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歲月

伶來到秦皇島親戚表姐鳳家,這裏相對沒有白洋澱那麽血腥,戰爭的火藥味也沒那麽濃,但日子過得很艱難。伶的表姐有三個孩子,兩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老大女孩八歲,老二五歲,老三是也隻有兩歲,伶得到來無疑給這個已經很困難的家庭在經濟上是雪上加霜。

由於思念軍,伶妊娠反映非常厲害,加之營養不良,每天沒精打彩,嘔吐不止,在炕上昏昏欲睡,唉聲歎氣。結婚竟竟一年多的她,就喪失夫君,怎麽能讓她不悲痛。

伶的表姐既要照顧玲,又要安慰開導工作伶,看著鬱鬱寡歡的伶,生怕伶想不開,有什麽不測。同時還得照顧家一家老小,每天很辛苦。伶本想幫著表姐做一些女工活好幫襯一下家裏,無奈自己心情、身體都不允許她幹活,使伶心情和身體都非常的差。

孩子們經常吃不飽挨餓,臉色都是菜綠色的。伶是懷孕的人,表姐盡量想多照顧一下這個可憐的妹妹,有一口吃的也是先緊玲吃,但伶看到孩子們餓的直哭的時候,自己又怎麽吃的下。

鳳的公公平時給人家當挑夫,最近由於受風,老毛病犯了,每天躺在咳喘不止。鳳的男人在北平工作,定期會給家裏寄些錢,由於寄錢的時間不定,加之兵荒馬亂的,往往寄的錢很難按時到達,因此,家裏會經常接不上。這不由於公公病倒,還要吃藥,家裏人饑一頓,飽一頓地在饑餓的死亡線上掙紮。眼看著家裏又揭不開鍋了,鳳想出去攬一些漿洗縫補的活,可是走了半條街,也沒攬上。一邊歎著氣一邊往回走,想著今天該怎麽過,幾孩子和一家人還等米下鍋呢。本想到鄰居家先借些糧食,可是這樣艱難歲月,誰又會有多餘糧食往出借呢。

這時鄰居田嫂迎麵走了過來,看到鳳的神情,關心地問道:“妹子,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唉,這不眼看揭不開鍋了,想去攬些活也沒攬上,這一家老小可怎麽辦啊,老爺子又有病,這兵荒馬亂的本來該到的錢到現在也沒收到。唉,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大妹子,唉,有件事可救活你一家,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唉,都到了什麽時候了,田嫂你有什麽話還不能直說的,既然能救我一家,我怎麽還會生氣。”

“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前村劉仲仁家要招童養媳,前日他們家的管家和我說這事,讓我給打聽一下,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把你家芸寄養過去。”

“不,我再窮,也不能讓孩子往火炕裏跳,劉仲仁是什麽德性,我還不了解,缺德的事幹盡了。”

“妹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寄過到人家就是往火坑裏跳啊,不去就不去吧,怎麽能這麽說呢。”

“田嫂子,對不起,謝謝你的好意,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我可是好心啊,剛才也是看到你可憐見天,你可要知道人家可是給五塊大洋啊。”

“五塊大洋也不去。”說完鳳頭不回地往家裏走去。她知道如果把孩子寄養給劉仲仁家,丈夫回來後肯定會和她生氣的。”

鳳回到家後,看到臥病的公公,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看著全身浮腫的玲,再看一看大家期待的眼神,鳳落淚了,這日子可怎麽過啊,再這樣下去全家都會餓死。

鳳看著芸無奈地搖搖頭,把芸叫到院裏和芸說道:“芸,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眼看家裏揭不開鍋要全部餓死,媽媽想把你送給劉仲仁家做童養媳。”

芸長的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大的眼睛很動人,黑而彎的眉毛,長長的睫毛,誰見了誰都會誇好長的好。這孩子取了父母的優點,父母長得並沒覺得有多出眾。

芸瞪大眼睛看著鳳說:“娘,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家守著你們。”

鳳歎了口氣說:“孩子,娘要是有一點辦法也不會這樣想啊,你是想要把娘逼死啊。不是娘不心疼你,也不是娘心狠,娘是想給你找一條活路啊,咱們總不能一塊餓死吧。娘隻有這樣做才能救咱全家,你是乖孩子,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咱們全家的命都在身上啊。”

芸一邊哭一邊說:“娘我去,我去。”

鳳一邊流著淚一邊向田嫂家走去。到了田嫂家後,鳳告訴田嫂她同意把孩子寄過到劉家做童養媳。

田嫂安慰著鳳:“大妹子你要往遠處想,如果不把你家芸給人家當童養媳,全家都會餓死,到那時候,可不是說你,到時候全家人出了好歹,你怎麽向你男人交待,那時候你才是罪人了,不管怎麽說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怎麽也得讓一家老小活下去啊。五塊大洋,去哪兒找這樣的美差事。孩子還小嗎,如果到時候實在不想給他們當了童養媳,咱有錢了還可以贖回來嗎。再說了,人家家裏那麽殷實,你家芸肯定不會受罪的。你看你公公現在病倒了,你婆婆又是那樣的身子骨,什麽也不能幹,你丈夫這麽久了沒個信,說不好聽的,都不知道死活,這男人啊,一出去就把家忘了,這一家老老小小還不都全靠你。現在家裏還有來了那麽個累贅,拖累著你,每天還哭喪個臉,你說你這日子可怎麽過啊。這不人家老太太有病,想找個童養媳衝衝,要不人家還一定招童養媳呢,這樣的事也不是隨時能遇著的。”

是啊,公公臥病在床,還需要吃藥,婆婆身體不好,什麽也幹不了,伶又是剛失去丈夫,自己丈夫又這麽久沒回來,也沒給家來捎回來錢,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怎麽辦呢?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等著米下鍋呢,現在就是去別人家借都借不出來,這兵荒馬亂的,誰家也不富餘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糧食。眼看著一家人鍋都揭不開了,鳳也沒有別的招,隻能是這樣了。但鳳的心很沉很沉,他知道她男人回來後一定會責怪她的,可是她現在一點撤都沒有。

回家後,鳳一邊流著淚,一邊給芸安頓著:“到了那邊要聽話,要有眼力,眼裏要有活,娘會經常看你去的。你爹如果回來帶回錢了,娘就把錢還上,還把你領回來。”

芸一邊哭一邊點著頭。

第二天,鳳背對著一家人悄悄在契押上畫了押,芸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劉家人走了。

這天外邊傳過來一陣鎖呐聲,是劉仲仁的老母親過世了,正在出殯。芸的大弟弟亮跑到街上去看熱鬧,突然他看到姐姐坐在棺材邊上用白色綢帶拉起的白蓮花中,身穿綠褲、紅襖,手舉一盞白色紗燈,姐姐打扮的很好看、很漂亮。旁邊還有一個和姐姐一樣大小的小男孩,穿著舉止和姐姐一模一模。

芸的弟弟大聲地叫著姐姐,可是芸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動不動看著前方。

芸的弟弟急急忙忙跑回家衝著屋裏喊道:“娘,我看到我姐姐了,我怎麽喊她像沒聽著似的就是不理我。”

芸的娘急切地問道“在哪?”

“就在街上,在棺材旁邊坐著。”

芸的娘一聽有了不詳之兆,拉著小亮就往街上跑,當他們來到街上時,映在他們眼前的景象把鳳驚呆了。芸被灌了水銀活活毒死,做了童男童女給老太太陪葬,而且還被精心打扮過了。人被灌了水銀後身體是柔軟的,和死前一樣,很難區別死活,因此,亮看到姐姐時候,以為姐姐還活在世上。

“還我的孩子”。一聲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天空,大家被喊叫聲驚呆了。鳳向著芸衝去:“還我的孩子。”還沒等她靠近芸,旁邊的家丁一腳踢在了鳳的身上,鳳慢慢地向前倒去。

亮一看娘倒在地上,急急忙忙跑回家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躺在床上的爺爺,爺爺一聽急了拿了一把鐵鍁衝了出去。見了劉家人就劈,劉家人多勢眾,幾腳就把芸的爺爺踢倒在地,嘴裏不停地吐著血。

送葬的人遠去了,鳳的婆婆一邊叫著男人的名字,一邊叫著鳳的名字,渾身抖著一團,呼天愴地的喊道“老天啊,這是做的什麽孽啊!”。伶挺著肚子,一邊淚一邊喊著鳳的名字。

鄰居們將老爺子和鳳抬回家,老爺子一邊念叨著孫女的名字,一邊流淚不止,而且還不停地咳血。三天後老爺子歸西,一個月後老太太也撒手人寰。

五塊大洋,本是要救全家人的命,沒想到要了孩子的命,還搭上了爺爺和奶奶的命。處理完老人後事,五塊大洋也隻剩下兩塊,而且伶和鳳根本無法咽下用孩子性命換來的糧食,整天以淚洗麵。

鳳的男人宇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已經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等他趕回來的時候,母親也已經離世,宇悲痛欲絕,在父母的墳前整整哭了一天。這次回家宇本來給所有人帶了東西,給芸帶回來一個很好看的發結和一雙襪子,給小亮帶回來一把玩具槍。家人閉口緘默不提家裏的發生的事真實原因,隻說是老父子和老太太生病死了。由於家裏沒糧食吃,芸送到葫蘆島姑姑家中。宇在家裏休了半個月時間留下些錢又啟程了。

沒多久日本投降了,那天伶哭了,哭的死去活來,這是軍就義後第一次這麽痛心的流淚,這是高興的淚,更是傷心的淚。隻差幾個月啊,小日本就投降了,他們憧景的好日子就到來了,可是這一切永遠、永遠地變成了痛心的回憶,深埋在心底。她不能親自到軍的墳墓前告慰軍,隻能擺幾柱香放在案幾上,一邊哭訴著,一邊告訴軍,小日本鬼子投降了,讓他在地下放心吧,她傷心啊,她難過啊,最後暈倒在案幾旁。

日本投降了,原本苦盡甘來,沒想到又陷入了內戰,更大的災難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