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發作
看電視的時候,人們常說什麽生不如死。生不如死是什麽感覺,夏羽熙算是體會到了。
燙!就好像置身火爐之中一般,身體的溫度不斷升高,他覺得自己的內髒都快要被融化了。
吵!他身邊明明隻有一個左夜,但耳朵裏聽到的聲音卻是千奇百怪,謾罵聲、哭喊聲、慘叫聲、獰笑聲、吵鬧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吵得他腦袋陣陣發疼。
心髒的跳動一次比一次強,漸漸地有一種快要爆炸的感覺,撐得他生疼。每跳一次他都覺得難以呼吸。
亂!腦海裏是各種混亂的畫麵,有曾經發生過的,也有與他毫無關係的。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紛紛擠進他的腦袋。他看到飛馳而來的小轎車撞飛‘他’的身體;他看到幾個黑衣人將雪亮的刀子紮進‘他’的心髒;他看到‘他’從二十多層高的大樓頂上被人推了下來;他看到‘他’被人死死掐住脖子直到無法呼吸——所有的畫麵僅僅隻是一閃而過而已,但是那些人臨死前的心情卻毫無遺漏傳遞給了他。
比起生理上的煎熬,最難過的是心理上的關。那種不甘與絕望與他現在的心境是多麽的符合?
左夜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當他帶著夏羽熙回到酒店時,夏羽熙的體溫已經升到了一個讓正常人感到恐怖的程度——四十一。降溫!不能任由他這樣下去。
左夜將夏羽熙剝了個精光放進浴缸之中,然後放了滿滿的一缸水。還從酒店的庫房裏搬了幾大塊兒冰放在水裏,就這樣也僅僅是阻止了溫度繼續上升而已。
因為高燒的關係,夏羽熙全身都紅透了。泡在水裏真的就像隻煮熟了的蝦子。不知道這一次他又看到了什麽,左夜隻看到他雙手抱著頭,嘴裏含含糊糊的念叨著‘滾開’,身體已經全部滑進了水裏。再向下一點就該溺水了!
左夜一步跨進浴缸裏,將夏羽熙撈了起來,依然把他抱在懷裏。他是僵屍,身上溫度永遠都是那麽低,即便能憑借一些特殊手段保持一定的溫度。但從骨子裏來講,他們都是冷血的。
這算是坦誠相待了吧?左夜這樣想著,手卻不覺撫上了夏羽熙身體。光滑細膩,如絲般的觸感,還帶著熾熱的溫度。這讓他有些愛不釋手。他喜歡這溫度,也發自內心的渴求著。
如果還有其他人在,現在一定會驚訝夏羽熙身上那鮮活的花紋。夏羽熙的皮膚偏白,即便發燒也是白裏透著紅的。但是那忽然出現在他身上的花紋卻是火紅色的。
左夜眯眼看著那些火紅的紋路,心中讚歎真是件精美的藝術品,尤其它是長在小孩兒的身體上的。花蕊的部分在後腰的位置,花瓣卻蔓延到了全身各個地方。最下麵到達了左腳的腳背,往上在右耳偏下頜的位置。胸膛、腹部、手臂上都恰到好處的延伸了過去。
這朵彼岸花就像是長在夏羽熙身上一般,嬌豔欲滴。好像下一秒就會從他的身體裏脫離而出,活生生出現在人們麵前一樣。但是左夜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胎記。
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胎記會隨著身體的成長而長大。
“這要是讓別人看見了,你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啊。”左夜輕歎一聲說。當然了從他的私心來說,他絕不允許有人看見這個樣子的夏羽熙!
“唔——左——夜——”大概是這一輪的折磨已經告一段落了,夏羽熙稍稍恢複了一點兒神智。半睜著雙眼,即便他現在能叫出左夜的名字,但腦子裏依然是一團漿糊。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搞不清,甚至連思考也不會了。
“我在。”
輕柔的聲音好像讓他找到了依靠,他用僅剩下的一點點力氣轉過身,抓緊左夜的衣服。頭也太不起來,就靠在他胸口。然後他說:燙!疼!
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但是他卻聽得極為清晰。那聲音裏還帶著點委屈。心髒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他甚至有了無法呼吸的錯覺。他明白的小孩兒有多堅強就有多脆弱!
至少在這之前他從沒聽小孩兒叫過疼。
“很難受嗎?”
夏羽熙沒有說話,他聽不見,但不安扭動著的身體卻幫他做了回答。好吵好吵——他用手捂住耳朵想要阻止那些人的聲音,他終於聽清了他那些哭喊聲是怎麽回事,那是不甘白白死掉的人的悲鳴。
下一瞬間,他似乎看到所有的死者都將目光投向了。
“放我回去——”
“不!我不要死——”
“你!還我命來——”
“讓我們回去啊——”
——
他們張牙舞爪的向他撲來,帶著淚、流著血。那是對生的眷戀!夏羽熙產生了濃濃的負罪感,好像這些慘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一般。
不!他拚命的想要後退,但雙腳卻像生了根一般難以挪動半分。那些‘人’蜂擁而上,抓住他,長長的指甲深深地紮進他的身體裏,疼的他想大叫。或許是這樣還不能化解他們心中的怨氣,最後他們開始用嘴撕咬他的身體。
“啊——”最終他大聲叫了出來。
左夜緊緊摟住他,他看到夏羽熙身上出現一道道血痕。然後滲出的血又將水染紅。血痕浮現不過短短的幾秒然後便消失再被新的替代,多的時候小孩兒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淒慘的叫聲回蕩在小小的浴室裏,左夜心疼卻無能為力。夏羽熙掙紮著,恨不得一頭撞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左夜卻不願放手——
“就這一次。拜托了。為了你也為了我們大家,你應定要堅持下去。羽熙,別讓我白等。”以後,再不要你受這樣的痛苦了。
“羽熙,奶奶還在等著你呢。我們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出來,她肯定很想你——”
“羽熙,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你不可以放棄聽到了嗎?因為我還有個天大的秘密還沒告訴你啊——”
“羽熙,丹尼爾還等著你送他回歐洲呢——”
“羽熙——”
——左夜不停的在夏羽熙耳邊說著話,他知道現在是最難熬的時候。一旦夏羽熙的意誌崩潰,那就危險了。
“羽熙,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
像是聽見了左夜的話似的,夏羽熙張嘴咬住了左夜的肩。雙手也緊緊地抓住左夜的雙臂,全身都在顫抖。
痛了多久,夏羽熙不知道。直到最後,他的嗓子叫啞了,再也沒有力氣掙紮的時候,一團淡灰色的光將他團團包裹了起來。一陣涼意自他後腰的位置傳出,開始在身體裏巡遊,很快便覆蓋了全身。他的體溫開始慢慢的下降,直至恢複到正常溫度。
而那些想要將他碎屍萬段的家夥也在同一時間消失不見,痛楚消失,連帶著那些聲音也不見了。心髒的跳動又恢複了正常頻率,一切歸於平靜。
唯一不平靜的就是左夜此刻的心境了吧。
這就是那個詛咒!不!或者說是天咒吧!從他降世開始就一直存在,隻有他消失才會消失。
左夜將夏羽熙從鮮紅的池水裏抱了出來,把他的身體清理幹淨。這才把他放回床上讓他好好休息。
用被子將他裹成一團,自己隔著被子抱著他。看著夏羽熙的臉,明明才過去幾個小時而已,小孩兒的臉就好像消瘦了不少。
忽然,一滴淚從夏羽熙的眼角滑落。左夜一驚,手已經撫上了那張蒼白的臉,輕輕地幫他抹去淚痕。同時,他也發現小孩兒一直在發抖。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疼,是害怕——
左夜一言不發的讓夏羽熙枕著自己的手臂,然後收攏。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裏,另一隻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背。他不是一個善於安慰人的人,隱約記得小時候自己難過的時候大哥也會這麽做。
夏羽熙沒有哭多久就睡著了。左夜保持著姿勢不動,怕打擾到他。夏羽熙的睡相很好,保持著一個姿勢一整晚也不會動一下。大多數時候他都會把自己縮成一團,緊緊地裹在被子裏,隻露出頭頂。這一次也一樣,左夜卻並不介意。他看著夏羽熙的睡顏,感受著撲打在他胸口溫熱的氣息,忽然覺得很滿足。
或許是因為太疲憊的關係,夏羽熙這一次睡得很安穩,也沒再做夢。
與此同時,瓏提溜著岑楠進入了岑家本宅。岑家老輩人物趕出來一看,岑楠被丟在地上動彈不得。
修長的手指推了推眼鏡兒,“二爺傳話,熙少爺是他的人,下次動手之前請先考慮清楚後果。管好你們的後輩!否則他不介意親自替你們管教。”
麵對瓏的囂張,岑家人敢怒不敢言。
鍾家——一些人還沉浸在在美夢之中就被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給驚醒了。大家匆匆忙忙披上外衣出門一看便見宅子裏中心的那座塔樓轟然倒塌。
鍾鳴呆呆的看著腳下的廢墟,深深地覺得這一次虧大了。灰塵散盡,族裏的人差不多都幹過來了。他們看到鍾鳴是都是一愣,接著一些小輩的都臉色扭曲的問。
“鍾鳴!你搞什麽鬼?”不知道這座塔樓是鍾家的標誌之一嗎?!
隻有年長老人看著鍾鳴身邊的男人,臉色晦澀難明。
“這是警告!”說罷男子便消失不見了。留下氣急敗壞的鍾家人。鍾家最年長的老族長鍾文淵眼中閃過一道幽光,對鍾鳴到:“鳴兒,你跟我來!”
馬家——馬倩盯著藍羽的背恨不得用眼神戳出兩個洞來!
“謔!馬家不錯麽,這麽大棟別墅,怎麽你們本家的宅子都不要了?”藍羽吊兒郎當的伸腳踹門,隻聽一聲轟響大鐵門就吱呀——倒在了地上。當然還有尖銳的警報聲。
馬倩驚怒交加,厲聲質問“你怎麽可以這樣?”
“嗬,小丫頭別激動。話說你的膽子也夠大的,這件事水有多深你知道嗎?你自己玩玩兒也就算了,小心把你們家族都牽扯進去。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哼!我有什麽錯?他哥哥欠下的債不就該他來還嗎?!”
“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嘖!真不知道你們腦子裝的是什麽。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說罷,清了清嗓子“馬雲!你這小子怎麽隻長年紀不長腦子啊?少爺今天來給你們敲個警鍾,下次再見啦!”
剛趕來的馬雲臉色漲紅,氣的全身發抖。
徐家——大門口,張天逸轉身解了徐媛身上的禁製。
“回去吧!告訴你父親,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必急於一時。”
徐媛呆了呆,“你——”還不待她說完,大門已經被人大開了。聽見有人叫她,是宅子的管家。再回頭,張天逸已經不見了。
書房裏,宇文愷站在窗口,看著遠方的天空,臉色平靜。但緊扣著窗沿的手卻泄露了他的心境。
最終,他重重的冷哼了一聲,狠戾之色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了臉上。
“左夜!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夏羽熙是被餓醒的,肚子裏咕咯咕咯的聲音讓身邊的人笑了起來。他睜看眼看見的就是那人結實的胸膛。這個狀況——然後,他想起來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包括後來天咒發作時的一些記憶。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又皺起了眉。
“既然醒了就起床吧。待會兒讓藍羽給你做個檢查。”
夏羽熙想了想,沒有反對。不過左夜揭開被子的一刹那他就呆住了,他身上一絲不掛啊!光著的啊!然後他想,他好像是跟左夜睡在一起的?然後——他覺得自己的臉可以用來煎雞蛋了。
他低著頭不敢抬頭,可左夜卻把他的反應全都收進了眼裏,任何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這要是在以前,時候必須要負責的吧!畢竟看也看了,睡也睡了——
左夜取過衣服幫他穿上,動作輕柔還很熟練。夏羽熙也配合著他,甚至因為身子太虛弱的關係,他都是半靠在左夜身上的。所以,兩人的動作看起來就十分的曖昧了。連帶著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曖昧起來。
細心地扣上最後一顆紐扣,又理好了衣領。左夜才抱著夏羽熙出了臥室,客廳之中,其他人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中間的沙發是留給他們的,夏羽熙被放在沙發上,瓏立刻遞上一條毯子來,左夜親手給他蓋上。
藍羽看得直搖頭:嘖嘖!什麽時候見過咱們左二爺這麽細心地伺候過別人?
正想著呢,就見左夜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唰的一下子變得嚴肅無比,“小熙,現在我要幫你做檢查。有什麽不適的地方你可以先告訴我。”
夏羽熙抬頭看藍羽,眼睛還有些紅腫。臉色也是紅撲撲的,嗓子有些疼,發不出聲來。所以他想對藍羽道謝都做不到——
見他這幅樣子,藍羽跟著就跳了起來。
“啊——左夜!”左夜不解的看他,卻聽他接著說了一句“你真是個禽獸!”
左夜臉色一黑,一拳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檢查!”
“嘶——痛死了!下手真黑。”
夏羽熙起先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但看到其他人一臉無語加好笑的表情,也無語了。再加上之前的事情,本來臉皮就薄的他也越發覺得尷尬起來。
“啊哈哈——小熙你別介意,要禽獸也是那家夥跟你沒關係的。”
眾人:這越描越黑,還不如什麽都別說呢!
“呃,咳!那什麽我先給你把把脈。”
眾人安靜下來,讓藍羽能安心診斷。別看這人平時吊兒郎當沒個正行,但醫術絕對一流。當然了他最擅長的還是中醫方麵的東西。
收回手,藍羽看了看左夜,“如果再來兩三次,你家寶貝的命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我待會兒會開張單子給你,上麵的東西都是給小熙調理身體用的。兩個月之內,不能讓他動用那力量。這樣才有痊愈的可能。”
左夜斂眉,沒想到問題會這麽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