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的地在村口上,這裏離村裏的房屋比較遠。
甘棠正一個人在地裏拔草,這一片都沒有什麽人在幹活。
聽到有人走過來的聲音,甘棠嚇得一個激靈,立刻轉過頭來。
顯然,甘棠是被張二狗嚇怕了。
“甘棠,是我們。”阮思嬌立刻開口。
甘棠也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們啊。”
說完甘棠就低下頭,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的時候,她還跟阮思嬌、葉歲歲他們一起玩過,可是那時候甘棠更多的是要給家裏幹活,跟阮思嬌一起玩的機會也不多。
至於現在,甘棠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跟阮思嬌說話。
她常年勞作,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又哪有時間跟村裏人接觸,跟人說話呢?
這就使得甘棠的性子越來越內向。
阮思嬌也就是想看看甘棠現在怎麽樣,她也看到了,甘棠明顯被她媽打的很厲害,就連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有被打的痕跡。
那看不到的地方,肯定打的更重。
剛才過來的時候,阮思嬌遠遠就開始觀察甘棠,發現她幹活的時候身形不對,應該是身上很疼導致的。
“甘棠,如果你爸媽再像之前那樣,為了彩禮把你許給張二狗那樣的人,你想怎麽辦?”阮思嬌還是忍不住問甘棠。
此時葉歲歲和顧沉舟、阮文靜都說不上話,他們幹脆散開,把空間留給阮思嬌和甘棠,同時也幫甘棠把地裏的草除一下,這樣也能減輕些甘棠的負擔。
甘棠仍然沉默著,她垂著頭,看都不敢看阮思嬌。
因為,甘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甘棠,現在是新時代了,講究人人平等,國家領導人也提出婦女能頂半邊天,提倡解放婦女、解放思想。你不是你爸媽的附屬品,更不是你哥的附屬品,你是屬於自己的。你該有自己的思想。張二狗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你爸媽如果還要為了一點彩禮,就把你嫁給張二狗那樣的人,你難道連反抗一下都不知道?就任由他們把你的一生毀掉?”阮思嬌又問。
甘棠咬著自己的唇,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阮思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個甘棠,她總算是有點反應了。
“你怎麽想的?”阮思嬌鼓勵的問。
“我不知道。”甘棠說。
阮思嬌的眉頭又擰起來,“你不知道?嫁不嫁張二狗,你都沒想過嗎?”
“這個我想過,”甘棠立刻說。
她的眼睛抬起來,那雙眼睛裏,分明寫滿抗拒。
阮思嬌點頭,“好,你現在知道自己不願意嫁張二狗,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怎麽辦?如何反抗才能不嫁給張二狗?”
甘棠又搖了搖頭。
她剛才說不知道,就是這個意思,她不知道該怎麽反抗,該怎麽保護自己。
這個時候法律還不健全,廣大農村的老百姓更是連那不太健全的法律都不清楚。
他們隻知道,父母生養之恩比天大,卻不知道哪怕是父母,也不能強迫他們的婚姻。
父母跟賣女兒似的要彩禮錢,也不會有人阻止。
那是他們生養長大的女兒,身邊人都認為他們想把女兒嫁給誰,那是他們的自由,也是他們的權利。
所以,甘棠這件事才沒有人管。
就連甘棠自己,都不知道她該怎麽辦。
阮思嬌說了重話,“甘棠,像你爸媽那樣的人,你認為他們配為人父母嗎?他們罵你是賠錢貨,是小賤人,你就真的是賠錢貨、小賤人嗎?你從小到大為家裏做過多少貢獻,又吃穿他們多少,你人生的這十八年,讓甘家為你賠錢了嗎?你再想想,你是一個人,不是附屬於他們甘家的東西,不是附屬於你大哥的物品,你該有自己的日子。女孩隻要自強不息,一樣不比男孩子差。”
甘棠瞪大眼睛看著阮思嬌,臉上是震驚的神色。
她渾渾噩噩過了十八年,被母親罵著、打著,像一個隻會替家裏做工的機器,任勞任怨。
今天阮思嬌跟她說這些,就像是當頭一棒,一下子就把甘棠打醒了。
許多從未想過的事,都紛紛往甘棠的腦子裏鑽,讓她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住。
阮思嬌抬手拍了拍甘棠的肩膀,“如果再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去找慶祥叔,他會幫你的。”
然後,阮思嬌就喊了顧沉舟他們一聲,“咱們走吧,下午還要回學校。”
顧沉舟、葉歲歲、阮文靜從地裏站起來,把各自拔的草拿到地頭上。
甘棠看著他們離開,她一直站在那裏,一直站了好久都沒有動。
甘棠的腦子裏,全都是剛才阮思嬌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是一個人,不是機器,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她不願意嫁給張二狗那樣的男人。
就為一三百塊錢的彩禮錢,爸媽就要把她賣掉,她難道就隻值三百塊錢嗎?
甘棠突然發現,她竟然忽略了身邊的人。
瞧瞧村裏的人,養豬的、去工廠做工的、去鎮上做小生意的,一家家的日子越過越好,越過越紅火。
別人家有多少錢,肯定不會拿出來炫耀,但聽說工廠裏的工人,一個月有五十塊錢的工資,還包一餐飯。
每個月都拿五十塊錢,三百塊不是很快就能掙回來?
如果她也能進工廠,那她就不會隻值三百塊呀,怎麽能為了三百塊,就葬送她的一輩子呢。
甘棠想不通的時候,就是她要開始反抗自己的父母的時候。
哪怕眼下甘棠毫無辦法,但她的思想一但發生變化,就不可能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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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阮慶祥帶著張二狗去甘家要那三百塊錢的時候,阮思嬌正跟家人在一起,把上午幾個人摸來的螺螄、捉來的螃蟹做了一桌子的美味。
原本村裏人都覺得這些東西不好吃,螺螄泥腥味太重,而且從殼子裏挑出來一團也不知道哪裏是肉,哪裏是腸子,大家都覺得要是整個吃下去太惡心了。
所以,要不是鬧饑荒能餓死人的年代,誰也不去吃這東西。
螃蟹也是一樣,全是殼子,哪有多少肉?
別人不懂得吃,但阮思嬌懂得啊,她把螃蟹分開兩份,一份切塊跟雞蛋一起炒了,另一份清蒸。
阮思嬌還悄悄從代購網站買了蟹醋等調味料,悄悄弄了一個蘸料汁。
葉歲歲跟她爸媽、弟弟葉衛星也被請到阮家來,兩家人一起吃了頓晚飯,所有人都說這螺螄跟螃蟹真是好吃。
吃螃蟹也就這段時間,最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好時候。
而阮思嬌他們要去上學,隻有周末能回來,所以根本吃不了幾回。
想到這個,阮思嬌覺得好可惜啊。
就昨天他們抓螃蟹的時候那樣子,小河裏的螃蟹一定很多。
螃蟹就在那裏長年沒人抓,能不多嗎?
所以勸過甘棠之後,阮思嬌又提議,“要不然咱們再去小河那邊抓些螃蟹、摸些螺螄吧。”
葉歲歲立刻讚同。
重生回來之後,她隻顧收糧、倒賣,後來就是做生意,一直忙的腳不沾地的。
現在葉歲歲日子好過,她隻需要安心學習。
周末時光,跟幾個好友一起去河裏摸螃蟹,又能玩,回頭還能再大吃一頓,何樂而不為?
大家都同意了,於是幾人回家拿了膠鞋、盆子、小桶,又往小河邊去。
小河裏的確是有超多的螃蟹跟螺螄,幾乎翻開一塊石頭,就能見著三兩隻螃蟹。
這一次,阮思嬌更願意抓螃蟹,所以她跟顧沉舟合作。
顧沉舟搬石頭,她來抓螃蟹。
石頭被搬開,螃蟹飛快的跑,阮思嬌把手裏的水瓢一下子堵在螃蟹前麵的地方,順勢一舀,就把螃蟹舀起來了。
“哇,好大一隻!”阮思嬌讚一聲,開心的把螃蟹收進自己的小桶裏。
她的那隻桶裏,已經有三四十隻螃蟹了,個個肥大,看著都讓人流口水。
“顧沉舟,要不然咱們把螃蟹帶學校去吧。”阮思嬌突然說。
顧沉舟,“……”
難道要讓螃蟹在宿舍裏橫行嗎?
還是,阮思嬌準備生吃螃蟹?宿舍裏可沒有火能供她蒸螃蟹。
“你忘了胡大哥的飯店?”阮思嬌提醒說。
這些螃蟹都是野生的,生命力旺盛,把它們弄到胡家飯店裏養著,活個幾天肯定不成問題。
到時候阮思嬌他們每天中午都可以出來吃一頓,胡景亭就能替他們加工。
阮思嬌的話被不遠處的葉歲歲聽到,葉歲歲立刻讚成,“就這麽辦!”
為了接下來幾天的美味,幾個人也不嫌熱了,繼續在河裏抓螃蟹。
原本,他們是打算過了十點就上岸回家的。
就在幾人繼續抓螃蟹的時候,甘棠從村裏的方向走過來。
阮思嬌又抓到一隻螃蟹抬頭的時候,就看到甘棠。
“甘棠,你怎麽來了?”阮思嬌問。
甘棠其實還有點下不了決心,她不願意反抗自己的父母。
可是,她也不願意把自己的一生毀在張二狗那樣的無賴身上。
權衡一下,甘棠堅定了自己的內心。
“嬌嬌,”甘棠突然跪在地上,把阮思嬌嚇了一跳,手裏的桶子差點給扔了。
她把水桶丟給顧沉舟,就飛快往岸上走。
“甘棠,你這是幹什麽,快點站起來!古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就算是女孩,你也不能輕易下跪啊!”阮思嬌說的非常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