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為何這遍地盛開的鮮花卻更讓我感覺頹廢,她們的燦爛,仿佛在嘲笑我的沮喪,草依然青翠,樹依然屹立,可我的快樂卻沒有在這明麗的景色下升起,心中膨脹起的依舊是灰心.
嚴冬升報繼續留在部隊,而張輝卻不願意繼續留在部隊,覺得這樣呆下去沒什麽前途,部隊考學沒有自己的份,指標太難整了。再說就是有了考學指標,以自己的文化水平也考不上,就這麽呆下去白白浪費青春,還不如回家呢,回家還能給安排,所以張輝決定複員。而嚴冬想繼續留在部隊最終轉成誌願兵,因為自己家是農村的,如果就這樣複員隻能回農村種地(那個年代不像現在經濟這麽發達,可以到處去找工作,那個年代戶口把人拴的很死,一般來說哪來的哪去),這是不可回避的現實,而老家的農村那麽窮,讓他想一想都寒心。部隊第三年開始給這些士兵發軍餉,嚴冬現在已經能掙錢,可以補貼家裏了,畢竟他也算那個村裏走出來的人,見過世麵的人,他想混出個人樣來。
張輝想起他們爬木製電信杆的情景,每次爬完手全部是刺,沒有一處是好的。那個鑽心痛啊,還沒辦法用針來挑,因為太多了根本挑不過來,這樣的痛苦讓他不敢去想。他也沒有忘記內蒙古那寒冷的天,最冷的時候可以達到零下四十多度,他們在冰冷的天氣裏練站姿,筆直的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腿不打彎兒,膝關節麻木了,手也凍得麻木了,手背和手指上裂開的口子和小孩嘴一樣滴著血,夜裏睡覺的時候暖過來的手那個癢癢啊,讓戰士們難受的直抓狂。帽帶是要剪掉的,不然那根鬆緊帶兒會被老兵拉到很長然後鬆開,下巴暴漏在冰天雪地裏再來上這麽火辣辣的一下,那滋味兒真是沒當過兵的你是絕對感受不出是什麽滋味。但最怕的還是排長或班長站在自己的身後,有時候會因為一個動作沒做到位給那麽小小一下兒,那一下會在很多戰士心理上造成很大的陰影,多年過去後回想起來還記憶憂新,不能忘卻。記得有一位新兵由於承受不了部隊這樣跑步的強度,腿部水腫有淤青但不敢和班、排長說他的情況,一直在堅持著,當兵的就是要堅強不能當孬種。記得那天班裏集合跑步去看電影,這位戰士跑步一拐一拐的跑不快,班長在身後罵著:你怎麽了,一拐一拐的,你是什麽意思,影響班裏的速度啊?這位戰士沒敢吱聲,依然是一拐一拐的跑步,班長急了從後邊就是一腳,這一腳讓這位戰士落下終身殘疾。班長、排長經過那麽多年的鍛煉,拳腳都是好伸手,那身後的一下絕對會讓你回憶一輩子。張輝更沒忘記他們拉練時的情景,每天行軍七十裏路,七天登上製高點,一個有兩千多米的山頭,好多人實在走不動了,躺在地上放聲痛哭,喊著‘娘啊,老子的,我不行了,累死也上不去了’,那個淒慘勁,老天看了都會動容。那次拉練嚴冬是第三個登上山頂,而張輝最終隻爬到半山腰,更有很多戰士累暈在半山腰。那次拉練所有的人腳全部起了水泡,每天晚上大家疼的腳都不敢泡水,也不敢挑,隻能等著磨破,但第二天路還得繼續走下去,那個鑽心疼啊,讓張輝今生都不想去回想。還有好友弓陽的離世,老班長黯然的離開部隊,那也是一場讓他不敢去想的惡夢。所以他不想再受這個苦了,自己已經在部隊得到了鍛煉,沒必要再呆下去了,對他來說,呆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夠了,想到這一切,張輝恨不得馬上離開部隊。
嚴冬的境況就不同了,雖然第一年大比武自己由於胳膊受傷沒參加(不過參加也不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畢竟是新兵成績還不行),但第二年大比武他得了全軍第二名,榮立二等功,如果他繼續保持這樣的成績,很可能會前途一片光明,所以他想繼續留在部隊發展。
在嚴冬眼裏的部隊與張輝眼裏的部隊截然相反,看到全是快樂的事情和美好的時光。
記得第一次實彈射擊,這些新兵蛋子既興奮又害怕,輪到嚴冬這組上陣了。領彈、裝彈、向射擊地前進……在口令指揮下把早已熟練的程序做了一遍。開始射擊了,嚴冬感覺到身邊的吳昊在發抖。隻見他用力一摳扳機卻沒聽見預期中的巨響……“報告,槍出現故障了!”吳昊從地上彈起來大聲報告。一旁指揮射擊的指導員跑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開始檢查。“咳,你子彈還沒上膛!”
可能是剛才太緊張,吳昊在裝實彈夾後開了保險竟忘記把子彈上膛。“故障”排除了,繼續射擊。
還是那次射擊,第一組射擊完保靶數的時候,身邊的李孝仁打的不錯,嚴冬誇獎他打的好。但李孝仁卻突然大喊大叫起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一邊死勁晃著腦袋,一邊跺腳。嚴冬嚇壞了,那急切的喊聲很不正常:“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李孝仁臉色蒼白:“你說啥我聽不到,我完了,我耳朵讓槍聲給震聾了。”李仁孝急得都快哭了。嚴冬讓他蹲下給他看耳朵,這一看嚴冬樂了,差點沒樂死。原來這位老兄第一次打槍有些怕,所以把耳朵裏用棉花給緊緊地塞上了,可能是靶場上太緊張了,竟然忘了這回事了,當他看到嚴冬和他說話可是他什麽也聽不到的時候,他以為他的耳朵讓槍聲給震聾了。又是一場笑話。
嚴冬在想著他的心事,那不舍的部隊,讓他魂牽夢繞。內蒙的純淨天空、內蒙的博大深厚,是那個地方特有的產物。那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綠綠的草,青青的山。心情的舒暢,隻因了這寬闊的地方而特別清晰。就算是吸一口氣,也覺得比城市裏的空氣要甜。在這頤人心境的地方,在這遼闊大地,你會有一種想大聲喊一喊地衝動。靶場的環境好,除了打靶,沒事的時候,士兵們也經常來這裏走走坐坐。雖不可能在靶場中間肆意狂奔,可在那些邊邊角角的溝溝坎坎上坐坐躺躺,不會有人來管你的。那時候嚴冬經常和張輝坐在操場上談心,心裏煩了、悶了,和張輝嘮一嘮,來這裏吹吹山風,聽聽鳥叫,聞聞草香,看一看一望無盡大興安林,大聲地吼兩嗓子。看到那延綿不斷的山脈心裏的煩惱就會被那些清靜的山風帶走,靶場的作用都快抵上半個指導員了,可這樣的場景隻能以後在夢裏出現了。
靶場的風是柔和的,靶場的星空是燦爛的,靶場的山是堅實的,靶場的人是幸福的,坐在夜晚的靶場上,心胸會隨著遼闊天幕慢慢地開闊。嚴冬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喜歡坐在夜晚的靶場上體會一種寧靜的心境、一種寂寥的感覺,因為在這個時候,會思考自己的未來和生命的意義,反醒自己的得失,從這裏得到的,不僅僅是身心上的愉悅,更多是性情上的舒坦。因為他和張輝經常到這裏幽會,兩個並排躺著數著星星,天上的星星多的一層又層都摞起來了,那個美啊無法用語言描繪,可以說真是美不勝收。他們像情人、他們像戀人,靶場是他們經常去的神秘的地方,也是他們每天向往的地方。兩個說到高興處、談到動情處,趁夜黑無人,會偷偷地激吻,甚至有很多次張輝實在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嚴冬還記得他們初到靶場的情景,初上靶場的人,不管你是不是兵,都會禁不住產生出一種肅穆的情緒來。對於現在的嚴冬來說,靶場上一眼就可以就看出誰是新兵誰是老兵。新兵打槍的時候都透露出一種澀澀的驚喜。拿到了子彈,第一次可以隨便打的時候,新兵是痛痛快快急急忙忙帶著興奮帶著緊張一下子就把子彈全打出去,覺得這樣打才過癮,就像小孩子吃好東西,總想一下子吃完一樣。打完後看著班長,那眼裏呀,寫滿了不好意思的那種羞澀,因為基本上沒有幾個子彈打到靶子上,臉上卻又透露出從來沒有過的那種驚喜,仿佛告訴別人:“我打過了!我打過了!我把子彈全打出去了!”如果這時身後邊的班長並未做出什麽不滿意的表情,那這新兵也許就會用寫滿了乞求和渴望的臉看著班長,那意思再明白不:“我還想打。”看新兵打槍,你可以看到什麽是在給自己製造勇氣,什麽是在給自己製造膽子。一切都是那麽直白,一切都是那麽容易讓人一眼就看穿。
靶場是嚴冬永遠難忘的地方,是值得他一輩子回想的地方,是他不舍的離開的地方,是他夢牽魂繞的地方。
想到有一天要離開部隊嚴冬就心痛,他的痛和張輝痛是不一樣的痛,他們是不同類型的性格,有著不同的感受和體會。他們將麵臨著分離,他們的關係麵臨著新的考驗。他們該怎麽辦?他們將何去何從?他們第一次這麽茫然,這麽心裏沒底,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和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