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 兩個人的不眠夜
艾默撥打嚴雨的手機,熟悉的鈴聲在茶幾上響起。她頹然的把自己摔進沙發裏。現在能做什麽,多後悔沒在車上裝一GPS追蹤器。現在她什麽也做不了,哪裏也去不了,隻有等待。
客廳裏隻開了一盞燈,陽台的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映著艾默孤單的身影。這個場景,這個畫麵,讓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在溫哥華的時候租住的那間公寓套房。她總是一個人,在安靜的深夜裏坐在電腦前。也是這樣,有一盞昏黃的燈光陪伴著。
有多少個夜晚,是這樣守著那盞燈,給音響插上耳機,在最愛的音樂裏,讓熒屏的光,閃動她孤單的表情。陽台的落地窗,是比現在更加濃烈漆黑的夜和她單薄的身影。那時候的她,沒有等誰回來,也沒有人會打來電話。隻是重複的看著那個人僅有的幾封信,流著淚。想象著他在地球的另一端,做著怎樣的動作,說著怎樣的話語。
艾默知道,她不應該在老公生氣離家的夜晚想到另一個人。但是這種空氣中讓人窒息的靜廖無聲的寂寞勾起了她心中的一根弦。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排山倒海的寂寞,一個人的無助迷茫將她壓垮。一麵是看不到方向,找不到未來的愛情。另一邊是躊躇滿誌,卻不知路在何方的前途。也是這樣的寂寞,讓她和嚴雨走到了一起。艾默需要一個肩膀去依靠,而嚴雨剛好在那裏。一切似乎是偶然,又是必然。在無邊海水中漂浮沉浸的她,抓到了他這根稻草,卻意外發現竟然是跟圓木,救她逃脫升天。
起初在一起的日子,和愛情無關。與身邊那些獨自流落他鄉的人一樣,隻是兩個寂寞的靈魂,需要另一個懷抱中的溫暖。艾默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走到今天。當初嚴雨的朋友問他,艾默和你在一起是認真的麽。艾默的朋友問她,那個男人看起來很會玩女人。但是她麵對那麽多的質疑,也都隻是笑笑。她隻是寂寞,一個人坐在公車上,耳朵裏塞著CD機,一遍一遍的聽齊秦的歌,旁若無人的流淚。人總有脆弱的時候,而那無法承受壓力而裂開的縫隙,很容易讓人趁虛而入。種子在那縫隙中發芽成長,縫隙越撐越大,最終分崩離析,碎成一攤瓦礫。站在廢墟上,撿起每一片磚石都是自己曾經以為無堅不摧的堅持。那顆巨大的植物在斷牆殘垣中間茁壯成長,俯視一切過去,曾經得甜蜜與幸福的憧憬,竟有一日成就別人眼中的不堪。
一路走來,他們的結合看起來多麽的甜蜜溫馨,嚴絲合縫,受到多少朋友的羨慕和嫉妒,可是有幾個外人知道曾經的諱莫如深。那一場屬於他們兩個的跨世紀婚禮,理由物質而現實。有白紗,卻沒有紅毯,有宣誓,卻沒有說“I do”。艾默在證婚人的麵前哭得肝腸寸斷,假睫毛和眼妝被衝掉了一半,最後哭到一句話都說不連貫。領證,簽字,拍照,吃飯,一切都在12個小時內完成。手指上號碼略偏小的婚戒壓出深深戒痕,換來了一張單薄的結婚證明,還有兩本深藍色封皮的護照。
他們婚姻中有幾年的時間,是分床而睡的。在宿舍的大床和衣櫥之間,艾默放了一個半尺厚的單人海麵墊子。冬天的時候,地麵的寒氣會一點點的透上來。艾默經常裹緊了被子,看著床下麵的一堆運動鞋的鞋盒子發呆。嚴雨偶爾會在剛躺下,或者任何什麽時候從大床上下來,抱著她共赴巫山雲雨。完事之後,他會抱她一會兒,然後爬回大床上去睡覺。艾默從來不會覺得委屈。嚴雨的睡眠不好,她晚上翻身,甚至呼吸聲都會讓他失眠。而每次嚴雨在墊子上睡,也總是睡不著。艾默無所謂,在任何地方,任何條件都能安眠。不過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家,一天三餐的溫飽。小學六年體檢都營養嚴重不良的艾默對於任何生活,任何活著的機會都會珍惜。況且,他們一起住過地下室,住過牆壁冰冷凝水,外麵刮風屋裏鬼哭狼嚎的車庫。嚴雨為了他們能擁有更好的生活一直在打拚,艾默從來都心甘情願的支持。
這麽多年過去了,要問他們之間的婚姻有幾分相互利用,有幾分真實的情感,艾默不願去揣摩。大部分人的婚姻都不是那麽的純粹。年少時候向往的兩情相悅,公主與王子的美好情感,最後也隻不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曾經躊躇滿誌的少年,在工作與生活的壓力下,背脊不再筆直,額頭漸漸發亮。曾經小鳥依人,身材曼妙的女孩,沉浸在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裏麵,脾氣漸長,不再輕聲細語。戀愛時候得電影,藝術,文學,浪漫,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不見。忘記從哪裏看到一句話,婚姻就是將美麗的愛情扒開,秀秀裏麵的疤痕和妊娠紋。很殘酷,但是,很真實。
至少他們婚前婚後的生活變化並不算大,沒有美麗的愛情,也沒有醜陋的妊娠紋。嚴雨和艾默最終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出人頭地,風光八麵。貧賤夫妻百日哀,激情對於成年成家的人們來說,是吃飽喝足,不需要擔心生存問題之後才可以談論的事。他們兩個人至少不用擔心房子,車子,票子,可以隨心所欲,想要旅遊,想要享受生活的任何一個方麵,他們都力所能及。
艾默從沒有後悔和嚴雨的結合。他是個好男人,好丈夫。雖然曾經年少輕狂過,曾經信口開河,行為浮躁過。誰都有過幼稚可笑的青春歲月,至少他懂得完善自我。最最重要的是,他對她很好,在某些層麵,他幾乎把她寵到天上去了。在他們還並不富裕的那些日子裏,嚴雨過著他可以忍受的範圍內最簡陋的生活,卻對艾默的需求格外上心。隻要她喜歡吃的東西,多看了兩眼的衣服鞋子,統統拿下。她是女人,寂寞的女人,於是最終屈服於他的溫情之下。她就是那隻奔著烈火光亮而去的蛾子,擁抱了溫暖,燃燒了自己脆弱的愛情。找一個自己所愛的男人,也許並不如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更加幸福。女人,最終還是要被人疼愛,才活得更自在。結婚相當於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艾默將自己剖開死過一次,所以更加想要從頭再來。她踏踏實實的跟著嚴雨,每一步都走的沉穩確實。兩個人的生活是為了不孤單,婚姻之中沒有什麽必須要爭個你死我活的真理,所以需要妥協的時候,她樂得化幹戈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