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 流雲,蟬鳴,盛夏的酷暑被吹得涼颼颼的空調房, 消解得所剩無幾。

周清皖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漫無目的地看向窗外。

湛藍色的天空掠過幾隻雁,於是這才忽然想到,哪怕眼下是最炎熱的盛夏, 寒秋用不了很久,也會到來。

相聚終有分離時。

時令在推著人向前走。

[嗯, 沒事。]

周清皖謹記著自己對溫敬的承諾,將三個字發出去,想了想,不太想溫敬再發消息回來, 於是又道:

[我訓練了, 你忙。]

不等溫敬回複, 又額外補了六個字:

[盡量早些回來。]

說著, 周清皖也不看溫敬的新消息,便將手機鎖定了。

上午的訓練本就接近尾聲, 教練宣布, 對戰結束的隊伍, 都可先行離開, 下午將緊鑼密鼓地展開第三次對戰。

於是幾人一同去食堂吃飯。

訓練基地的食堂, 窗明幾淨,食堂裏還沒幾個人。因此,任令愷也不怕機密泄漏, 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周清皖問道:“哎!周清皖, 你以前是不是參加過正式的電競訓練啊?跟我說說唄。”

自從這小子知道, 周清皖其實玩得極好,就恨不能無時不刻地,環繞在周清皖身邊,眼見就要貼到周清皖身上去了,周清皖用了點兒力推開他,眼尾一挑,見任令愷傻嗬嗬的一副憨樣,沒什麽壞心思,於是隻好壓下不適,如實回答:

“沒有。”

“哎呀,咱們都一個組的,你就別小氣了,”任令愷根本沒在意到周清皖推他的動作,繼續磨人道,“你就跟我講講,你平時都是怎麽練的——對了,你是不是從小就開始玩,才玩得這麽好啊?”

周清皖將兩根青菜碼齊,筷子尖兒定定一頓,似乎在思考先回答哪個。

李許眨眨眼,她這幾天在網上看了不少關於周清皖的“物料”,其中有一個,自稱周清皖同學的人爆料說,周清皖當時是上了大三之後,才買了自己的手機的,因此家庭條件可能不是很好,於是有些擔憂地看了任令愷一眼,示意他別問。

但任令愷哪裏接收地到這樣的隱秘信號,繼續刨根問底:“誒呀,你就跟我講講嘛,我也想提升提升啊。”

周清皖把一塊肥的流油的五花肉,放在清水裏涮了一會,洗掉油星,聲音淡淡,卻是無比認真地回答著任令愷的每一個問題:

“沒有,我小時候沒玩過這些——訓練的話,我是會先大概了解每個英雄的機製,再每個英雄都試玩六七把,大概能掌握一些。”

任令愷一一記下:“哦哦,試玩然後呢?”

然後?

……還有麽?

周清皖眉毛輕蹙,想了一會兒,徐徐補充:“……然後,就多分析一下,再選最趁手的上場,睡不著的時候多玩幾次。”

周清皖知無不言,任令愷歎一口氣,顯然對這個答案仍舊不滿,氣哼哼說:“喂,我跟你虛心求教,你就這麽凡爾賽我啊?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的?我不信!”

路在銘看戲似的,一顆小白菜嚼了五十下,聽到此處也終於聽不下去,一臉譏誚對任令愷道:“神和豬是有區別的——有些人就是越菜越愛玩,吃飯還堵不上他的嘴,嘖。”

倆人毫無意外地鬥起嘴來。

周清皖麵色淡然,聽兩人吵了一會兒,聽不全,但任令愷話裏有一句,“…我們幾個現在也算是朋友了吧?…”讓周清皖的筷子尖再次一頓。

朋友……

趙普新曾經也這樣問過他,那時他應聲很快,但心裏很輕,因為不在意。

但如今他不需要回答,卻心裏卻很重。

“你這個臭人,配不配得上做我們皖皖的朋友啊?”

路在鳴嘴上總是不留情,但心地好,沒有人會把他的髒話當真。

然而周清皖卻將那後半句聽去,目光黯淡下來。

……沒資格的那個人,總之不是任令愷。

周清皖本就沒什麽食欲,飯菜沒打多少,此時將粥喝了,菜也吃得幹幹淨淨,於是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手機。

【消息提示(11)】

知道自己想要的那條消息應該也來了,周清皖於是片刻都沒多呆,對其餘三人說:

“我回去,你們慢吃。”說著起身,端起餐盤,準備轉身離開。

李許連忙放下勺子,將自己還沒開啃的玉米抓在手裏,端起盤子追上去:

“周,周老師,您等我一下,我陪您走。”

周清皖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眉心微擰:“有事?”

李許羞紅了臉:“沒,沒!我就是看您可能不舒服,反正溫老師不在,我怕您需要照顧!”

李許原本麵對周清皖和溫敬,說話不結巴的。但兩天不到相處下來,她現在麵對這二人,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你不用這麽客氣,”周清皖婉拒,“我要去取下快遞,你先回去就好。”

“快遞?”圓臉龐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啊!您買東西了?可是我們才在這兒呆三天誒,這麽快就送到了嘛?”

周清皖不欲多說地“嗯”一聲,就聽李許執著地祈求:

“我陪您去嘛,我認識路的!——主要是,我們明天可能就要說再見了……”小姑娘眼底溢滿懇切的星光,周清皖不善拒絕人,隻能說好。

然而當周清皖和李許一起來到取物間,在一堆的快遞紙盒中,一眼看見自己的包裹後,還是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心軟。

同城跑腿的送件,有時嚴密,有時草率,偏偏大多時候,該嚴密時又很草率。

於是,兩人一眼看過去,就見一隻褐色塑料袋上,貼了個打印單上麵大剌剌寫著:“潤華液1管;鎖鯨環1對;楨操鎖1隻;情覷手栲*1副,收件人:乖?”

“臥槽?”李許心中發出喟歎:“這還叫“乖”呢,這應該叫野吧?”

小姑娘饒有趣味地抻著頭看了半天,就見自己身邊的周清皖,若無其事地把袋子上的標簽撕掉,再不動聲色地將褐色袋子提起來……

“走吧。”

周清皖淡淡瞥了她一眼,盡管一張臉仍是沒什麽表情。

……靠?

我靠我靠?!

李許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跟上去……

Cpf做到她這個程度,已經不是嗑到小熊軟糖的程度……這可能屬於是,一不小心跳進蜂蜜罐子裏,紮了個猛子,洗了個澡,然後小臉一通蠟黃,現在爬都爬不出來……

一隻褐色的塑料袋,可以讓李許心花怒放,但對周清皖來說,除了能帶來短暫的尷尬以外,便也再無法讓他心生漣漪。

遠行人,獻祭者,與浪漫和曖昧統統無關。

周清皖頂著正午的太陽,往回走,手掌與背後冷汗直冒。但他的腳步並未放緩,一直快步回到那幢小別墅,推開一樓南向的房間門,便見一扇巨大落地窗,幹淨整潔的床鋪有兩米八寬,床腳邊緣上,兩隻行李箱碼在一起,背對背貼著,依偎在一起,像一對戀人。

周清皖麵不改色將兩隻箱子分開,骨節分明的手掌,輕柔把溫敬的箱子拎起,搬到一邊,擺正,在那合金手把上,有些依戀地握了一小會兒,才回身去開自己的箱子。

他的東西很少,輕簡得有些過分:一套換洗的衣物,都是最簡單的款式,平角**兩條,洗麵奶一支,唯一比較占地方的,可能就是兩條大毛巾了,還有…一隻巴掌大小的乳液?

應該是臨行前,溫敬硬塞進他箱子裏來的。

周清皖將那乳液拿起,拉開旅行箱中央,一個狹小但隱秘的袋子,將那小東西放進去,鎖好,又抽了一條幹淨毛巾出來,走向浴室——他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昨天晚上也沒洗澡,現在渾身都是冷汗,因而迫不及待想要趁午休洗個澡。

“哢嗒。”

浴室的門落了鎖。

三五秒後,又是“哢噠”一聲,鎖扣打開,一隻白淨的胳膊伸出來,從地下拎起那隻褐色的袋子,“吱嘎吱嘎”的塑料摩擦聲,也被帶進浴室裏去。

直到“嘩啦啦”的水聲響起,那陣塑料袋的響聲才消失了。

而當周清皖再度從浴室中出來時,一雙杏核眼水霧朦朧,不僅耳根泛粉,連麵龐都緋紅得厲害,長睫毛顫啊顫,像兩隻驚慌的蝶,薄眼瞼垂得很低,掩住眼底的幾分春se。

身材頎長的青年,近乎慌亂地在箱子裏翻找一番,拿出一個壓在箱底的小包,再次進去浴室,這次的水聲響了許久,周清皖都沒有出來。

磨磨蹭蹭。

約莫一個半小時後。

周清皖像往日裏一般,身著一件幹淨的白襯衣,最上麵一顆的扣子,莊正端肅地扣緊,兩條筆直的腿,踩進修身的高腰牛仔褲。

按理說,這節令,穿這樣的褲子,著實有些厚,但眼睫輕抖著的青年,卻蹙眉考慮著,在自己的平角**上,再套上一層平角**的可能。

可是周清皖思來想去,考慮到這層毫無情覷的古板,被對方扒下時,可能會引起的尷尬,還是作罷。

漂亮青年對著鏡子,將拉鏈緩緩拉好,目光來回逡巡,有些擔憂地看了好一會兒。

褲子的布料實在很熨帖,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渾/|圓的臀——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條褲子,以前也不是沒穿過,可此時似乎總能看出幾分秘而不宣的浪”**來。

周清皖隻覺那些被嚴重摩”擦過的地方,皮膚熱得發燙。

他的目光沉鬱,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實在不滿。

隻好將素來塞進去的襯衣下擺,拉出來,將那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稱得上豐”碩的部位,堪堪蓋住一半兒。

可如此一來,好像又顯得更不莊重一些。

算了。

更不莊重的事情,都已經被他自己做出來。

周清皖微微斂神,掩起眼底的厭棄,不再看鏡子裏的自己,將東西收拾好,緩步回到訓練室裏。

“啊啊啊!清皖皖,你去哪了?第一次看你來這麽晚!”

路在銘一個熊撲,就要衝著周清皖撲上來。

周清皖慌忙閃開:“嗯。”

路在銘敏銳地看向周清皖的襯衣下擺,“咦?今天怎麽這樣穿衣服啊?”

周清皖波瀾不驚:“平時,有時也會這樣穿——對戰組分好了麽?”

“沒呢,組長沒來,我們哪敢去抽簽呀?”路在銘的目光剛從轉開,又被周清皖重新吸引回去。

周清皖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周清皖那張清麗的側臉,像是沾了一層薄薄的熟粉色,或許是襯衣下擺被拉出來的緣故,整個人雖然仍是清泠泠的,但卻不見往日裏的刻板,反而多了幾分旖”旎的柔軟,退去一層浮冰之後,竟顯得整個人都珠圓玉潤?

“嘶!”路在銘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沒頭沒腦地、罵咧咧地問:“溫敬這曠工又曠課的老混蛋,中午還回來了?”

周清皖:“沒有,怎麽?”

路在銘:“我怎麽覺得,你不像是生了個病,倒像是生了個娃——被老男人盤得珠圓玉潤的……唔!去你大爺的任令愷!你捂我嘴幹嘛!”

任令愷道:“死基佬,一天天的少**——咱們這兒還有女同誌在呢!”

李許早就煞紅了臉,看都不敢看周清皖一眼,語塞:“啊,啊,我,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

周清皖動了動眉頭,麵不改色地把手機塞進兜裏,一雙淡棕色的眸子輕淺地劃過對麵三人,將無厘頭的話題,輕描淡寫地拉回來:“你們去抽個簽吧,不等他。”

“哦,他下午也不來嗎?——誰去抽?”任令愷說,“我手臭。”

周清皖眨眨眼,不想動,李許連忙擺手,路在銘隻好站起來:

“就抽個簽,這也要讓?我去我去。”

說著,便奔上台去,帶回一隻畫著蒲公英草的卡片回來,在場沒有人也知道是什麽意思——據說,每個組抽到的卡片花紋,全都完全不同。

這時,就聽主持人宣布第三場對決規則:“經過兩場嚴肅緊張的積分賽,我們的第三次比賽分組規則,稍微有點意思——為了符合我們的‘綜藝’性質,導演們決定臨時加一個‘垃圾話’環節!請大家看向自己組長手中的卡片,卡片上直線最多的組別,請組長立刻站上台來!”

“啥?直線?”一個大男生揚了揚手裏的卡,“我們這卡,畫的明明是一根棒棒糖!”

主持人解釋:“那你們的直線就是1。”

“哦,我們組是大笑臉,一根豎線也沒有啊?”

路在銘顫顫巍巍地,把手中的卡片交給周清皖,就見那蒲公英上,起碼幾十條密密麻麻的小直線,“嘿嘿嘿……?”

周清皖輕歎一口氣,把紙片接過,淡淡掃了那心虛的綜藝導演一眼,看來坑早就是挖好的,他們是最後抽的一組,剩下的卡牌應該都是多的——這個王導,怕是把他和溫敬,當作流量的風向標了,眼見避無可避,不如多給點鏡頭,後期也好宣傳。”

於是,周清皖動作略微遲緩,麵不改色地走上台去,將自己的卡片遞給主持人,問:“我需要怎麽做?”

主持人笑:“啊,原來是我們打遍戰隊無敵手的小周啊,哈哈,有點不幸,請接受來自其他隊長們的…垃圾話挑戰吧!導演,可以開始了是吧?”

導演:“開始吧,這是我們的電競傳統,我們也來玩著試試!”

於是,其他七個組長已然起立,其中大部分,麵色羞赧,噤若寒蟬,這……

讓他們說垃圾話沒問題,就算沒說過,也在看電競比賽時聽過,但讓他們麵對周清皖這樣一張臉……

說垃圾話?

媽耶?

打個不確切的比方,這就像是:

讓他們這些成績一般般的,去罵他們自己的級部第一,跟人家說:“嗨!傻逼!你好蠢!”;

而且,對方還是個清冷女神;

最關鍵是,清冷女神的男朋友還是個痞子校霸?——這特麽哪裏張得開口啊?

周清皖微微眯起一雙眼,咬緊牙根掩飾著自己身體的不適,隻覺有些無語。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環節設計得實在沒什麽必要。

但可能是為了綜藝效果,周清皖隻能接受導演組的安排,抱著雙臂,麵色冷肅地站在台上最顯眼的位置,等待著下麵的隊長一個個上來。

那個手裏拿“棒棒糖卡片”的男生,可能是七個人裏臉皮最厚的,見大家愣了半天都沒人上,走上前一步,咳嗽兩聲,放話說:

“咳咳,你,你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能打贏我們了,賽場上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周清皖微微挑眉:“嗯?”

那男生本來就心虛,現在更心虛了:“我,我,我罵完了,該你罵我了!”

周清皖也不罵人,隻淡淡問:“你覺得,自己跟我比,自己更有實力,是麽?”

男生登時麵色煞紅,撓了撓後腦勺,緊張得都結巴了:“咳,我,我看我還是下去吧我!”

全場哄笑。

周清皖沒什麽好笑的,他站得腿酸,隻想趕緊將這環節結束。

然而,下一個人走上台時,居然更加離譜。

那人參加過許多綜藝,也在不少的網劇裏當過配角露過臉,現在基本收入來源是靠直播帶貨掙錢,天天對自己的觀眾說,“是啊,我就是想紅,我想紅我不覺得有錯——誰不想紅呢?”於是到處去蹭。

周清皖對這人有點印象,也是因為這人平時,蹭得實在有點離譜。然而更離譜是,這人油膩的聲音對著周清皖說道:“誒呀,要不你先對我說吧~我看到你這張臉,除了‘操si你’,真的是其他什麽髒話都想不起來了。”

這是想紅想瘋了嗎?

已經偏離了最初的“電競垃圾話”的初衷,轉變成xsr了。

此話一出,便聽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路在銘皺起眉頭,正要拍案而起,就聽周清皖涼涼的聲線道: “您那隻…被豬油蒙住了的大腦,可能也隻能裝得下這幾個字。”

對方愣住,被他這一句話激得,頓時生出一股40歲國企男的爹味氣勢:

“你這話就不對了——男人都是一樣的,腦子裏還真就都這麽點事兒,當然,你這樣靠男人就能紅的人,就不一樣,你隻能做□□的那種。”

對方氣焰囂張,什麽過火說什麽,就算剪不進正片兒,隻要內容足夠火爆,也不怕傳不出花絮去。隻要這段花絮傳出去,黑紅也是紅!

這時門被推開,溫敬人未到聲先至:

“哦,我當是哪條瘋狗沒拴繩,在這兒嚶嚶狂吠呢,原來是個隻會用ji巴思考的廢物啊?——哈哈,我溫敬今天也算長見識啦。”

“嘭!”

很用力的一聲,溫敬將門甩上。

導演後背一涼,就見溫敬眯起一雙狠戾的桃花眼,問:“這種傻逼環節,是誰想出來的?嗯?”

王導連忙狡辯:“不不不,不是的!不是!這就是個電競傳統!您可以聽聽咱們某些正式大賽的‘垃圾話’,真的有更過分的——真的!”

溫敬冷笑,用魔法打敗魔法,將“垃圾話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至:

“哦,傳統?那傳統也可能是屎吧?——我現在把屎糊你臉上,你吃,還是不吃呢?我把你閨女送去給人‘鬧伴娘’,行不行呢?”

王導麵露菜色,一臉駭然。

倒黴。

溫敬不是出去了麽?怎麽突然這時候回來了啊?

這時,隻見溫敬轉過身,大步流星走上台,臉色鐵黑,徑直去牽周清皖的手腕,“下來。”

周清皖被他一拽,差點就要整個人栽進這人懷裏。

“你…放開。”周清皖用隻有溫敬能聽清的聲音說。

溫敬卻恨不能將那些本該是兩人間的私密話,說給全世界聽:“我不在,他們就是這樣欺負你的?嗯?你也忍著?”

周清皖吧自己的手腕掙開,縮緊雙腿,就聽溫敬小聲埋怨道:“哼,你聽他們的幹嘛?啊?你就不能耍個大牌,直接下去,我看他們誰敢把你怎樣?”

周清皖見溫敬這炸毛公雞似的狀態,實在有些啞口無言,因為他雖然覺得不適,卻也沒覺有那麽嚴重——不痛不癢的言語騷擾,周清皖早就免疫得……

不放在心上了。

而此時,溫敬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著他的手,半點兒放開的意思都沒有,也半點和解的意思都沒有,聲色嚴正地對鏡頭道:“我拒絕接受,以任何形式存在的性”騷擾,拒絕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自己,和我家人的身上——無論你們以什麽天花亂墜的借口、傳統、理由,都不允許。”

溫敬輕飄飄地瞥了那個猥瑣男一眼,麵色鐵青:“你給我等著。”

說著便要牽周清皖下去,“你走那麽慢幹嘛?——你還想留在台上,還是說你也覺得我小題大做了?”

周清皖麵色淡然,看了溫敬一會兒,才乖順地搖搖頭:“沒有。”周清皖溫馴得像一隻沒脾氣的小貓。

就這麽輕輕緩緩的一聲,溫敬頓時開始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有點太凶了,是不是又嚇到他了。

可他想起,自己匆匆忙忙趕回來的原因,又好整以暇地板起一張俊臉,煞有介事地揚起下巴,說:

“哼,嗯什麽嗯,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周清皖眨了眨眼,語調仍舊又軟又輕:

“嗯。”

溫敬隻覺熱血上湧,又下湧,整個人都被周清皖“嗯”得不好了。

主持人有些尷尬道:“哈哈,那,我們就正式開始第三輪的比賽吧!”

第三輪的比賽,進行得異常順利,所向披靡的第八組,盡管帶上一隻不怎麽聰明的笨蛋溫敬,也依然勝得很輕鬆。

不僅如此,溫敬甚至找到了玩“瑤”的樂趣,掛在周清皖的射手頭上,一邊指點江山,一邊和周清皖說話:

“嗨,我沉不沉呀?”

“不沉。”

“你為什麽又玩伽羅啦?是因為我說喜歡嘛?”

“不是。”

“哦,那我不高興了,你哄哄我吧。”

溫敬把李婉音那套嗲功,學了個十乘十,但唯一不同是,沒人慣著李婉音,但有人樂意慣著他。

就聽周清皖說:“別鬧,你好好打。”

嘶,他讓我別鬧誒——這是什麽人間情話?

溫敬這鐵混子躺贏了遊戲,還覺得自己贏得理所當然,且功不可沒,走出對戰室時,毫不避諱鏡頭,幾乎整個人都要掛在周清皖的身上,但他哪是身型輕靈的小姑娘,說掛就掛——他那麽大一隻,幾乎要將周清皖整個人覆住了。

“貼貼。”溫敬說,“喜不喜歡?”

“不喜歡。”

“哼,小騙子。”

路在銘:?

任令愷:…。

李許:!!!

三人自動與這兩人拉開一段距離,遠遠地跟在後麵,

像目睹一對轟轟烈烈的傳奇,

也像目睹一對再平凡不過的戀人。

夏日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日餘暉甚為溫厚,終生普渡,給每個人的身上鍍上一層金紅色的暖光,把每個向前行走著的人,都照得敞亮。

除了心裏沒光的人。

周清皖也不想活得這樣苦情。

但是一份“不配得”的感受,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撕裂、絞碎、湮沒。

朋友、愛人、家人……

如果所有得到的,都終歸失去,那便不如從一開始就拒絕擁有。

周清皖清瘦的身型,俊美的側臉,被那落日熔金,溫柔地攏在懷中,於是整個人都煥發著一種堪稱溫暖的柔情。

他看向溫敬,看向那個很好很好的人,輕輕地,明知故問道:“你怎麽,突然這麽早……就回來?”

溫敬聞言,用力捏了捏周清皖的手心,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可眉間眼裏全是溫柔,語氣也半點兒都凶不起來:“你還好意思問我!”

周清皖歪了歪頭,一臉無知的純情。

溫敬道:“是哪隻小笨蛋,用我的賬號,買那些東西的!”

周清皖眨眨眼,像看傻子一樣看溫敬,不說話。

溫敬這才反應過來,周清皖不是忘記了,可能根本是故意的,而且蓄謀已久!否則也不會提前好幾天問他去借淘寶賬號這種東西了……

剛剛想通此事,溫敬有些驚訝,看向周清皖,就見周清皖麵色平淡,但雙頰緋紅,不知究竟是夕陽的關係,還是對他也有點心動。

一旦想象了這種可能,溫敬少見地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澀,有點不敢看周清皖的眼,就像周清皖一直以來,都不敢看自己一樣。

“你,你想…那個?”溫敬問得有些磕絆,“但,但你好像,病還沒好啊。”

周清皖推開院門,露出一些稱不上笑容的笑意,挑眉:“你不來,我就找別人。”

溫敬上挑的唇角立刻消失:“你敢?!”

周清皖麵無表情,淡聲道:“你看我敢不敢。”

於是,溫敬像一隻焦躁地狗,亦步亦趨地跟著周清皖奔進兩人的房間裏來。

一張Kingsize的大床,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一隅麵對湖泊的小院落,周清皖二話不說,進門便開始tuo衣服,第一顆紐扣、第二顆紐扣、第三顆……

“夠了,你別解了,”溫敬有些焦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轉圈圈,“你再勾“引我,我……”

“溫敬,”周清皖聲音平靜,聲線溫良,卻顯出幾分強勢,直接打斷溫敬,“抱我。”

溫敬隻覺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智,都被這聲“抱我”熔斷,仿佛周清皖說的不是“抱”,而是另外一個字眼。

但無論怎樣,周清皖確實在邀請他,而且勢在必得。

溫敬一把揪起周清皖的純白色的襯衫,細密又急躁的吻,毫無技巧地陷落在周清皖單薄的胸”懷——周清皖乖順,配合,像一隻引頸受戮的鶴,將自己纖細白淨的脖子暴露出來,還要湊到獵人的麵前,遞到食客的唇畔。

溫敬將人抵在窗上吻,完全掌控著周清皖的呼吸、心跳,幹脆將人打橫抱起,放上那張暄軟的大床。

周清皖整個人被溫敬罩住,隻露出一張淨秀臉,和細仃仃的腳踝,最後幾抹夕陽的餘暉,傾瀉在溫敬寬闊的背脊,與周清皖周清皖瑩白色的腳腕上,周清皖將腳顫巍巍地縮回,竭力淡聲道:“…窗簾拉上。”

溫敬卻少有地沒理他,“天黑了,看不到。”

周清皖有些擔憂地瞥向那扇窗,院落裏的木芙蓉已然開了,無風,花枝卻開始天旋地轉地晃動搖擺,如暴風雨驟然襲來。

直到溫敬隔著最後一層布料,按到一個東西,啞了聲問:“這是什麽?”

周清皖晶亮的杏眼,眼尾輕輕一勾,“你覺得呢?”

賬號上的購買記錄,昨日發錯了的圖片上,似乎一模一樣。

溫敬的眸光瞬時黯了三分,問道:“你穿上了?”

周清皖靠著他輕歎一口氣,像寵一隻沒頭沒腦的小狗,同樣的話又問一遍:

“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