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慢慢拉開帷幕。

房子裏沒開燈。客廳落地窗上乳白色的簾子被束緊,挨著牆壁,垂直落下。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有一些淡藍的輝光,這暗暗的光線下一切東西都像被蒙上一層抹不盡的滄涼,像悲劇電影的收尾畫麵一樣。

電視機邊上的花瓶空空的,應該很長時間沒有鮮花光臨它。一切物體都靜止不動的,宛如畫家手誤刻成的死敗的毫無生氣的雕塑一樣。

簫竹筠微微蜷縮在地板上,緊緊抱著靠墊,淚水如泛濫的洪水一樣滾滾流下,染濕了袖子。

有些永遠也預料不到會發生的事情結果卻發生了,譬如今日她會碰到邵一萍,譬如譚惜惜竟然和張祖蔭從小就認識,譬如他接近自己是別有用心。

這種種譬如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她一直以來強裝的無所謂還是爆發出來,隨著無聲的眼淚從內心流淌出來。

夜幕一點一點侵襲她,令她疲憊得沒有力氣繼續哭下去。她隻是抱著靠枕發傻。

就算是剛和吳子榮離婚,也沒有這麽迷茫過,對未來生活的一種厭倦,對努力卻沒有收獲的傷懷,對曾經美好通話般的期待的破碎,都在她心裏翻滾著。

這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傳到她耳朵裏。能在這時候敲這門的也隻有張祖蔭一個人了。

她沒有動。

敲門聲越發急促起來,伴隨著張祖蔭焦急的聲音:“竹筠,我知道你一定在裏麵。竹筠,你開開門,你開門。”

簫竹筠說不出自己此刻心裏是什麽滋味。

“竹筠,我知道你在裏麵,我知道你沒有睡覺,你開們。你再不開門,我可要撞進來啦。”

簫竹筠輕歎一聲,緩緩站起來,輕輕擰開了門。

張祖蔭高大的身影迅速竄進她的眼眸。他推開門,迅速把門關上。屋裏暗暗的,隻有月光投過客廳邊的陽台照進來。

簫竹筠一臉淚痕,兩眼微腫。張祖蔭心疼不已,伸手摸著她的臉,卻被她一把擋過去。

“竹筠……”張祖蔭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對不起……你,你都知道啦?”

簫竹筠冷著臉不說話。

張祖蔭忽然一把把她拉進懷裏:“是我的錯,可是,我是真的愛你”。他低頭吻她的唇,她的耳根,然後是脖頸……

簫竹筠想生氣地推開他,可是整個腰肢都被他有力的大手箍住,努力掙紮除了感覺道疼痛之外什麽效果也沒收到。她氣急了說:“你放開我!”

張祖蔭停下動作,眼睛裏俱是無奈跟心疼。他輕輕摸著簫竹筠的臉,聲音沉沉:“竹筠,原諒我這一次,就一次,可以嗎?”

簫竹筠閉上眼睛,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

以後的每一天都要這樣嗎?

每天都要活在被欺騙的擔憂裏嗎?

她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阿祖,我們……分手吧。”

張祖蔭停止所有動作,似乎連呼吸也在那一霎那停住。

簫竹筠說完了那句,好像忽然理清了自己所有的想法:“明天,我會搬出去。”

張祖蔭沉默,良久,他道:“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是的,你我都知道,欺騙了就是欺騙了,不是一句我錯了就能夠原諒的,阿祖,如果繼續拖下去,我怕我總有一天會恨你……我不想恨你。”

回答她的,是更加長久的沉默。

第二天天不亮,簫竹筠就離開了。

桌上放著一份授權轉讓書,聲明她放棄現在所居住這套房子的所有權,無條件轉讓給張祖蔭。

衣櫃裏,簫竹筠的衣物也都不見了。

張祖蔭怔怔地站在那裏。

他慢慢將手中的授權轉讓書撕成兩半。

電話響了,是羅易。

“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我今天收到了簫竹筠的辭職信?”

“她知道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你在哪裏,我過來。”

“不,我過來……有件事需要你幫我。”

張祖蔭進來的時候,羅易正看著落地窗外,指間煙霧繚繞。

張祖蔭微有些驚訝,羅易平時幾乎不抽煙,隻在心情特別好或者特別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支。

他正準備開口,羅易已轉過身來,將手上的煙掐滅,看看他:“怎麽回事?前幾天不是還說感情進展順利,準備弄個別開生麵的求婚儀式嗎?你事先竟然一點也不知情?”

張祖蔭輕哼一聲:“是邵一萍,那個女人,我看在竹筠的份上隻叫她離開這裏,沒想到竹筠會遇上她,也怪我,最近忙著收縮地盤漂白,昨天竹筠回來的時候神情就有些不對,我卻沒有注意到。”

他有些憤恨道:“早知道我當初就把她……”

“阿祖!”羅易警告式地叫了他一聲。

張祖蔭不耐地擺擺手:“知道啦,我這不是已經在收手了嗎,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麽會那麽晚才收到消息。”

羅易卻道:“就算你提前知道,又怎麽樣?我早說過你不可能瞞得了一輩子的。”

張祖蔭一下子沉寂下來。

“所以我來找你。”

羅易悚然動容:“你真的打算這麽做?”

張祖蔭輕輕點了點頭。

羅易站起身,在辦公室裏來回踱了兩圈,搖頭道:“太冒險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竹筠沒有回心轉意,你卻被自己的套給勒死了。”

羅易站定,看著他:“或許我們可以想個比較穩妥的辦法。”

張祖蔭直視著他:“穩妥的辦法能讓她回心轉意嗎?”

羅易沒有答話。

“今天的情形,我很早以前就有心理準備了,你說得不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我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竹筠知道了真相會怎麽樣,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肯原諒我,我又會怎麽樣,我想過很多種答案,卻一直拿不定主意,如今事情終於發生了,我才知道,我以前所想的全都沒有用。”

“我現在隻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手。如果溫和的辦法不行,我不介意采用最激烈的方法。”

羅易怔住了,他沒有想到,張祖蔭對於簫竹筠竟然執著至此。

“你有多少把握?我不認為隻是一個邵一萍能夠知道這麽多,她背後的人,你不能不防備。”

張祖蔭點頭道:“我知道,真到了那個地步,說不得是要拖幾個人下水給我墊底的。”

他竟然笑了笑:“誰讓我不好過,我自然也不能輕易放過誰。”

羅易看著張祖蔭,他麵上雖然平靜,但眼中卻有一股狠厲之色。

羅易看看他,搖了搖頭:“你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很冷靜呢,沒想到原來隻是假象。”

張祖蔭麵無表情道:“如果暴跳如雷能讓我找到她,我早就做了。”

羅易心中輕歎,看來這次,他是真的惱了。

他沒有問張祖蔭會怎麽做,一個平時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會有什麽後果,他不用想也知道,尤其是這個人手裏還掌握著很大的力量。

他吸了口氣:“說吧,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