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的增長,陸遙越發的孤傲寡言,他默認了蘇言母女在家中的位置,但並不代表會與她們和睦相處,他的要求,不過井水不犯河水罷了。他應該是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的,這樣沒有起伏波瀾不驚的日子。

蘇言畢業離校的時候,陸遙以為自己能夠冷然麵對,畢竟早已習慣了對她不聞不問。但後來發覺,沒有她的學校竟是那麽冷清,一點都不再可愛,仿佛沒有了期望般空洞,這種懊糟的心理直到他升了初一再次與她同校後才得以消失。

而他鬱悶地發現,那個叫楊晨的家夥,竟然又與她同班。那一刻,他是真切的體會到了心裏的鬱悶,盡管不想承認。

那個時候的蘇言已出落成了水靈靈的小姑娘,那個時候的孩子已對愛情懵懵懂懂了,那個時候的情書已成了少男少女們表達愛意的最常用方式。

每一天,蘇言都能收到很多封情書,認識的、不認識的、高年級的、低年級的、剛發起追求攻勢的、許多天來鍥而不舍的。

“我覺得我應該學某人,冷著一張臉,一概不收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樣來碰釘子的人就會越來越少,我就能清淨許多了。”

課間的走廊上,蘇言偏著頭對身旁的楊晨有感而發。而她嘴裏的某人,楊晨知道,不外乎是陸遙,不知道她自己發現沒有,她很喜歡把這個‘某人’掛在嘴上,盡管她總是強調她與‘某人’不合。“你答應做我女朋友,不就沒有這些煩惱了嗎。”

“你喜歡我嗎?”

“你說呢?”

彼時的楊晨已經褪去了小時候的憨厚,外表俊朗了,語言圓滑了,更加光彩奪目了,唯一沒變的就是對蘇言的喜歡。而蘇言對他的感覺,怎麽說呢,確實是不同於一般的異性朋友的,或者說,他更像是哥哥。

蘇言沒有說什麽,隻是望著前方的分叉路口,那裏,陸遙正笑意盈盈地接過麵前女孩遞去的信封。她看見樹上的黃葉飄零正好落在他倆之間,她看見他唇角翻飛著說了些什麽,她看見那女孩羞澀並滿足地跑開。

對此,她淡淡一笑。

尊貴顯達的家世,無可挑剔的外表,出類拔萃的成績,使得‘陸遙’這個名字在學校廣為人知,喜歡他的女孩子也是趨之若鶩,這些蘇言是知道的,她更知道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的。怎麽這會兒那麽熱情,還對那個女孩子笑?

陸遙都沒想到自己會頭腦發熱地去接受那個陌生女孩的信,隻是因為他知道蘇言在那,隻是因為想表演給她看。如今她已轉身回了教室,他也不必再堆著那假意的笑容了,路過垃圾桶時,他順手將信扔了進去。

他的那些朋友,總是接二連三地對他說‘把你那姐姐介紹給我吧’,還美其名曰‘近水樓台先得月’。一開始他通常不屑地回答:“跟你說了她不是我姐,要追自己追去。”後來頗為不耐煩了,“她有什麽好的,不就是長得漂亮了點嗎……我跟她不熟,別來找我。”

是啊,她有什麽好的,為什麽就是不願把她介紹出去呢。他知道並不是因為與她不熟,而是他不希望她和別的男孩在一起。這種心理其實早就被那個楊晨刺激出來了,他會努力忽視,卻沒理由助其生長。

那天放學回家時,陸遙上車坐穩後汽車就發動了,他不禁對著司機叫到:“怎麽走了?”

“少爺,小姐說要去為同學慶生,要我們先走。”

怪不得剛才出校門的時候看見她和一群人往街上走呢,“哪個同學?”

“小姐沒說。”

“嗯,走吧。”

晚飯照樣很豐盛,陸遙卻沒了胃口,眼角不著痕跡地瞟向屬於她的此刻空空如也的座位,竟覺有些不習慣。草草吃完飯後就借故出去了,天已經黑了,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想到她正在和別人歡鬧,熟悉的寂寞感來襲,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

回去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回來。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沒有焦距,一心注意著外麵的動靜。當聽見汽車的喇叭聲傳來時,他立刻起身去到窗前,拉開窗簾的一角望下去。

昏黃的路燈下,車子緩緩停在路邊,一男一女相繼從車裏走出。哼,送她回來的果然是楊晨呢,他們果然是在一起的。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的場景刺得陸遙立即眯起了眼,冷下臉,漠然看著他們在那依依惜別,漠然看著她一步一步向屋裏走來,漠然看著那家夥深情的目送。

樓下傳來交談聲,緊接著是幾個腳步上樓梯的聲音,再然後是樓梯口的晚安聲,再再然後,那個女孩將要走過自己的房門前。

他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出去攔截她的衝動,可是就算攔下了又能說些什麽呢,問她究竟給誰慶生,還是問為什麽總是和那家夥在一起,或者幹脆警告她以後這麽晚不準和男孩子獨處?嗬,這些話他怎麽可能輕易說出口,隻在心底想想就夠了。

第二天醒來見到蘇言的時候,陸遙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變了,似乎多了某種情愫,讓他再看她時不再那麽純粹,也讓他努力抑製的心躍躍欲試了起來。

所以,當他看到蘇言坐在後車座上等著去上學之時,他心潮澎湃地拉開了另一邊的門,麵無表情地坐了進去。

意料之內地,順利吸引來她的目光,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麽專注地盯著自己看了,陸遙明知故問:“幹嘛這麽看著我?”

“你好像坐錯地方了。”這些年來他們早已形成默契,誰先到就占據後排的位置,後來的那個就會坐上副駕駛。

“前麵不安全,要坐你自己過去。”

蘇言聽聞真的側身想去開門,卻被陸遙一把拽住,“你沒看新聞嗎,一個男人載著三孩子,不幸遇上車禍,坐在副駕駛的那個喪命了,後麵兩個全部得救。以後你就坐那裏,我就坐這裏,不過一個位置,至於這麽別扭嗎……老徐,開車!”

明明先別扭的那人是你,蘇言腹誹了一句後重新坐好,望著窗外想事情。剛剛陸遙對她說了有史以來最長的話,並且聽上去怪怪的,她得琢磨琢磨。雖然與他交流不多,但了解還是有的,他那個人向來我行我素不把別人放在眼裏,更不會去解釋什麽。按照他的性格,那段話隻說後麵一句就成,前麵的鋪墊根本是浪費,他卻不惜打破一貫的惜字如金作風,劈裏啪啦說了一長串,這樣的解釋難道是為了掩飾什麽?

“你是不是想與我言和?”

蘇言大膽地做出這一猜想,並試探著問出了口。陸遙沒想到她突然會蹦出這麽一句來,呆愣了一會後才故意做出一副鄙夷的神情,語帶嘲諷地說到:“你想太多了。”

兩人各懷心思地歸於沉默,渾然未覺地到達了目的地。

清晨的校園裏微風拂麵,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向著自己的教室走去。陸遙難得心情不錯,所以當他聽到身後有個陌生的女聲在叫自己時,他沒有如往常一樣的不予理睬,而是停住了腳步,疑惑地轉回頭。待那女孩跑至跟前後,他淡淡的問到:“你哪位?”

“你不記得我了嗎,昨天你收下我的信了,還說我很可愛很漂亮呢。”

“你在做夢吧,讓開!”不是不記得,而是沒必要記得,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後,陸遙就大步從那女孩身邊走開了,沒想到對方竟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並且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他猛地停下,無比厭煩地說到:“我最討厭跟在屁股後麵追著跑的女生了!”

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嚇了一跳,卻也不敢再向前,隻好委屈地站在原地,眼巴巴望著那個漠然的背影越走越遠。

“蘇言,看什麽呢,叫你都沒聽見。”

“嗯?楊晨啊……沒看什麽。”蘇言將視線從那女孩身上移開,也將剛才的那幕拋到腦後,說實話,看到陸遙對別的漂亮女孩如此冷淡的時候,她總會有種竊喜的感覺。“話說,為什麽總能在校門口遇見你啊?”

“因為我有心啊,而你恰巧在我心上。”

“哦。”蘇言不知如何作答地隨便應了一聲,隨即就往教室走去,身後的人卻沒有跟上來,她不解地折回身去:“你怎麽不走?”

“剛才,你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裏,呆呆地望著那個方向,我叫你都沒聽見,我就也跟著你望過去,原來是你那有名無實的弟弟。”楊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一如他望著她時那般,溫柔而又熱切,可能還帶著點他沒有的糾結。猶疑了會,他終是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了口:“蘇言,你喜歡陸遙。”

“胡說八道。”他話音剛落,蘇言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強烈地反駁。

“我也多希望是這樣。”深吸了口氣,然後故作輕鬆:“不過沒關係,我喜歡你,與你喜歡他無關。”

薄薄的陽光裏,男孩的神情堅定如初,上揚了嘴角,與他心愛的女孩對視著。

蘇言有些狼狽地躲開了他的目光,她該說些什麽,那麽多年的心事竟然被一個一直喜歡著自己的男生看透。

是的,她喜歡陸遙,那個總是麵無表情孤芳自賞不愛與人交流的家夥。從小到大,沒有人將她忽視得那麽徹底,也許是因為不服,也許是因為不願,她曾努力地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卻仿佛總是將他越推越遠。漸漸地,單純的想法變了質,她開始渴望見到他,看著他的時候會很滿足。不想交朋友,也是因為他,一直那麽倔強地麵對他,其實是因為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