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蘆與周君邑圓了房,旁人都曉得,但並不曉得這是第一次。對於安城給周君邑下藥一事,周君邑沒有責怪安城,但是對安城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變化。或許,他已經知道了安城的心思,但他對安城除了兄妹之情,別無其他任何感情。

麵對安城糾纏,周君邑許是真的煩了,便擰眉道:“曉菱!”

貼身丫頭曉菱被嚇得跪下,周君邑又道:“公主今日心煩氣躁,孤擔心她是不是病了,所以,你就帶著公主好好在裴秀殿休養,沒什麽事別出來。”

“奴婢遵旨。”曉菱拜了拜,然後起身看著身旁僵直了身體的安城。

他這是在軟禁她嗎?以前的君上哥哥最愛和自己玩啊?

可現在什麽都變了,從清光寺回來後,自從白晚蘆來了後,什麽都變了!

安城氣呼呼地回到裴秀殿,亂砸東西,嘴裏罵著白晚蘆,砸累了,她又蹲在地上無助地哭泣。

君上哥哥討厭她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麽做才可以得到君上哥哥的心。

曉菱蹲在安城身邊,輕輕抱著安城小聲地安慰:“公主,別難過了。”

安城靠在曉菱的懷裏,秀氣如瓷娃娃的臉蛋上滿是淚痕,她哭累了,就伸手抹一下眼淚,然後呆呆地看著遠處。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安城漸漸平靜下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堅定。

都到了這個地步,她決不能放手,決不能退讓!

君上哥哥,她一定要得到她的君上哥哥!

屋簷上,一隻鳥雀兒撲打著翅膀飛開,飛落在明月廂的前院中,它停留在石桌上,啄著上麵的鳥食,桌邊坐著白晚蘆和柳蕭雲,白晚蘆歎氣道:“原來,這就是安城公主的心事。”

“你想好怎麽應對了嗎?”柳蕭雲問。

白晚蘆搖搖頭道:“安城是君上的妹妹,我不會對付她,但是,我也不會允許她傷害我。且隨她去吧,搞不出什麽幺蛾子的。對了,你剛從君上寢宮回來,發現什麽了嗎?”

柳蕭雲道:“四王爺正在麵見君上,說要同顧將軍一起將畫舫一事查個水落石出。”

“這不是狗咬狗嗎?”白晚蘆問。

柳蕭雲微微笑著,道:“君上與顧將軍,有自己的方法。”

“哦?”白晚蘆不禁好奇起來。

果然,不出幾日,那件畫舫刺殺之事就有了些眉目,而這些眉目直指郭明誠的兒子郭謂卿——因為,那天晚上郭謂卿來遲了半步,並且他手下的人找到了鐵掌殺手暗藏的地點,最終卻讓他們給逃了。

“君上!”朝堂上,郭明誠跪下求情,“君上!老臣與犬子忠心耿耿,這件事情絕對與犬子無關!君上您要明鑒啊!”

高堂上,周君邑眉頭深鎖,歎氣道:“郭愛卿,可結局已然如此,你還敢說孤冤枉了你的兒子?”

“君上——”郭明誠抬起頭,滿眼絕望地看著周君邑手中的罪證。那罪證上寫著郭謂卿如何勾結鐵掌殺手刺殺周君邑,並且,還有郭謂卿的手印,他已經認罪了。

“郭謂卿承認自己勾結鐵掌殺手暗殺孤,隻因孤兩年前判了他那橫行霸道的弟弟死罪!哼,郭愛卿,你還有什麽話可說?”周君邑將郭謂卿的罪證甩在郭明誠麵前,郭明誠長滿褶皺的臉上漸漸平靜下來,他將悲痛與冤屈含在口裏,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罪臣無話可說!”

兩年前,郭明誠的二子、郭謂卿的弟弟因在陵州城橫行霸道、欺淩弱女,導致一女子含憤自刎,周君邑判了他一個以命抵命。

如今,郭明誠的長子卻因弟弟一事暗殺周君邑。

周君邑合眼,長歎一口氣,冷冷道:“念及郭家世代忠良,孤不絕你後代。傳孤旨意,將郭謂卿發配邊疆,沒有孤的手諭,永世不得回陵州城,至於郭明誠,罷了官職送回鄉下養老吧,退朝。”

百官叩拜,恭送君上,而郭明誠,卻在起身那一刻,提不起一口氣,重重地倒地暈厥了過去。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幾日前,顧鷹與周越淩都將疑點放在了郭謂卿身上,將郭謂卿作為嫌疑犯關進了大牢。然而 ,周越淩買通看守,半夜提審郭謂卿,逼他認罪。

渾身受刑的郭謂卿始終隻有一句話:“我無罪,認何罪?”

周越淩逼近他道:“還敢狡辯?就憑你有什麽膽子刺傷君上,是不是你的老父親在背後支持你?哼,本王一查便知,如果是的話,郭謂卿,到時候死的就不隻是你了,而是你郭家上下,還有你那正懷著身孕的妻子。”

“周越淩!”郭謂卿勃然大怒。

“你想好吧,本王可沒那麽多耐心。”周越淩坐在審判桌上,手指間纏著一枚玉佩,那是郭謂卿送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的。

妻子在周越淩的手上,氣得渾身顫抖的郭謂卿最終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他被鐵鏈綁在柱頭上,渾身鮮血淋淋,滿是鞭痕。他垂著頭,雜亂的頭發蓋住了臉上的表情。

“我……認罪。”

郭明誠被遣返回鄉,郭謂卿被官兵押送邊疆。

然而,就在官兵部隊到達茫茫荒原的時候,卻遭到了一群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的襲擊。那群黑衣人將官兵殺了個精光,帶著枷鎖的郭謂卿無法動手,在逃亡中也慘遭滅口。

這件事無人知道。

應該說幕後黑手以為無人知道。

“嘔——”事情發生的時候,遠在祭國王城的白晚蘆忽然覺得身子不適,放下手中的刺繡,幹嘔了好幾聲。

柳蕭雲拍拍白晚蘆的後背,道:“晚兒,我叫太醫來看看吧,你這樣已經好幾天了。”

白晚蘆趴在石桌上,有氣無力地道:“雲姐姐,我眼皮跳得厲害,是不是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別胡說,來。”柳蕭雲將白晚蘆扶起來,往房間裏走去,“你先躺在**,興許是這些天太操勞生病了,我馬上去找蕭太醫來看看。”

說著,柳蕭雲給白晚蘆蓋好絲被,往外麵走去。剛一走出月亮門,柳蕭雲便碰見了迎麵而來的周君邑與顧鷹,柳蕭雲慌忙行禮,“君上,將軍,晚兒病了,我正要去找蕭太醫呢。”

“晚兒病了?”周君邑頓時緊張起來,忙道,“你快去吧,顧鷹也一起去。”說完,他便匆匆地跑去看白晚蘆。

這些天為了郭家的事,周君邑忙得不可開交,很少顧及白晚蘆,哪承想他一疏忽,她就病了!

“晚兒。”喚著她的名字,周君邑奔到白晚蘆床邊,掀開薄紗簾帳,關切地問,“你還好嗎?柳姑娘說你病了。”

白晚蘆歎了一口氣道:“雲姐姐誇大其詞了。”

“不管怎樣。”周君邑撫摸著白晚蘆的臉頰,柔聲道,“太醫一會兒就來了,一定給你把身體看好。”

“我本來就沒什麽,隻是小小的不舒服而已。”白晚蘆道。

周君邑截下她的話:“小小的不舒服也要注意。”

“君上,娘娘,蕭太醫來了。”柳蕭雲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蕭太醫提著藥箱,匆匆地跑進來下跪行禮。

“免了,快給晚貴妃瞧瞧。”周君邑道。

蕭太醫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將一方巾帕蓋在白晚蘆的手腕上,為她診脈。

片刻後,蕭太醫摸摸胡須,起身對著周君邑和白晚蘆拱手:“恭喜君上,恭喜娘娘,娘娘這不是病了,而是有喜了啊。”

蕭太醫說完話時,周君邑與白晚蘆都怔了一下。下一刻,仿若是和煦春風拂過冰冷的河麵,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周君邑激動地抓住蕭太醫的肩膀,難以置信地問:“蕭太醫!可是真的?孤的晚兒有喜了?孤有孩子了?”

“君上,千真萬確,不會有誤。”

周君邑臉上有掩蓋不住的欣喜,他坐回床邊,握著白晚蘆的手道:“晚兒,我們有孩子了,你就要當母妃了,孤要當父王了。”

白晚蘆看著周君邑臉上的光彩,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中流淌的感動。

她沒有似周君邑那般喜形於色,而是將激動藏在了心裏。

“恭喜君上,恭喜娘娘。”顧鷹與柳蕭雲也祝賀道。

周君邑起身,平穩一下情緒,笑容滿麵道:“顧鷹,送蕭太醫,重重賞賜。柳姑娘,你也去忙吧,孤留在這裏陪晚兒。”

“臣告退。”

“奴婢告退。”

待他們都走後,周君邑才重新坐回床邊。再碰白晚蘆的時候,周君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腹上,溫柔地笑著:“晚兒。”

白晚蘆慢慢睜開垂著的眼簾道:“我且說在前頭,孩子若出生,定不能讓他卷入祭國江山之戰中。”

“我明白。”周君邑的手指微微彎曲,道:“不用晚兒說,我也明白,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無憂無慮地長大,這就足夠了。”說到這裏,周君邑沉思起來,臉上淌著成熟的流光,“晚兒說,咱們的孩子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

“不管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他都是我的孩子。”白晚蘆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說。

“也是我的孩子。”周君邑笑望著白晚蘆,眼裏一片柔情。

白晚蘆有了身孕,有人喜,有人怒。

還未走到裴秀殿,舒眉就聽到了安城公主在裏麵鬧脾氣。

剛一踏進門檻,就有一隻飛來的瓷器摔碎在舒眉的腳邊。

“舒貴妃。”曉菱匆匆行禮,蹲下就要拾碎片。

“你先下去吧。”舒眉淡淡地說。

拾碎片的動作一頓,曉菱站起來,看了看安城後,退著離開了裴秀殿:“是。”

舒眉抬起手臂,道:“紫秀,關門。”

紫秀應聲退出去,將門關上。

舒眉緩緩地走到安城身邊,安城坐在地上生悶氣,她蹲下去,拍著安城的肩膀,道:“怎麽,認輸了?”

“我發現我根本不是白晚蘆的對手。”安城哭喪著臉說。

舒眉嘴角淺淺地笑著,道:“別怕,還有本宮呢。”

安城詫異地看著舒眉,舒眉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不瞞公主……”她站起來,冷冷地說,“本宮一直就看不慣白晚蘆。”

“眉姐姐。”安城站起來,她不明白,眉姐姐之前一直就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啊。

舒眉臉上覆蓋著濃濃的悲傷,道:“公主,你知道嗎?本宮同你君上哥哥成婚這麽多年來,他隻有在洞房花燭那一夜碰過本宮,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來見過本宮了。”

“什麽?”安城難以置信地問。

舒眉冷笑一聲:“本宮怕別人笑話,所以才裝作什麽都不在乎。可其實本宮心裏在乎得要命!白晚蘆才來多久?這就懷上君上的孩子了,本宮不甘心!”

“眉姐姐……”

“公主,你心裏也不甘心吧?”舒眉將話題轉移到安城的身上,“你也難過吧?”

安城低頭不語,可抽泣聲已經出賣了她的內心。

“公主。”舒眉冷漠地說,“你放心,晚貴妃會滑胎的。”安城一愣,不太明白地問:“眉姐姐,你要做什麽?”

舒眉又冷笑道:“本宮不做什麽,是晚貴妃自己不小心導致滑胎的,跟本宮無關。”

安城呆呆地看著舒眉,心裏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麽。

那時,恰逢滿院桂花飄香之時,舒眉邀宮中女眷去秋齋賞桂花、喝花茶,其中,也包括白晚蘆。

女眷們都在恭喜白晚蘆懷了龍種,真心假意,沒人看得出來。

因為是夫人、妃子們的聚會,舒眉沒讓丫頭們跟著,柳蕭雲自然也沒跟在白晚蘆身邊。但是,柳蕭雲心裏一直感覺到隱隱的不安,似乎要發生什麽事情一般。

在明月廂收拾屋子的時候,忽然有鳥兒飛進來,用喙咬著柳蕭雲,似乎要帶她去什麽地方。

“怎麽了?小山雀。”柳蕭雲問。

那山雀拚了命地拽著柳蕭雲的衣袖,柳蕭雲頓時警惕起來:“是晚兒出什麽事了?”

來不及多想,柳蕭雲趕緊跟著山雀走。

秋齋回廊上,女眷們正往桌椅處走去。

“妹妹,慢點兒,小心別摔了。”舒眉十分“關照”白晚蘆,這倒讓白晚蘆有些渾身不自在。

“哈哈,如今晚貴妃懷了身孕,是塊寶呢。”李漣漪在身旁附和。旁人也跟著附和起來,吵得白晚蘆腦瓜子疼。

她們緩緩地走上回廊,殊不知,那回廊中間有一段路塗上了滑油,若不小心踩上,極有可能摔一個大跟頭。

這滑油是誰潑的?誰知道呢,興許是打掃回廊的婢女吧。

她們一步一步朝危險之地走去,舒眉眼中藏著的危險氣息也漸漸顯露出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娘娘”喚住了白晚蘆。

與那潑了滑油的地方不過一步之遙,舒眉她們被迫停下,臉上十分不耐。

柳蕭雲站在秋齋的入口,雙手疊在腹上,微微俯身:“貴妃娘娘,君上來明月廂看望娘娘了,君上生氣得很呢,說娘娘懷著身子,不該一個人跑這麽遠出來玩。”

“大膽奴婢!你看清楚了,晚貴妃是一個人嗎?”李漣漪擺著架子大聲嗬斥。

柳蕭雲臉色不變地說:“君上是如此說的。”

“你……”李漣漪被噎住。

白晚蘆想了想,便對其餘女眷道:“抱歉,今日拂了大家的興致,晚兒暫時先回去了。”

因“君上”的存在,沒人敢挽留白晚蘆。

柳蕭雲飛快地走了過來,攙扶著白晚蘆道:“娘娘,奴婢扶您回去。”

舒眉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柳蕭雲扶著白晚蘆,邊走邊道:“娘娘,您懷著身孕,以後要是出去,一定得帶著奴婢,不然奴婢不放心,君上更不放心。”

離開秋齋有一段路了,白晚蘆這才問:“雲姐姐,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柳蕭雲鬆了一口氣,皺眉道:“小山雀過來,非要拉著我去見你,我本來見舒貴妃來找你,心裏就惶恐不安。我想,小山雀是知道你有危險吧,晚兒,你同君上說吧,就留在明月廂裏養胎,哪兒都不要去。”

“也好,畢竟這個舒貴妃本身就沒安什麽好心。”白晚蘆道。

柳蕭雲將白晚蘆送回明月廂後,去找了君上,說起了此事。

周君邑讓小房子也過去照顧白晚蘆,必須保證白晚蘆身邊時刻都有自己信得過的人守護。

在那以後,白晚蘆所有的生活起居,都由柳蕭雲和小房子照顧,白晚蘆所吃的東西、喝的安胎藥,全是柳蕭雲親力親為,舒眉與安城根本就找不到空隙下手。

這讓舒眉特別氣惱,然而,最讓她氣惱的不是這個,而是周越淩。周越淩得知舒眉要毒害白晚蘆腹中的孩子時,不但沒有讚許她的做法,反而罵了她。

舒眉震驚地問:“四爺,為什麽連你也……”

“本王的敵人是周君邑,不是白晚蘆!”周越淩鄭重地說。

舒眉道:“可四爺你明明曉得白晚蘆在幫周君邑!她也是你的敵人!”

“本王的敵人是周君邑,不是白晚蘆,你的目的是助本王拿到祭國的江山,拿到江山的一切!”周越淩危險地重複說道。

舒眉愣住了,旋即自嘲地笑起來:“四爺,您要的祭國江山的一切,也包括白晚蘆吧?”

周越淩冷漠地盯著舒眉,那眼睛裏的光像是黑夜裏的凶獸。

舒眉冷哼一聲,搖了搖頭,她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不僅周君邑將白晚蘆那個女人當成一塊寶,周越淩也是呢!

他們兄弟二人,竟然喜歡同一個女人。

那她呢?她舒眉又算什麽?“四王爺,眉兒隻是您的一枚棋子嗎?”舒眉心如死灰地問。

“唉。”周越淩歎了一口氣,他負手往外走,道,“不要想太多,你做的事情越多,就敗露得越多,明白嗎?”

舒眉不明白,她愛周越淩,所以想幫周越淩鏟除一切阻礙,在她的眼中,白晚蘆也是一個阻礙。可是現在,周越淩告訴她,他的敵人是周君邑,不是白晚蘆。

敵人獨獨是周君邑,又獨獨不是白晚蘆,這意味著什麽,舒眉又不是白癡,她能不明白嗎?

白晚蘆可以不是周越淩的敵人,但一定是她舒眉的敵人!

總有一天,舒眉要她死在自己麵前!

“唉,隻可惜,你的話不能作為證據。”明月廂的院中,白晚蘆手心裏跳躍著一隻小山雀,正歡快地啄著她掌心的食。

“若不然,君上就不用這麽煩惱了。”白晚蘆又歎了一口氣。

“晚兒,天涼了,給。”柳蕭雲燙了個暖爐給白晚蘆,白晚蘆放走小山雀,把暖爐抱在懷裏說,“雲姐姐,自從君上叫我哪兒也不能去,我就好無聊呢。”

“晚兒,挺過這一陣子就好了。”柳蕭雲坐在白晚蘆身邊,撫摸著她漸漸大起來的肚子,溫柔地說。

“唉。”白晚蘆又歎了一口氣。

這時,有一隻斷了線的紙鳶飛進明月廂的院子,白晚蘆起身將它撿了起來。那隻紙鳶山畫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南燕,隻可惜,線被風吹斷了,也不曉得是誰家的紙鳶。

“六王爺府望秋拜見晚貴妃。”院子外,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啊,望秋。”白晚蘆欣喜地拿著紙鳶走了出去。

同望秋在一起的,還有周靖淵,白晚蘆已經好久沒有看見過他們了。

“娘娘。”周靖淵對著白晚蘆行了行禮。

“這紙鳶是你們的?”白晚蘆遞出紙鳶。

望秋接過來,摸摸腦袋說:“謝謝白姐姐,哦,不,是貴妃娘娘,望秋在外麵放紙鳶呢,結果線斷了,紙鳶就被風吹啊吹,吹到這裏來了。”

“天這麽冷,還玩得這麽開心?”

望秋嘿嘿地笑起來,說:“就是因為冷才玩的嘛,哇!”望秋盯著白晚蘆的肚子,好奇地問,“小殿下長大了?”

“是啊,明年春天一過,就要出生了。”白晚蘆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溫柔地笑著。

周靖淵看了一眼冰冷的明月廂,問:“娘娘很少出去玩?”

“嗯,君上不讓,本宮都快要被悶死了。”白晚蘆說著,語氣裏有絲絲的責備。

柳蕭雲插了一句,道:“君上是怕娘娘動了胎氣。”

“白姐姐,啊,不!”望秋一時半會兒又沒能改口,白晚蘆笑道:“沒關係,你喜歡喚我白姐姐,便喚我白姐姐好了。”

望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舉著手裏的紙鳶,問:“白姐姐要玩嗎?”“這怎麽玩?”白晚蘆身體不方便。

牽著白晚蘆的手腕,望秋說:“白姐姐你跟我來,雲姐姐也來吧。”說著,望秋帶著白晚蘆來到了一處寬敞之地。

“你拿著紙鳶,白姐姐。”望秋將紙鳶遞給白晚蘆,說,“我先放下,然後,我說鬆手,白姐姐你就鬆手。”

“好。”白晚蘆說。

望秋將斷了的線接好,然後拽著線輪飛快地往前跑。跑到一段距離時,望秋大喊:“白姐姐,鬆手!”白晚蘆張開手,將紙鳶一放,借助風的力量,紙鳶立即飛向高空。

“哈哈!飛起來了!”望秋收著線,大聲地笑起來。

白晚蘆看著高高飛起的紙鳶,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看向周靖淵,問:“望秋一向這麽愛玩嗎?”

周靖淵笑道:“望秋年紀小,愛玩也很正常。”

“太好了。”白晚蘆一拍手道,“等小殿下出生,就有一個小表叔陪他一起玩了。”

瞧白晚蘆這模樣,周靖淵笑出了聲,道:“我也很期待小殿下的降臨,那將是我的第一個小侄子。”

“六王爺。”白晚蘆走向周靖淵,問,“我待在明月廂裏,委實太無聊了些,日後有什麽好玩的,一定要叫上我啊。”

“隻要娘娘願意。”周靖淵回應。

“娘娘,您懷著身子,不能亂跑。”柳蕭雲提醒。

白晚蘆回頭,隱隱不悅道:“再不亂跑,我就真的要被憋死了,難不成我還要指望著那個家夥抽出時間多陪陪我嗎?”

一個人待得久了,身體又時常不適,白晚蘆難免有些小脾氣。

周靖淵道:“這件事情,本王會親自同王兄講的,柳姑娘是娘娘的好姐妹,擔心娘娘的身體是自然的。往後柳姑娘可以一起過來,隻當是朋友話家長裏短。”

“六王爺有心了,我家娘娘就是閑不住。”柳蕭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不過,有人陪伴,自然是好的,但是柳蕭雲怎麽也沒想到,周靖淵會把白晚蘆帶去冰河垂釣,那可是冰河啊!

河畔邊上,周靖淵、白晚蘆、望秋排排坐著,身側擺放著暖茶與火爐,手裏握著魚竿。不曉得的,還以為這是一家子呢。

柳蕭雲站在旁側,心裏有些著急,因為周君邑說了,今日忙完政事,要來找娘娘呢。

“娘娘,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柳蕭雲提醒。

“我不,釣不起來魚,我可不回去,我不能輸給小望秋。”白晚蘆堅定地說。

望秋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白姐姐,加油啊!”

“唉。”柳蕭雲歎了一口氣,她真是拿白晚蘆沒辦法。

“是什麽人把孤的愛妃拐到這裏來了啊?”遠處,傳來周君邑不滿的聲音,然而,在座三人全都無動於衷,隻有柳蕭雲迎上去,對周君邑行了個禮。

周君邑見此情景,正想罵人,望秋就回頭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說:“君上哥哥,別把魚兒嚇跑了。”

“哼!”周君邑氣鼓鼓地叉著腰,走過去,在周靖淵和白晚蘆身邊坐下。

然而,白晚蘆完全無視了周君邑。

周君邑側頭酸溜溜地說:“喲,愛妃最近挺閑的。”

“是啊。”白晚蘆不動聲色地喝了一杯暖茶。

“六弟最近也挺閑的。”周君邑又側頭對六王爺道。

周靖淵笑笑:“是啊。”

“……”這兩個人!要如此默契嗎?周君邑忍無可忍,指著冰河上三個窟窿,道,“你們要在這裏釣魚到什麽時候?”

還是沒有人理周君邑,周君邑頓了一下,改換口吻,對著周靖淵邪氣道:“老六,你曉得孤今日上朝得了個什麽消息嗎?”

“什麽消息?”周靖淵終於扭頭看著周君邑。

周君邑笑道:“本王得知,來年春天,東都都主要帶著安荷回來探親!”

周靖淵一怔,緩緩轉過頭去,臉上忽然籠罩著一片黯然。果然,什麽事都撼動不了老六這顆心,唯有安荷這個名字。

這是白晚蘆第二次聽說這個名字了,她好奇地問:“安荷到底是誰?”

“是二王叔的女兒啊,安荷公主,以前,同我們玩得特別好,幾年前嫁給了東都都主,現在是都主夫人。”周君邑一一道來,轉而,又靠近白晚蘆,道,“安荷還是老六的心上人。”

白晚蘆一愣,周靖淵的心上人?周靖淵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清冷寡淡,原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段纏綿繾綣的情事嗎?

“君上,有些事情就不要說出來了,畢竟現在物是人非。”周靖淵淡淡地說。

“物是人非嗎?可有的人心裏卻還沒有做到‘物是人非’呢。”周君邑揭開周靖淵心裏的傷口。

周靖淵沉默不語。

“唉。”周君邑拍著周靖淵的肩膀,搖頭歎氣道,“可憐的老六啊。”

“魚上鉤了。”周靖淵打斷周君邑的話,將魚竿一收,一條肚皮雪白的肥魚被甩上岸,“這條魚就送給王兄,親自煮給娘娘補身子吧。”

“喂,你這樣的‘報複’很柔弱啊,你不曉得孤的廚藝在整個祭國……”話到此處,周君邑頓住了,他扭頭看著白晚蘆的側臉。

即使他的廚藝在祭國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但那又如何?都這麽久了,他也沒能給心愛的女人做一頓好吃的。

“六弟說得對。”周君邑將肥魚收進框裏,站起身,道,“半個時辰後,就該回來了啊。”說罷,他提著那隻魚筐就離開了。

白晚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點沒反應過來。

周靖淵卻笑起來,對白晚蘆道:“娘娘一會兒回去,可有口福了。”白晚蘆暫時沒理解周靖淵話中的意思,但她半個時辰後,和柳蕭雲準時回到了明月廂內。

明月廂裏,爐火燒得旺盛,房裏一片溫暖。

周君邑早早地等在房間裏,桌上放著一盅香味濃鬱的魚湯。

“這是?”剛進屋的白晚蘆沒反應過來。

周君邑笑著揭開湯盅的蓋子,說:“今天被老六教訓了,孤空有一身祭國第一廚藝的本領,結果都沒有親自為自己的女人做一頓吃的。來,晚兒,你坐過來,我給你盛碗魚湯。”

白晚蘆就身坐下,周君邑已經給她盛好了魚湯,白晚蘆捧著熱乎乎的魚湯,忽然想起周君邑做的那份“赤雪紅蓮”,原來已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了嗎?

明明還不到一年時間,可感覺卻已是很遙遠之前的事了。

“謝謝。”這樣一句謝謝,不為周君邑辛苦做的一碗魚湯,而是他對她的那份獨特的溫柔。

“我來喂你。”周君邑用勺子舀起魚湯,呼呼地吹了吹,然後喂進白晚蘆的嘴裏。

白晚蘆咽下去,臉上露出滿足的光芒,她道:“好香,不愧是祭國廚藝第一人。”

那一刻,看著白晚蘆臉上滿足的笑容,周君邑覺得他做什麽都值得。

若不是這祭國江山與黎民百姓束縛著他,他一定拋去一切榮華富貴,和他的晚兒找一方寧靜之地,像尋常夫妻那樣白頭終老。

隻可惜,身在帝王家,無可奈何。

“晚兒……”周君邑忽然道,“我愛你。”

白晚蘆怔住了,忽然,她站起來,用溫暖的雙手捧著周君邑的臉頰,然後在他唇上印了一記。

你愛我,我曉得。

而我的吻便是對你愛我的回應。

那個冬天,過得十分順利與溫暖。

周越淩沒有鬧什麽幺蛾子,舒眉也沒有鬧什麽幺蛾子。

第二年萬物複蘇時,東都都主帶著都主夫人安荷公主回祭國探親,周君邑設宴款待了他們。

在宴會上,白晚蘆見到了那位都主夫人。

她長得倒是一副姣好的麵容,打扮雖然莊嚴賢惠,然而,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豪爽與天真。與東都都主對視時,眼裏是一片柔情,看起來,他們二人十分相愛。

難不成,周靖淵喜歡安荷,隻是單戀嗎?說起來,今日的宴會,周靖淵沒有來呢。

宴會結束後,在柳蕭雲的陪伴下,白晚蘆打算去找周靖淵。挺著個大肚子,本就十分不便,柳蕭雲忍不住道:“晚兒,你就是愛管閑事。”

“閑不住,閑不住嘛,周靖淵沒有來宴會,一定難過極了。”白晚蘆扶著腰,笑著說。

“可現在最需要關心的人應該是你吧。”柳蕭雲看著行動不便的白晚蘆,哭笑不得。

“哎呀呀!慢點兒,慢點兒。”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隻見身後拂來一片桃花,一個人影閃到了白晚蘆身邊,替她整理了一下差一點而被踩住的裙擺。

“都主夫人?”白晚蘆詫異地看著安荷。

安荷笑道:“喚我安荷就好啦,回到祭國後,我是安荷,不是什麽都主夫人。你叫白晚蘆吧?阿邑最愛的白雀妃!”

看起來,安荷以前與他們兄弟的感情真的非常好,如今,仍舊直呼周君邑的名字。

“我是叫白晚蘆。”白晚蘆笑道。

“好說,哎呀,晚兒,你這是要去哪裏?我和你的丫頭陪你一起去吧,你看你挺著這麽大個肚子,多不方便啊。我那會兒懷孕時,天天躺**呢。”安荷看著白晚蘆的身孕,扶著她的手。

白晚蘆不敢說是去找周靖淵,隻好道:“不去哪兒,就是回明月廂而已。”

“那咱們一起去吧。”安荷道,“哎呀,回來之後才覺得無趣,誰都挺無趣的。但是我在宮中,老是聽下人們說起晚貴妃的好,嘻,這我就好奇啦,想著,終於在祭國王城找到一個對我口味的人啦。”

安荷的熱情與豪爽遠在白晚蘆意料之外,當初周君邑道,圍獵並非男人的專事,當年安荷公主也會跟著一群男兒去圍場狩獵,其颯爽英姿絕不輸給男兒們。

這樣看起來,似乎確實有那麽一些味道。

在明月廂裏,安荷同她說起了與東都都主的相識。

她與東都都主的確是兩情相悅,源於東都都主來祭國進獻。那時,年紀尚小的安荷不識得東都都主,將他當成小偷暴打了一頓,當得知東都都主身份後,安荷敢作敢當,拉著東都都主道歉,直到都主原諒自己為止。

然而,都主原諒安荷的那一刻,也是喜歡上安荷的那一刻。

安荷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散發著光彩。

“晚兒,你是怎麽認識阿邑的?”安荷抓著白晚蘆的手,興奮地問。

白晚蘆臉微微一紅,道:“這個……也、也算不打不相識吧。”“真的嗎?”安荷眨眨眼,道,“看起來,咱們還挺有緣的。”白晚蘆笑起來,說:“安荷的性格,著實招人喜歡。”

安荷想了想,道:“我要去同夫君說,我要在祭國多留幾天,好好地同晚兒說說話,對了,明兒個一起去陵州城逛逛吧?你和阿邑,我和我夫君!”

“好。”白晚蘆應道。

安荷說到做到,第二日,她果然說服了都主和周君邑,四人結伴來到了陵州城。

陵州城還是以前的模樣,且,如今,又是一年春色。街上的每一個攤位、每一個建築,都有曾經的回憶。他們四人喬裝打扮,扮作尋常人家的夫妻走在街頭,享受著尋常人的快樂……

“陵州城越來越好了。”安荷歎道。

白晚蘆隨意一瞥,看到前方不遠處的那家客棧。便就是在那裏,顧鷹將小騙子白晚蘆當成神醫請去給周君邑治病。也不曉得這個家夥當時怎麽想的,自己擅廚藝,想必也曉得山裏果不能多吃,可當時偏偏吃壞了身子……

不過,也幸得他吃壞了身子,若不然,他們還遇不見呢。“想到我們初遇的情景了?”看出白晚蘆的心思,周君邑低頭問。

“嗯。”白晚蘆點點頭。

周君邑單手抱著白晚蘆的肩膀,抱得更緊些,道:“我也想起了,我從來沒忘過……”

刻骨銘心的事情,不可能忘記。

就在他們走過的陵州城街頭,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是周靖淵,一個是望秋。

周靖淵望著安荷的背影,臉上柔情似水,眼中是一片哀傷。

望秋知道周靖淵的心事,於是說:“六哥,咱們還是回去吧,不要看了。”

“是啊,不能再看了。”她已經是過去了……

周靖淵緩緩轉身,聲音充滿悲傷:“望秋,我們回家吧……”

道是情弄人,不屬於自己的情,更為弄人……

繁花知我心事,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