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隨著白晚蘆往姻緣廟走去,路上春風拂柳、搖落杏花,青萍如織漂浮於河麵,鳥雀頡頏穿梭於柳間,景色十分怡人。

“倒是會選地兒。”三爺賞著景,誇著人,渾然忘卻方才的驚慌之事。

白晚蘆沒有搭理他,徑直往姻緣廟走去。到門口時,白晚蘆道出那句暗號:“打水路那邊來了隻雀啾啾。”

三爺饒有興趣地盯著她,剛想說什麽,就見姻緣廟的門從裏邊兒打開了。

柳蕭雲還未來得及呼出白晚蘆的名字,便被她身後的三爺嚇了一跳。白晚蘆進廟,對她說:“別怕,他是來躲仇人的。”

三爺笑眯眯地跟柳蕭雲打了個招呼,似個跟屁蟲一樣走在白晚蘆身後。

“晚兒,我們還要離開陵州城嗎?”柳蕭雲走過去問。

白晚蘆從袋子裏掏出用桑葉包裹好的“赤雪蓮花”,道:“如今那等事不急,雲姐姐,這是我給你帶的好吃的。”

“謝謝晚兒。”柳蕭雲接過“赤雪蓮花”嚐了起來。

三爺圍著姻緣廟轉了一圈,仰著頭“嘖嘖”地歎著:“你們兩個姑娘家,就住這麽個破舊的地兒,跟個乞丐有什麽區別?”

“三爺若是嫌棄這地兒,不如麻溜地滾啊。”白晚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方才,他還誇這裏景色美,真是善變的男人!

三爺指著白晚蘆,嚴肅道:“大膽!你竟敢讓我滾?”

“我好怕啊,三爺抓我去官府吧。”白晚蘆冷漠道。

“你……”三爺道,“你不要以為我治不了你,我隻是見你是個女兒家,不與你計較罷了。”

白晚蘆嗆道:“那小女子可要謝謝三爺了,改天給三爺的祖上燒三炷高香。”

“無知女子。”三爺快步上前,捂住白晚蘆的嘴,道,“這等話說不得!要是叫人聽去,你的小命就沒了。”

白晚蘆掙開三爺的手,並未懼怕:“你又不是天王老子,我怕什麽?”

三爺沉住氣,心裏暗道:“離天王老子不算遠,你個笨蛋。”

“三爺,你莫在意,晚兒她自小野慣了,不懂禮數,並非有意衝撞三爺。”柳蕭雲也算見過世麵之人,她曉得三爺非富即貴,若她猜得沒錯,這個三爺定是個官職不小的人,身份絕對不低。

“我三爺是個宰相肚裏能撐船的人,才不會跟她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三爺盤腿坐下,搖頭晃腦道,“禮數嘛,總歸是叫人教的。柳姑娘一看就是飽讀詩書、家風良好的人,至於她嘛……”

“我怎麽了?”白晚蘆瞪他。

三爺皺起眉頭,唉聲歎氣地不解:“你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麽會在一起呢?我委實不明白。”

柳蕭雲微微垂眸,柔聲道:“三爺說得不妥,我並不是飽讀詩書、家風良好之人,我曾在大戶人家做丫鬟,隻是運氣好,碰上了個好主子,教我識了幾個字。”

三爺看向她,問:“如今,那戶人家不在了?”

“嗯。”柳蕭雲緩緩道,“早不在了,就連我也差點兒不在了,我還能活著,全然是因為晚兒。”

“哼。”白晚蘆不悅,她覺得雲姐姐沒必要把這些事告訴這個狂妄自大的三爺。

三爺扭頭看向白晚蘆,伸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頰,笑道:“還是個小俠女喲。”

“別碰我!男女授受不親!”白晚蘆憤怒地拍開三爺的手,怒視著他。

三爺卻嬉皮笑臉地說:“授著授著就親了。”

“流氓!”白晚蘆在三爺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痛得三爺嗷嗷叫了起來。

柳蕭雲捂嘴笑起來,此時,一隻雀兒飛了進來,在白晚蘆頭頂盤旋了一陣,然後落在她的指尖。

白晚蘆輕輕撫摸著雀兒的羽翼,對三爺說:“那個叫顧鷹的人在找你。”

三爺默默地看了一眼那隻雀兒,說:“顧鷹是我最信任的人,讓他知道我的行蹤沒問題的。”

白晚蘆輕輕一抬手指,雀兒飛旋一圈後,飛離了姻緣廟。

沒多久,雀兒便將顧鷹帶了過來。

瞧見三爺和白晚蘆她們在一起,顧鷹並沒有多驚訝,隻是稟報三爺:“人被糊弄走了。”

三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指著這間姻緣廟,道:“今晚我們就留在這裏,明兒個再回去。”

顧鷹望著殘舊的室內,隻道:“三爺喜歡就好。”

“嘁——方才還嫌棄這是乞丐住的地方呢。”白晚蘆嘟囔著,心中十分不悅。

三爺懶得與她計較,隻是又拋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在白晚蘆眼前晃了晃,壞笑道:“我與顧鷹都不便去集市,煩請小俠女去買些幹糧回來,當成晚飯?”

“不去。”白晚蘆果斷拒絕。

三爺淡定地補充:“剩下的錢隨你處理。”

“去。”白晚蘆能屈能伸,奪過銀子就將柳蕭雲拽走。

“喂,你將柳姑娘留下嘛,兩個大男人多無趣啊。”三爺出口喚道,話音剛落,幾隻雀兒卻如離弦之箭般飛向三爺,三爺被嚇得抬手一擋,雀兒尖利的喙便啄得他手臂一痛。

“三爺,這個叫白晚蘆的姑娘似乎能操控百鳥,您就安安分分的別調侃人家了,免得受皮肉之苦。”顧鷹無奈勸道。

三爺揉了揉手臂,叫苦道:“玩笑話嘛,真討厭。”

平日裏,有哪個姑娘不對三爺百般依從?有哪個姑娘不擠破了腦袋想要往三爺懷裏鑽?偏偏這個白晚蘆不識好歹!

然而,三爺還未領教到白晚蘆的更不識好歹,領教了之後,方才曉得何為真正的龍顏大怒。

當晚,白晚蘆四人於姻緣廟外生起了一堆火,在上麵烤著顧鷹打來的野味——因三爺嫌棄白晚蘆買來的幹糧太難吃了,所以才想嚐嚐野味。

柳蕭雲幫顧鷹打著下手,白晚蘆無聊地坐在河邊,手裏正編織著柳條兒。

三爺跑去白晚蘆身邊,見她正用柳條兒編織著一隻飛鳥,便道:“你好喜歡鳥兒啊。”

“關你何事?”白晚蘆態度不好道。

三爺又道:“其實你叫百靈鳥多好,幹啥叫白晚蘆?”

“關你何事?”白晚蘆抬起眼皮,陰沉地看著三爺。

三爺聲色俱厲地提醒:“白晚蘆我告訴你,你得對我態度好點!這樣,我可以保你在陵州城混得風生水起!”

“是嗎?”白晚蘆緩緩道,驀地翹起嘴角,抬起手指慢慢地從三爺的胳膊爬上肩膀,魅惑道,“三爺要怎樣保人家在陵州城混得風生水起呀?能住上大房子?穿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飯菜?享不盡的金銀財寶?還有……一群有情趣的男人?”

三爺搖了搖頭,頗有自信地湊近白晚蘆:“陵州城再找不出比三爺更有情趣的男人了。”

“哦?三爺最有情趣?”白晚蘆麵帶微笑,聲音卻是質疑的。

三爺伸出大拇指指著自己:“那是自然,要談情趣,三爺我能談個七年八年不帶重樣。而且,三爺識女人的本事可是一流!”

說完,三爺看向白晚蘆,渾然沒發現她臉上的笑容正逐漸僵硬:“比如說白姑娘你吧,骨子裏就不曾透出半分女人味,胸小屁股扁,讓男人一看就沒了興致。屬於那種被賣到萬花樓,老媽媽都要挑三揀四的人,還有,脾氣太暴躁了,你得……啊啊啊——”

幾聲哀號響徹河畔,顧鷹一驚,忙放下手中之事奔了過去。隻見白晚蘆騎在三爺身上,兩隻拳頭呼呼地帶著風朝他砸下去!

“大膽!”顧鷹一把將白晚蘆拎起,白晚蘆踩著三爺的身體連連後退。

“嗚——”三爺忽地被踩中褲襠,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顧鷹亮出隨身攜帶的金煥刀,指向白晚蘆,微微側頭:“三爺,您可還好?”

“怎麽,顧大公子可是要殺了我?”白晚蘆表情冷冽地說。

“你可知此舉是大不敬?”顧鷹嚴聲道。

三爺艱難地躬著身體,道:“我……要見大夫。”

顧鷹麵上帶著怒氣,他將金煥刀回鞘,扶起三爺,小心地往城內走去。

柳蕭雲看著他們走遠了,才來到白晚蘆身邊,擔憂地問:“方才怎麽了?”

“沒事,明明就是他輕浮在先,被打活該!”白晚蘆氣急敗壞地說。

柳蕭雲抓住白晚蘆的手,安慰道:“晚兒,這種身份不明的人,咱們還是少惹較好。”

“是他先惹我的!”白晚蘆憤憤地道。

那個三爺,隻是個輕浮小人,對於這般小人,她決不能容忍。

柳蕭雲卻暗暗搖頭,她覺得,事情並非這般簡單。那兩個人,也絕非普通富貴人家,若她猜得沒錯,他們也許與王宮有關係。

堂堂祭國君主周君邑周三爺,遭一個小小平民女子踩傷下體,這是恥辱,莫大的恥辱,此生洗不淨的恥辱!

顧鷹給了大夫一盒黃金當封口費,若不然就用金煥刀殺了他,大夫自然不敢亂言。

昨兒夜裏君上大人從姻緣廟到醫館後,便嚷著叫著要回王城。這會兒,君上大人正在馬車裏休息,顧鷹在車前駕車。

“顧鷹。”車內忽然傳來周君邑陰鬱的聲音,“我要報仇。”

“三爺,您要報仇,這還不簡單嗎?”顧鷹說。

“不!”周君邑咬牙切齒道,“我要折磨她!折磨死她!折磨到她跪下來給我磕頭認罪!這該死的妮子!”

顧鷹無奈搖頭,道:“是,顧鷹領命。”

顧鷹自小跟在周君邑身邊,周君邑所說的“折磨”,沒有人比顧鷹更清楚。

因此,在周君邑回到王城後,顧鷹就派人去“接”白晚蘆了。

哪怕用點兒“特殊”的手段。

回到王城的周君邑並未落得清閑,方一回到寢宮,小房子就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嘴裏快速地念著:“君上大人,君上大人,聽說您病了?您可急壞小房子了!”

“站住。”簾帳內,周君邑懶懶的出聲止住奔跑中的小房子,慢悠悠地道,“你君上大人好得很,小房子,去把門關上,孤有話要問你。”

小房子機靈地掃了一眼四周,邁著小碎步去將門窗合上,轉身對著簾帳的方向拱了拱手:“君上請說。”

“最近,前朝後宮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小房子恭敬道:“有四王爺操持,前臣沒有什麽異樣,隻是這舒貴妃……”

“又來找孤了是不是?孤在陵州城看見她了!”說到此處,周君邑拍了拍榻上案幾,怒道,“這個女人,陰魂不散的!”

“君……君上大人啊,舒妃可是您唯一的妃子呢。”小房子意在提醒周君邑,他再不喜歡舒眉,舒眉也是他的妃子,也是太師大人舒國予的長女,如此避著她,是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的。

“小房子,你屁股又癢了不成,嗯?”周君邑掂量著手裏的杯盞,忽地用力擲出,杯盞如箭一般穿過簾帳,從小房子耳邊呼呼飛過,砸在了寢宮的門楣上。

小房子被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道:“君上大人,小房子知錯了,小房子膽小,您別嚇唬小房子。”

“去去去,別叨擾孤休息。”周君邑連連擺手,嫌棄地說。

小房子撇撇嘴,爬起來弓著腰往寢宮外小跑出去。出門前看到那砸在地上的杯盞,後背一陣發涼。

“小房子,你怎麽慌慌張張的?”剛走出寢宮,就碰見迎麵而來的顧鷹。

“顧將軍。”小房子拱拱手,算是行禮,又小聲道,“小心哦,君上大人吃了‘炸藥’。”

顧鷹笑了笑,讓小房子快走,然後才進了周君邑的寢宮。

麵對簾帳內周君邑若隱若現的身影,顧鷹道:“君上,人帶進來了。”

“嘩——”周君邑掀開簾帳衝了出來,眼睛裏散發著興奮的光,“在哪兒?”

顧鷹拍了拍手,手下人便扛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將麻袋扔在地上,待手下人行禮退出,顧鷹將寢宮門關上,周君邑已大步走向那隻麻袋,看著麻袋裏的人像隻巨蟲在不住地蠕動。

將麻袋打開,才發現白晚蘆被五花大綁著,嘴裏被塞著布團,眼睛也被蒙上了。

周君邑用誇張的表情看著顧鷹,顧鷹勉強一笑——周君邑的惡趣味太多了。

伸手擒住白晚蘆的下巴,周君邑故意粗著嗓子道:“哼哼哼,小娘子!落到我手裏了吧?”

白晚蘆並未努力呼救,她屏息聽完這句話,忽然起身,準確無誤地撞向周君邑!周君邑被撞倒在地,麵對壓在身上的白晚蘆,他急道:“顧……顧鷹!”

顧鷹將白晚蘆扶起來,又將周君邑扶起來。而聽出周君邑聲音的白晚蘆憤憤地往前走了一步,發出沉悶的聲音以示抗議。

周君邑整理下衣裳,拿出塞在白晚蘆嘴裏的布團,嘴巴得到自由的白晚蘆立刻破口大罵:“人渣!你有本事放開我!”

“就不放,就不放。”周君邑開始耍賴皮。

“你……”白晚蘆氣結,懶得同他爭辯,隻道,“隻知道在背後耍手段!算什麽正人君子?”

“我耍手段?”周君邑走近一步,道,“白晚蘆,你可知你對我做了什麽?”

“是你輕浮在先,沒踩斷你**是你運氣好!”

“我……”周君邑氣得臉發紅,他掄起胳膊想要揍白晚蘆,奈何胳膊停在半空遲遲打下不去。他周君邑雖是一國之君,但時常告誡自己,世間之人皆可揍,獨獨不能揍女人,更何況,在眼前這個女人揍自己之前,確實是自己嘴欠了些。

周君邑強迫自己冷靜,靜下來後,他揮揮手,示意顧鷹解開綁著白晚蘆的繩子和蒙住她雙眼的布條。

顧鷹照做,待身體得到自由後,白晚蘆揉了揉被綁疼的手腕,不適的雙眼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周三爺與顧鷹不錯,隻是這處房子華麗得很,金絲繡龍的簾帳,空氣裏是緩和舒適的上等檀香。室內後側,是一張紫檀祥雲鐫雕案幾,上頭擺著十方寶硯和摞得頗高的書折子,牆上掛著四幅丹青,白晚蘆雖不識貨,但也能感受到那四幅丹青的非同凡響。

“看夠了沒有?”周君邑喚了一聲白晚蘆。

白晚蘆轉向周君邑,責問:“你耍手段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做什麽?”周君邑走近白晚蘆,輕佻地說,“做我的暖腳丫頭啊。”

“哼。”白晚蘆挑眉,諷刺道,“暖腳丫頭?你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嗎?”

顧鷹不知是故意還是嗓子真不舒服,重重咳嗽了一聲。

白晚蘆並未聽出他是刻意的,隻道:“快放我走,我還要去找雲姐姐。”

“跪下磕頭,叫幾聲三爺,說‘我錯了’,我就放你走。”周君邑壞壞地笑起來。

白晚蘆並未發怒,而是笑裏藏刀地掰著手指,一步一步逼近周君邑:“你是不是還想被我揍?”

周君邑趔趄地退後幾步,躲在顧鷹身後,道:“小女子不可動粗,我不是打不過你,我隻是看你是個女人,不想打你,但是顧鷹可以打女人。”

“白姑娘。”顧鷹伸手,手心麵向白晚蘆,意為停步,“不可衝動。”

“我就……”

“舒貴妃到。”小房子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在殿外響起。

聽到這個名兒,周君邑與顧鷹對視一眼,瞬間正色起來。白晚蘆愣住了,嘴裏喃喃道:“貴妃……”

她詫異地看向周君邑,卻被周君邑捉住手腕,帶進簾帳內。

指著龍榻榻底,周君邑對白晚蘆道:“想活命就躲進去,那個女人可不似我這般好應付。”

白晚蘆似乎猜到了什麽,這次沒有反駁,聽從周君邑的話規規矩矩地躲了進去。

方一躲進去,白晚蘆便聽見一個好似空穀幽蘭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君上大人。”

白晚蘆被嚇得捂住嘴,那個周三爺、那個嘴賤欠抽的周三爺!他真的是祭國君主?

周君邑假意咳了兩下,掀開簾子緩步走了出去,“愛妃。”

“君上,您可算回來了。”那舒貴妃梳著望仙九鬟髻,戴著絲嵌寶石牡丹金釵,身著秋葉黃繡絲線雲杉襦裙。她巴巴地迎上來,握著周君邑的手,望穿秋水般道,“您真叫眉兒好生擔心啊。”

“愛妃啊。”周君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又咳嗽道,“孤身體不適,才耽擱了路程,叫愛妃擔心了。”

舒眉擺了擺手,扭頭喚道:“紫秀,把阿軼送給本宮的人參拿出來熬湯,給君上補補身子。”

隨行丫頭紫秀作揖,道:“是,奴婢這就去。”

紫秀退下後,舒眉扶著周君邑往簾帳內走去,道:“不相幹的人也都退下吧。”

顧鷹與小房子皆是知趣的人,他們行了禮,退出了君上寢宮,順手將門關上。

“君上。”步至龍榻,舒眉往周君邑身上輕輕一撲,二人跌坐在榻上,龍榻受力一晃,床底的白晚蘆捂住嘴,尷尬得滿臉通紅。

“愛……愛妃,青天白日的,這樣不好吧。”周君邑握住舒眉的肩膀,抵禦著她撲下來的力量。

“聽說君上身子受傷了,傷在哪兒?讓眉兒瞧瞧。”舒眉上下查看著周君邑的身體,周君邑扶著腰身,道,“不小心扭了腰,太醫說要好生養著,不能過多走動,也不能……運動。”

舒眉歎了口一氣,道:“真是的,那個顧鷹到底是怎麽保護君上的?”

“這個不關他的事。”周君邑挪了挪位置,使自己坐的姿勢更為舒服。

舒眉爬上龍榻,替周君邑捏著肩,道:“君上,眉兒擔心顧鷹一個人保護不了君上,君上可是祭國的未來,可是人中之龍、重中之重,要不,眉兒再推薦一個人到君上身邊來,寸步不離地保護君上的安危?”

“愛妃,你也曉得……”周君邑推開舒眉的手,緩緩站起來,背向她,“孤向來不喜歡被人看著。”

“眉兒曉得。”舒眉下榻,提起裙子跪在周君邑身邊,“是眉兒大意了,眉兒隻想著父親年事已高,眉兒是家中長姐,因此,想替兄弟阿軼找一份更好的差事,好讓他早日立業成家,是眉兒太過自私,沒有考慮到君上,君上恕罪。”

舒眉的父親是祭國太師舒國予,連周君邑在內,輔佐了三朝君主,是朝臣中最有威望的人。因他還曾是父親的老師,故此,就連周君邑也會禮讓舒國予三分,舒眉方才那番話擺明了要拿這段情分說事。

舒眉兩年前嫁給周君邑,就是因舒國予帶領一群臣子跪在朝堂,以“後宮不可無主”為由,讓周君邑不得不娶舒眉。

周君邑心裏曉得,如今的舒國予已不是當年的舒國予,他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本就目的不簡單,如今,還想要把兒子也安排在自己身邊。

周君邑伸手扶起舒眉,道:“愛妃一番心意,孤明白。不日孤就翻閱翻閱舒軼的功績,定不會白白浪費一個人才。”

“多謝君上,君上最好了。”舒眉眉眼彎彎,依偎在周君邑的肩頭。

她父親是太師,自己又是後宮內唯一一位妃子,她可以在周君邑身邊無盡地索求寵幸。然而,自她與周君邑成親以來,除卻洞房花燭那夜,周君邑再也沒碰過她。

“君上,娘娘,參湯好了。”紫秀丫頭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舒眉走過去打開門,將參湯接過來,遣退紫秀,回身道:“君上,參湯來了,這可是阿軼在西蒙得來的上好人參。”

“你放在那兒吧,我待會兒自己喝。”周君邑指了指寢宮裏的書案,道,“一會兒還得看些折子呢。”

舒眉是個聰明人,她微微欠身,道:“那眉兒就替君上放在這裏了,君上要趁熱喝,喝完再看折子也不晚。”

說著,舒眉放下參湯,作揖拜別。

待舒眉離開後,周君邑急急地合上門,跑到龍榻麵前,微微俯身道:“喂,你可以出來了。”

然而,塌下沒有任何動靜。

“這家夥,難不成睡著了?”周君邑旋即趴在地上,對著榻底下的人喊道,“白晚蘆,你睡著啦?人都走了,快些出來。”

白晚蘆往裏縮了縮,深深埋著的頭微微搖了搖。

周君邑看罷輕笑一聲,明白她的意思,便道:“你出來,孤恕你無罪。”

白晚蘆緩緩抬起頭,那底下暗得很,周君邑看不清白晚蘆的樣子,但他曉得,這個囂張的小女子在發現自己的身份後,膽怯了。

也怪不得她。

周君邑歎了一口氣,朝塌下伸出一隻手:“孤可是君主,君無戲言,說恕你無罪就恕你無罪。”

白晚蘆頓了頓,沒有去牽那隻手,而是迅速地爬出去,還來不及拍拍衣裳沾上的灰塵,就跪在了周君邑麵前。

周君邑吸了一口氣。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白晚蘆,道:“孤是吃人的老虎嗎?”

白晚蘆垂著頭,小聲道:“戲……戲裏是這樣說的。”

“少聽戲裏胡說八道。”周君邑捉住白晚蘆的手臂,將她扶起來,然而,白晚蘆卻不敢與之對視。

周君邑歎了一口氣,頗有些失落地說:“本以為孤遇上了一個有趣的人,沒料想,你也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見到孤就害怕。”

白晚蘆匆匆地瞥了周君邑一眼,卻無意瞥到他帶著溫暖笑意的臉。白晚蘆怔住了,終於鼓起勇氣對上周君邑的目光,他那副笑臉倒是爛漫得很,不似白晚蘆想象中君王的樣子。

腦海裏忽地又想起周君邑曾對她所做的種種,她委實無法將那人與眼前這位君主聯係上。

“如何,是不是被我的君王之氣迷住了雙眼?”周君邑笑眯眯地湊上前。

白晚蘆別過頭,臉色泛紅,卻又不敢使性子,隻道:“當初照麵,沒看出三爺身上的君王之氣,想必是藏得太深。”

“如今可看出來了?”周君邑好笑地問。

白晚蘆抿抿唇,卻不知如何接這一句話。

這時,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響起,舒眉推開門道:“君上。”

“跪下。”周君邑迅速地搭著白晚蘆的肩膀,在她耳邊道。

白晚蘆方一跪下,舒眉的視線就落在了這處。望見簾帳內有兩個人影,舒眉好奇地走過去,邊走邊道:“眉兒出去遇見了郭大人,說有要事同君上商量,君上……”

掀開簾子,見到一個陌生的女子,舒眉臉上閃過一絲警惕,道:“君上,這是……”

白晚蘆不敢抬頭,隻有眼角一抹餘光落在舒眉繡著金絲牡丹的裙袂上。

“顧鷹找的一個伺候我的丫頭,剛來,我正準備瞧瞧。”周君邑不動聲色地說。

舒眉莞爾一笑,話裏卻有幾分探究:“顧將軍真是有心,覺著小房子照顧不好君上,便找了一個丫頭。”

“小房子是個小太監,多多少少沒有女兒家細心嘛。”周君邑回應著,繼而轉開話題,問,“你方才說郭大人找孤?”

“眉兒在長廊遇見了郭大人,便讓他在那兒候著,說君上還在休息,眉兒前來稟報君上,等君上歇好了便過去看看。”

“既然是要事就等不得。愛妃費心了。”周君邑拍了拍舒眉的肩膀,轉頭對白晚蘆道,“你出去找小房子,讓她帶你去劉嬤嬤那裏領套衣裳,明兒個開始就留在孤身邊和小房子一起伺候著。你既是顧將軍帶來的,有什麽不懂的,去問顧將軍便是。”

“多謝君上大人。”君臣之禮,白晚蘆倒是懂的。

“走吧,愛妃。”周君邑扶著舒眉的手,帶她離開了寢宮。

走出簾帳的那一刹那,舒眉緩緩回頭,眼神猶如尖銳的利箭,毫不留情地落在白晚蘆身上。

確定二人都走了之後,白晚蘆緩緩爬起來,撫了撫胸口。

深宮可不是她這種人能待的地方,她還是先去找顧鷹吧。既然周君邑在話語裏暗示她去找顧鷹幫忙,她便不會客氣。

走出簾帳後,她剛好與進殿收拾屋子的小房子碰見。見到一位陌生姑娘從簾帳內走出,小房子被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吐出幾個字:“你……你是何人?”

“小房子?”白晚蘆蹙眉,徑直走向他,道,“三爺說,讓你帶我去找顧將軍。”

小房子戰戰兢兢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女子,她的著裝與氣質,看起來不似這宮裏的人,難道君上在外麵快活,將這姑娘帶了回來?

小房子曉得自家君上愛扮成“周三爺”流連萬花樓,這姑娘口口聲聲要去找顧將軍,看起來也不似壞人。於是,小房子將拂塵一甩,道:“且先跟我來吧。”

“多謝。”白晚蘆喜上眉梢,抱拳道。

小房子帶著白晚蘆去找顧鷹,一路上嘴巴可沒閑過,他道:“我家君上出宮從不帶女子回來,今兒個還真是例外。不過,姑娘看起來,委實跟別的小女子不同,能得君上歡心,也不足為怪。”

白晚蘆跟在他身後,不曉得他在說些啥,隻道:“你家君上卻不似個君上。”

“呸呸呸。”小房子往地上呸了幾口,扭頭,“趕緊吐出去,這話可不能亂說,遭人聽見可不好。”

白晚蘆笑笑,解釋:“我道你家君上似個風流公子,有翩翩氣質,又十分親切。在小女子心中,君上大人總歸是威嚴的,然而,你家君上卻要可愛得多。”

小房子聽後樂彎了腰,道:“姑娘說得有道理,也正是如此,小房子才敢在君上麵前肆無忌憚。但是,君上總歸是君上,君臣有別,他再親切,咱們做奴才和臣子的,也得敬重他,不管別人怎麽看君上大人,在小房子心裏,君上是最好的君上,是最愛民如子的君上。”

白晚蘆暗暗笑了一聲,看來,這個小房子確實頗得周君邑的歡心,若不然,也不敢當著一個陌生姑娘的麵這樣談論天子。

不過,周君邑到底是怎樣的天子,白晚蘆不關心,她現在隻想立馬離開這個地方,回去找柳蕭雲。

她忽然消失,雲姐姐一定擔心了。

“呀,顧大將軍!”小房子的吆喝聲響起,白晚蘆一頓,見小房子飛奔向在後花園中舞刀的顧鷹,興奮地對他說,“小房子正找你呢。”

顧鷹收回劍,目光落在白晚蘆身上:“白姑娘?”

“顧將軍,君上大人讓我來找你的。”白晚蘆走近顧鷹,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讓你送我回去。”

“君上真這麽說?”顧鷹表示懷疑。

“當然了,留我在這裏有什麽用?”白晚蘆雙手叉腰,暗暗地瞪著他。

“顧將軍?”一道嬌俏的聲音從後花園的小徑處傳來,顧鷹扯了扯白晚蘆的袖子,白晚蘆看見來人正是舒眉與她的丫頭紫秀。

舒眉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目光卻始終在白晚蘆身上。

顧鷹與小房子同時行了行禮,白晚蘆跟著作揖,算是行禮。

“方才在君上寢宮見到這位姑娘,覺得十分靈秀。”舒眉走到白晚蘆身邊,指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轉頭對顧鷹說,“聽說她是顧將軍帶進來伺候君上的,顧將軍在哪兒找的這麽靈秀的姑娘?”

顧鷹拱手,微微垂著頭,臉上閃過一絲警惕的神色,不動聲色地道:“晚兒是顧家的遠房親戚,因爹娘病逝了,所以來投靠顧家。恰逢前些日子君上念叨著想要一個手腳靈活的侍女,於是顧鷹就把晚兒送給了君上。”

白晚蘆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禁感歎,這個周君邑同顧鷹之間的默契委實厲害。

“既然是顧將軍的遠房親戚,那麽,本宮自然是信得過的。”舒眉駐足在白晚蘆跟前,微微笑著,“晚兒?既然你是顧將軍送給君上的侍女,那你就一定要好生伺候,若是出了什麽差錯,本宮身為君上唯一的貴妃,可是會代君上管教你的。”

白晚蘆麵上波瀾不驚,內心卻驚濤駭浪——她本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的!

“娘娘,這個丫頭雖然手腳靈活,但總歸沒見過大世麵,嘴笨。日後,還望娘娘和君上多多關照。”顧鷹搶過話題道。

“本宮與君上可沒有閑暇時間來管束一個小小侍女,不過在這祭國王宮,一切需謹言慎行,就算是顧將軍的遠房親戚,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那也是一樣要受到責罰的。”舒眉緩緩地在白晚蘆跟前踱步,悠悠地道。

“那是自然,顧鷹帶來的人做錯了事,顧鷹定當會第一個懲罰她的。”

“顧將軍守規矩、明大理,是個懂事的人,本宮一向曉得。”舒妃轉身,慵懶地抬起手臂道,“本宮就不打擾顧將軍了,紫秀,回燕歌殿。”

“是,娘娘。”紫秀扶著舒眉。

“恭送娘娘。”顧鷹看著舒眉走遠,這才歎了一口氣說,“看來,你暫時還走不了。”

白晚蘆道:“暫時走不走得了,這已經不是我說了算的。顧大將軍,你會保護我的安全吧?”她看向他,眉尾一挑,這兩個人將她綁進宮中,如今,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顧鷹卻神秘地笑道:“顧某雖保護不了白姑娘安全,但是三爺可以。”

白晚蘆知他何意,沒有再回應他。

“小房子,帶白姑娘去劉嬤嬤那裏吧。對了,白姑娘是顧家的人,小房子要多多關照白姑娘。”顧鷹轉向小房子,微笑道。

小房子大氣地說:“將軍說哪裏的話,小房子能與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共事,不消將軍說,小房子也會好好關照姑娘的。”

顧鷹將金煥刀掛在腰間,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白晚蘆喚了一聲將軍,迎上去低聲說:“雲姐姐怕是在到處尋我,她不會武功,孤身一人委實危險,你們將我留在這破王宮,那你得保證我雲姐姐的安全。”

“顧某曉得。”顧鷹承諾白晚蘆,“顧某會去找雲姑娘,將她接到將軍府暫住。”

顧鷹是個考慮周全的人,這件事就算白晚蘆不對他說,他也會去做的。

待顧鷹走後,白晚蘆扭頭對小房子道:“那麽,辛苦小房子帶路了。”

“嘿嘿。”小房子傻兮兮地笑著,轉身說,“姑娘請。”

王宮內有朱玉回廊,十二回曲折,四處涼亭,分別曰“春明”“梅夏”“秋齋”“淩冬”,朱漆黛瓦,宮燈高掛,在兩側有四季繁花。

此時,回廊兩側盛開的是如雪梨花,風輕輕一拂,白潔的花瓣便落在了長廊之中。

“春明”裏,周君邑與郭明誠正在啜飲花茶。

郭明誠將兒子傳回的信息告訴了周君邑,周君邑說:“通德、府越隻一河之距,兩地官職作風卻大相徑庭。本是兩地合建橋梁,府越卻決疣潰癰,謂卿做得很好,府越管轄一事還請謂卿代勞,郭大人不日推選一名父母官到府越任職吧。記住,多發現那些不被人所知卻仍在盡職盡責的人,他們該得到更好的對待。”

“老臣明白,老臣一定辦好。”郭明誠拱手道。

周君邑飲了一口花茶,扭頭說:“這些梨花煞是好看,隻是美好的背後,往往都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

“君上請放心,老臣一定助君上**平所有阻礙。”郭明誠立刻表以忠心。

周君邑笑起:“你的心意孤明白,你已經在盡心地幫孤了,有些人、有些事,還得讓他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來。”

“君上說得是。”

“不說這些了,來,喝茶。待謂卿回來,孤一定好好獎賞他。”周君邑親自給郭明誠倒了一杯花茶,暫且將君臣之別放在了一邊。

不遠處,一把折扇緩緩合上,一道紫色的年輕身影快步離開了朱玉回廊。

顧鷹回到將軍府後,管家第一個上來幫他接過金煥刀。

“將軍,方才來了一位姓柳的姑娘,說是將軍的朋友,要見將軍一麵。”

“哦?”顧鷹駐足,問,“她在哪裏?”

“大堂。”管家說。

顧鷹轉身往大堂走去,果然是她。大堂簷下站著的那個青衣女子,隻站在那兒,便似一幅安靜的山水畫。

見到顧鷹,柳蕭雲匆匆迎來,姣好的容顏上浮現出一絲怒氣:“你把晚兒帶去哪裏了?”

顧鷹從懷裏掏出一根雕著孔雀的木簪,柳蕭雲一把奪了過來,那是她送給白晚蘆的。

撫摸著木簪上的刻痕,柳蕭雲抬眸道:“那位三爺是祭國君主對不對?你們將晚兒帶到王宮去幹什麽?她自小流浪慣了,受不得那般約束。”

“柳姑娘莫急,君上絕不會為難白姑娘,反之,他是最會保護白姑娘的那個人。你先在將軍府住下吧,你想要什麽便跟朱伯說,他會給你準備的。”顧鷹安慰柳蕭雲。

柳蕭雲搖了搖頭,說:“我什麽也不需要,隻要晚兒無恙,我也就安心了。”

看著柳蕭雲動容的神色,顧鷹感歎:“柳姑娘同白姑娘的感情真好。”

柳蕭雲握著那根簪子,緩緩轉身說:“自然好,若不是晚兒,那年我就死在大漠了。晚兒沒有家人,我也沒有家人,我跟晚兒,就是彼此最親的人了。”

“柳姑娘莫擔心,顧某一定會讓你見到那個活蹦亂跳的白姑娘的。”顧鷹說。他向來信守諾言,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柳蕭雲轉身看向顧鷹,後退一步深深做了一個揖:“方才是小女子衝動了,將軍能答應晚兒收留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盡。”

“應該的。”顧鷹微微擺手。

柳蕭雲站好,微微抬眸,恰逢一陣穿堂風徐徐吹來,撩起她的青絲,吹皺她的眼波。那一刻,看著柳蕭雲明媚的模樣,顧鷹心中某個地方瞬間變得溫柔起來。

王城內。

白晚蘆換上了侍女的衣裳,將頭發梳了個雙螺髻。打扮一番的她看上去更為幹淨俏麗,叫小房子看了都不由得感歎起來。

赤色的雲霞籠罩著王城,周君邑自“春明”歸來,大步邁進了寢宮。

小房子與白晚蘆並排站在門口,周君邑路過白晚蘆身邊,又倒退幾步走了回來。他好奇的眼神在白晚蘆渾身上下掃了個遍,看得白晚蘆頭皮發麻。

“有意思,小騙子變成小侍女了。”周君邑樂嗬道,用手指戳戳白晚蘆的肩膀,道,“小侍女,給孤洗腳吧。”

白晚蘆咬著下唇,壓抑著內心的慍怒。

小房子捂嘴笑起來,說:“白姑娘,小房子帶你去藥房。”

白晚蘆冷哼一聲,隨著小房子離開寢宮。小房子告訴白晚蘆:“君上很注重養生,每日都得用中藥泡腳,你要記得,每當君上說要‘洗腳’的時候,就去藥房端水,在那裏太醫們都早早地給君上配好藥水了。”

白晚蘆嘴上應道:“我記著呢。”

可是,白晚蘆並不曉得,哪怕她做得再好,周君邑也還是會找她麻煩。周君邑是君上,想整她多的是辦法。

“小侍女,孤的腳好冷哦,你到被窩來給孤暖暖好不好?”

“小侍女,困了嗎?你可不能睡覺,孤都還沒睡呢,來給孤捏捏肩。”

“小侍女,這步輦坐得孤屁股疼,你背孤回去吧。”

“小侍女,今天前臣吵得孤耳尖子痛,你過來親親孤的耳尖子可好?”

“小侍女……小侍女,孤想要夜裏的星子,你快給孤摘來。”

如此七日,白晚蘆忍無可忍,霎時間忘了周君邑的身份,一拳揮過去,打得周君邑眼冒金星。

周君邑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

“如何,周三爺,這星子好看不好看?”白晚蘆揉了揉自己的拳頭,惡狠狠地問。

“要弑君了……”周君邑痛苦地捂著半邊眼睛,疼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君上大人要怎麽懲罰奴婢?想好了就叫人來捉奴婢便是。”白晚蘆懶得伺候他,無所畏懼地留下一句話就走。

哪知身後的周君邑忽然爬起來,抓住她一隻手腕,將她猛地一拉。白晚蘆驚呼一聲,身子往後墜去,卻落入了周君邑的臂彎裏。周君邑順勢跨上白晚蘆的身體,將她放倒在地,重重地將她的雙臂按在頭頂。

白晚蘆瞪著眼前這個青了一隻眼的男人,豁出去般道:“你……你除了會用自己的身份壓我,你還能怎樣?”

周君邑麵無表情,隻是眼睛的疼痛牽引了他麵部的肌肉,他並未責怪白晚蘆,隻是聲音低低地說:“別鬧,有人看著我們。你現在將我扶起來,叫小房子拿東西過來給我敷眼睛。”

白晚蘆怔了一下,待周君邑鬆開手,她才爬起來將周君邑扶起躺在木椅上。

本來是在這院中賞星子,結果周君邑向白晚蘆討星子,最後得了一堆有些痛覺的星子。

白晚蘆斂了脾氣,歎了一口氣,喚小房子拿了雞蛋過來。

隨後,白晚蘆細心地在周君邑眼皮上滾雞蛋,問:“還行嗎?會不會有點兒看不見東西?”

“疼,輕點兒,還沒到瞎了的地步,隻是會疼兩天。”周君邑咧著嘴,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小房子在旁邊焦急道:“哎喲,君上大人啊,您不是好好地賞星星、賞月亮嗎?這怎麽就弄傷眼睛了呢?”

白晚蘆麵有愧色,說:“方才我不當心……”

“小房子,這件事情不許說出去,否則孤剪了你的舌頭。”周君邑打斷白晚蘆的話,凶巴巴地指著小房子道。

小房子立馬捂住嘴,君上都發話了,他哪敢說出去。

白晚蘆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替周君邑敷著眼睛。

白晚蘆不是個遲鈍的人,方才周君邑在保護她,她是曉得的。她是個四海為家的人,但也聽說過王宮裏的爾虞我詐,雖不曉得祭國王宮內到底有多凶險,但是謹言慎行是必需的。

既然如此,那便先克製住自己的脾氣吧,周君邑畢竟也從未真的為難過她。

周君邑睜著半隻眼睛,笑眯眯地說:“既然覺得對不起我,那也好說,明日清晨去給我取柳葉上的露水可好?”

“好,不管君上要來何用,奴婢都給君上取來。”白晚蘆微笑著說。

周君邑瞧見她這副討好的模樣,不由得淺淺垂眸,而眸中流動著舒緩的流光。

那一刻,白晚蘆好似敲開了周君邑的心門,慢慢地走進了他的心裏。

白晚蘆同他遇見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樣,她不會因他是祭國君主而收斂真實的自己,卻也能聰明地隨機應變。

白晚蘆,一個如此真實不做作的女子。周君邑心中有微妙的喜愛之情正在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