訴他們你正在手術,可是他們不相信,一直在這鬧!”
丁楚楚臉色冷了來,口氣中帶了急切的憤怒,“病人沒有醫生在治療嗎?”
小護士仿佛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冷硬的神色,一時間顧不得委屈,急急說道,“有醫生在做緊急搶救,隻是他們一定要喊你過來。”
“丁楚楚!”一個沙啞的女音在人群中突然響起,死死地盯住她,撲上前來,歐培阻擋不及,被她推翻在外。
“王阿姨,你怎麽會在這裏?”她訝然,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自己的前男友王子辰結婚的日子吧,作為新郎的母親,她不在婚禮現場,而出現在這裏,難道……
不詳的念頭升起,丁楚楚不敢再往下想,但是耳邊的話卻如重錘一樣敲在了她的心頭。
女人狀若瘋狂的抓住丁楚楚手臂,聲急神且悲,“子辰在裏麵,你快去救救他吧!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惹你不開心的事,可是子辰他愛你的心從來沒變,他從婚禮上跑走,是為了來找你才跟人撞車的!你快去救他,隻要你能救的了他,我再也不反對你們,馬上給你們準備婚禮,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悲痛的母親,渾然不覺救子心切的胡亂之言,惹怒人群中一雙恨眼,也為丁楚楚埋下禍患!
她苦苦的哀求著,“楚楚,拜托你救救他吧,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我已經失去了老公,如果子辰再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縱然見多了生死,丁楚楚也沒有學會習慣患者家屬的悲傷,更何況事情發生在曾經最熟悉之人身上。
她壓住胸口翻騰的腥味,輕聲軟語安慰道,“阿姨請保重身體,你放心,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無論患者是誰,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們絕不放棄救治!”
然後回頭吩咐:“所有醫務人員隨我進手術室,其他人等在此等候!”
手術室中,醫療儀器在運行,冰冷的工具染上炫麗的血色。
丁楚楚詢問:“情況如何?”
負責緊急搶救的醫生臉色蒼白,滿頭是汗,聲音粗喘,“患者肺葉被玻璃刺穿,心髒被肋骨擠壓,送進手術室的時候重度昏迷,緊急搶救無效,已經在三分鍾前心力衰竭而亡!”
“不!”丁楚楚腳下踉蹌,臉色倏白。
她的心驟然緊繃收縮,怎麽可以這樣,三分鍾!就在她被其母拉住的那會,居然就失去了搶救他的機會!
她抬頭,心電圖上直直的一條線,刺痛了她的雙眼,後悔,自責瞬間就淹沒了她,為什會忘記,救人如救火;為什麽會忘記,短短的幾分鍾,但是對於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患者來說,足足可以死上好幾回了;為什麽會忘記,於醫生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盡管職業的冷靜控製著情緒,丁楚楚拚命的告訴自己:我是一名醫生,合格的醫生,要在麵對任何患者時,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哪怕手術刀下躺著至親的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給病人最合理的治療。
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曾經的愛人躺在手術台上被宣布死亡,再沉著冷靜的人,也會失了平常心吧,哪怕,她比別人毅力更強,更能克製而已。
王子辰,這個戀愛了三年,分手了三年的男人,原本以為在今日與人走上神聖的婚姻,邁進幸福的殿堂,不想卻是在最後的落幕中躺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一把手術刀,一個百寶箱,她救下眾多的生命,而今能否挽救已經失去生機的曾經的戀人?
心、肝、肺重傷破裂,全身機能衰竭,估計華佗在世也會束手無策吧,何況她隻是一個平凡的人,縱然醫術超絕,又怎能挽救已經死去的人!
好歹也要留一口氣才行吧!
手術刀躺在丁楚楚的掌心,冰寒銀亮,更加襯托出纖手素白,她失神的盯著掌心半晌,眸色明暗難定,臉上無悲無喜,但歐培卻知道,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麵那樣平靜,或許,她的靈魂在掙紮哭泣,她的心髒在如刀割般滴血!
然,在丁楚楚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異樣,醫生的冷靜、沉穩和自製在她的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或許,就是這種平靜到沒有絲毫波動的情緒,才從側麵反映出她內心最真實的感情吧!
物極必反啊!
交往三年,丁楚楚從未摸過王子辰身體,沒想到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的一次,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是醫生,不信天,不信命,隻相信手中的這把刀,子辰,我不相信你就這樣去了,現在,我用全身的醫術,為你改命!”
丁楚楚嘴巴開開合合,發出一道道指令,在所有醫務人員的配合下,揮動手指,耀眼的寒光中,手術刀在王子辰身體上劃動,縱然知道自己沒有起死回生的醫術,也不放棄最後的拚搏,隻是以期上蒼看在她救人無數的份上,讓她創造一次生命的奇跡!
可惜,上天沒聽到祈禱,手術刀在她漸紅的目光下再次證實了一條生命已經消失的絕望!
從醫生涯僅有的一次,看著患者在自己手術刀下長眠不醒,她忍不住悲慟,為這個曾經的愛人,也為自己從不曾敗的傳奇!
她不想哭,雙目卻酸痛的腫脹,她不想流淚,眼中卻水霧氤氳!
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淚水終於忍不住低落,她嘶聲自語,“為什麽,三年前你可以決然的轉身,怎麽不幸福的生活?當初能夠絕情的分手,為何不能瀟灑的活著?既然選擇離開,何必再回頭!”
她擦幹眼淚,雙手在他麵上油走,“這冰冷的手術室,是我的理想,我的工作,我永不會背棄的戰場,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更不是你今日的歸屬,你以前從不踏入,為什麽不能永不踏入!”
可惜,他無法再應答,任她醫術超絕,也無法挽回已逝的生命,她在醫學界創造的不敗神話,最終敗在了他的身上,是情之殤?還是刀之殤?
丁楚楚雙腳沉重,猶如注滿了鉛,當她低頭出現在手術室外,嘈雜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似饑餓的狼,齊齊盯住她,緊張中帶著殷勤的期盼。
丁楚楚抬眸環視一圈人群,目光停在了一位中年婦人的身上,那是王子辰的母親。
她微紅了眼睛,深深鞠了一躬,“阿姨,請您節哀!”
辰母踉蹌後退,若非有人及時攙扶,必定摔倒在地,但她不顧虛弱的身體,擺脫手臂的支撐,幾步上前,揪住丁楚楚前襟,惡狠狠咬牙,“你說什麽?”
丁楚楚以目光製住想要前來拉開婦人的歐培和其他醫務人員,低下頭,聲輕語悲,“阿姨,請您節哀!”
“節哀?節哀!哈哈哈哈哈……”婦人嘶聲大笑,淚水卻從雙目中流淌。
“啪”一聲脆響,丁楚楚左臉被辰母狠狠的摑了一巴掌,一絲血線從她唇角溢出,她在所有醫務人員憤怒的目光下不動不怒,任辰母揪著她衣襟歇斯底裏的吼叫,“你讓我節哀!你怎麽不去死,讓你父母節哀!”
“節哀”二字,代表著一個年輕生命的消失,重創了血脈相連的親人。
辰母瘋狂的抓住丁楚楚,不由分說又一巴掌甩出,“你這個掃把星,從你出現的那刻起,我們就家務寧日,以前辰兒被你哄著,要與我們斷絕父母關係,活生生氣死了他的父親,才換回他的醒悟,跟你分開!可是……”
辰母通紅了眼睛,沙啞著叫道,“雖然他離開了你,可是每日每夜的不開心,我苦求著他才答應結婚,卻在最後交換戒指的關頭拋下所有親朋好友來找你,不想這一去,從此與我天人永隔!”
辰母眼淚橫流,哭的雙腿發軟,她所有的重量,全部靠揪住丁楚楚衣領的雙手支撐,“他臨去前心中念念不忘的隻有你……可你,卻公報私仇,為了報複子辰當初不要你,你就狠心殺了他!你……”
“呼呼”辰母急促喘息,丁楚楚扶住她身體,雙目氤氳,哽咽道,“阿姨,您別說了,就當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你們行嗎,逝者已矣,您節哀順變吧!”
“不,我要說!”辰母甩開她的攙扶,眉忿目怨,聲淬毒,音迸恨,“你這個狠心的女人,口口聲聲以救死扶傷為無上自豪,寧肯不要愛情也要理想的虛偽醫生,卻救不了我的子辰!你無用,你根本就是庸醫,不配做醫生!你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掃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