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來港城是想確定陸九思是不是真的還活著。”沈怡聲音仿佛變得久遠。
事情已經過去四十多年，如果不是這些年發生的事，再激烈的心情事到如今也被時間磨得釋懷了。
江綰心頭一跳，當時爺爺可不是這麽說的，在爺爺的口中奶奶是非要冒著危險來港城找陸九思。
“您隻是想確定陸老爺子是不是還活著？”
或許是聽出江綰口中的疑問，沈怡說道：“我既然……既然願意給你爺爺生下孩子，我當時就已經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江綰人都傻眼了！
不對啊！
在爺爺的口中沈怡為了要去港城見情人寧願拋夫棄子！寧願當她情人的二房！
怎麽在奶奶口中，她怎麽就已經做好了和爺爺廝守的打算？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港城找他？”
沈怡神色悲傷，“因為文山。”
江綰心裏咯噔了一下，明明什麽都還不知道卻莫名地感覺頭皮一麻。
沈怡：“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不是江家親生的孩子，他當時病得很重，卻連做夢都希望回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身邊。”
“我沒有辦法，我必須得來一趟港城，如果陸九思真的還活著，我就再把孩子送過來。”
江綰心口撲通撲通地跳，“您為什麽不告訴爺爺？難道您覺得爺爺對您不好嗎？不值得您相信嗎？”
沈怡苦笑，“我先是文山的母親，再是你爺爺的妻子。”
“你爺爺婚前跟我保證，隻要文山一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就一日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
“如果我不確定陸九思是真的還活著，我不會告訴你爺爺文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一旦他們雙方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再難像親生父子那般相處。”
“我也希望把過去了結得幹幹淨淨，和你爺爺好好過日子。”
“他啊，總覺得我心裏隻有陸九思，就算是給他生孩子，他也覺得我是因為為了找陸九思。
如果我真的是為了去找陸九思，怎麽願意假戲真做，真的給他生個孩子。”
江綰神色有些一言難盡，“那你為什麽要告訴爺爺你選擇了陸九思？”
沈怡沉默良久，“我不這麽說，當時環境，你爺爺不會讓我去港城找陸九思。”
江綰對父母的了解就是親生父母和養父母這種，要不然就是村子裏動不動把犯錯的孩子揍得嗷嗷叫的父母。
她想不通，“就因為大伯的幾句話，你就要冒著危險跨越千山萬水去找人嗎？”
沈怡神色羞赧，“當時我是被你爺爺保護的太過頭了，嫁給他之後，我就沒再吃過什麽苦頭，哪怕是亂世我也覺得他什麽都能幫我做到……”
江綰心中歎氣，一份過期了數十年的狗糧……吃得糟心！
沈怡又道：“而且我也確實擔心陸九思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他是陸家獨子，不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就是他父母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也得親眼見一見他。”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我都得和陸九思斷清楚，這樣往後你爺爺就不會總是亂想，覺得自己不如陸九思，覺得我心裏隻有陸九思。”
江綰心頭像是塞著一大團棉花，“後來您為什麽真的留在了陸九思身邊？”
沈怡理智上已經平靜如水，情緒上還是讓她心口悶得喘不過來氣來。
“我見到陸九思的時候，他已經在港城入贅了。”
“我擔心我的到來會影響到他的婚事，也擔心他的妻子容不下文山。
所以我當時沒有告訴他文山的事，而是告訴他，他離開國內後，我就嫁給了江北笙。”
沈怡說到這兒，眼裏流露出一股怨氣，“他認為我背叛他，認為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認為我對不起他。”
“他用你爺爺威脅我留在他身邊做他的二房，否則就殺了你爺爺。”
“我不願意，就抱著希望找到他的妻子，試圖說服他妻子放我和江北笙離開。”
“但他的妻子不知怎麽被他說服了，反過來勸我留下來，還表示不介意我做他的姨太太。”
沈怡是戲子出身，年少成名加上盛極的容貌，內心是極度的自卑又自傲。
當年陸九思出事，其實源頭也是因為一個軍閥想要納沈怡為妾。
那位軍閥喜愛戲曲，也真心喜愛沈怡，不想為難沈怡，就從沈怡的未婚夫下手。
軍閥屬下的妹妹看上了陸九思，追求了幾個月，陸九思不從，對方沒了耐心，陸九思就被人強行‘娶’了回去。
當天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陸九思割掉了對方的腦袋跑了！
如果不是江北笙從中周旋，陸九思也跑不掉。
沈怡當年寧死都不願給軍閥做妾。
到了港城陸九思卻偏偏逼她做妾。
如果當時隻有沈怡一個人，沈怡就敢當場抹脖子死給陸九思看。
若非如此陸九思豈會用這種迂回的威脅人的手段，當著沈怡的麵殺了江北笙又如何？
沈怡在港城不是一個人，她不能害死他，不能讓兩個孩子沒了父親。
她答應了陸九思的條件，當麵告訴江北笙，她要給陸九思做二房，她不回內地那個窮地方了。
江綰神色難言，“奶奶，你被他騙了。”
沈怡看向了江綰。
江綰：“當年你就算答應了他，他也沒打算放爺爺。”
沈怡心裏一凜，“可是我親眼看到你爺爺上的船！”
江綰：“當時他派人殺爺爺，爺爺胸口中槍，如果不是爺爺心髒天生異於常人長在了右邊，爺爺當時根本就不能活著回去。”
一種後怕從沈怡心底深處倏地冒出來，瞬間四肢百骸都冷得刺骨，“陸九思！他竟然騙了我這麽多年！”
江綰心裏湧出一股難言的滋味，一直想不通的事此時是想通了，但卻不是什麽高興的事。
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人錯過了就是永遠。
可明明可以不必如此的……
沈怡激動的情緒不過幾秒鍾又泄了火，多少年前的事，就算現在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你爺爺這些年過得好嗎？”
江綰抿了抿唇，“爺爺在您之後，又娶了幾次妻，又喪偶了兩次，最後一次婚姻倒是挺長的有二十來年了。
以前是七個兒子七個女兒，後來是七個兒子六個女兒，孫子孫女就更多了……”
江綰沒有隱瞞，即便她現在不說，奶奶也遲早也會知道。
沈怡眼裏的欣慰比惆悵多了幾分，多子多福多好啊！
證明他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她也能釋懷，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