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永不知疲憊,樹葉落了一回又一回。你在閣樓上看風景,卻在誰的眼裏入了畫?時光啊,請慢些吧。冬雪熬濃了思念,你等在時光盡頭。滄海浮生看盡後,誰還在說喜歡你?
01
“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心靈深處,有一個歎息般的聲音響起。
我怔住了,忙在心裏問:“是芷梨嗎,你是芷梨嗎?”
“我是芷梨。”那個聲音平靜地回答,“可以暫時將身體讓給我嗎?”
“你要做什麽?”我才問出這句話,忽然覺得自己被拉進了一間黑漆漆的小屋子裏,屋子隻有一扇窗,從這扇窗,我可以看到外麵的世界。
雪原上,大將軍從白虎背上跳了下來,走到狐狸身邊,伸手將狐狸抱了起來,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撫摸狐狸身上柔軟的白毛。
“阿九。”我看見自己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想要從大將軍懷裏搶回小狐狸的阿九,“不要再繼續了。”
阿九渾身猛地一震,他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看著我:“芷梨?”
“我是芷梨。”我聽見自己說,“不要這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然這樣喜歡我。”
“因為你是個笨蛋啊。”阿九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芷梨是笨蛋,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哪有人會喜歡把自己打回原形的人呢?”
“如果我是笨蛋,那阿九你就是大笨蛋。”芷梨說,“我都離開這麽多年了,為什麽還要對我念念不忘?”
“因為你總是讓人擔心啊,我沒辦法放著你不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將自己困在自己設置的牢籠裏。”阿九說,“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會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啊。”
芷梨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的表情,像是很不想回憶過往的事情。
“如芯是森國留在雪國的奸細,她潛伏在雪國是想找到那把開啟上古妖精國大門的鑰匙。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大將軍之所以會死,全都是如芯害的,是她殺死了大將軍。我一怒之下和如芯打了起來。光明正大地打架,如芯不是我的對手,她被我打跑了,之後的事情我不記得了。”芷梨無奈地說,“可能是我自己將後來的記憶隱藏了起來。”
“或許那段記憶裏有那把鑰匙的下落?”阿九問道,“如芯一直追著你要那把鑰匙,這說明她知道鑰匙在你手上。”
“我不知道。”芷梨歎了口氣,“我隻知道,和如芯的那場戰鬥之後,我就一直在沉睡,後來喚醒我的是小瑤,如芯害死了顧言汐,小瑤在痛苦之中無意間將我喚醒了。”
很多畫麵在我腦海中閃現。原來是這樣嗎?每次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芷梨總會出現,是因為脆弱的我在下意識地呼喚那個曾經強大的自己嗎?
無論是芷梨還是夏雪瑤,原本就是一個人啊!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麽辦?”阿九詢問道,“如芯不找到鑰匙,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想逃避多久呢,芷梨?無論怎麽逃避,都逃避不了你是妖精的事實。”
“阿九,我隻是一段記憶而已。”芷梨輕聲說,“記憶是做不了選擇的,我隻是被自己封印在小瑤身體裏的,屬於過去的記憶與力量。我無法主動去做出選擇,我隻能根據自己的意識行動。”
“小瑤,你聽到了嗎?”阿九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做出選擇的從來不是芷梨,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十月份,抹去自己的記憶,這不是芷梨做的,而是你自己。你希望自己這麽做,於是芷梨就順應你的想法這麽做了。”
芷梨就是我,我就是芷梨。
一切會走到這樣的地步,不是芷梨的錯,我不能再將過錯推給一段記憶,我必須麵對的,首先是我自己。
如果我連自己都無法好好麵對,那麽我就永遠無法麵對其他人。
一隻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我看到芷梨就站在我麵前,她在對我微笑,她說:“小瑤,沒關係的,如果現在不想麵對這些,可以再等一等。”
是啊,可以等一等,都已經等了這麽久了,不是嗎?那麽再等一等也沒關係的,不是嗎?
冒出這種想法,我連忙搖了搖頭,我又在退縮了,不可以退縮,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退縮了!
“我要怎麽做?”我強迫自己壓下想要逃跑的衝動,咬著牙說,“要怎樣才能破解這種毫無意義的輪回?要怎樣才能讓時間繼續往前走?要怎樣才能讓顧言汐和小辰好好地走到下一個月?要怎樣才能看到一場真正的雪?要怎樣才能讓如芯不再來找我?”
芷梨怔怔地看著我,好久好久,她張開雙臂抱住了我,我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濕了,她輕輕地說:“那些需要你自己去想,對不起,我隻是一段記憶,我無法找出答案。”
“沒關係的。”我反手抱住她,就像是擁抱過去的自己,“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了,我一定會找出答案的。”
抱著我的芷梨化作星光點點,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早已淚流滿麵。
一隻溫暖的手替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我抬起頭,看到阿九正麵帶微笑地看著我。
“我是誰?”我有一刹那的晃神。
“你是小瑤,無論什麽時候,請記得你是夏雪瑤。”阿九很堅定地對我說。
對,我是夏雪瑤,芷梨隻是我的過去,我不能逃避我的過去,但是同樣,我也不可以否定我的未來。
“我們回去吧。”我看著空****的雪地,抬頭對阿九說。
“好,我們回去。”
阿九最後看了一眼這片雪原,然後他按住我的肩膀,再一次帶著我回到了那個奇怪的多麵體上。
四麵八方都是光怪陸離的景象,而我站在其中。
“你想去哪裏?我送你過去。”阿九說。
“不用了,這一次,我想自己回去。”我回頭對他微微笑了笑。
我感覺到原本一直恐慌的心終於平靜下來,我從未這麽堅強過。
一直以來,我總是依賴著小辰,總是逃避著不想麵對的事情,可是這一次,我想自己去麵對。
曾經的青丘國大妖精,雪國的大將軍,才不會是懦弱得連自己都無法麵對的家夥!
02
大巴車在高速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我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上午十點鍾,距離我和小辰上車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還有四個小時的行程。
我記得阿九告訴過我,如芯會來找我,而小辰因為我,死在了這輛大巴車上。緊接著,我就會因為想要逃避一切而喚醒芷梨,她會讓時間回到曾經的那個十字路口,一切會從那裏重新開始,重複著已經重複了很多次的金秋十月。
可是我不想再重複下去了,我不想再回到過去,我選擇留在現在,就從現在開始,換我保護小辰和顧言汐了。
我坐在座位上等著如芯來找我。
她想要的是一把鑰匙,隻要我這裏還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就不會真的對我下死手。
小辰的座位在最前麵,我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坐在小辰身邊。
這樣過了一會兒,車裏麵的溫度陡然降低,我的心突地一跳——來了,如芯終於來了。
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我的臉上,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大聲喊了一句:“阿九!”
“來了。”一身白衣的阿九從車窗外跳了進來,聲音裏帶著一絲笑意。
“交給你了!”我說。
“沒問題。”阿九點了點頭,然後他長長的尾巴從我眼前掃過,我立即到了車外麵,而阿九坐在了我的座位上。
大巴車仍然開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在我眼前變成了一個黑點,最終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我站在高速公路上,靜靜地等著。
雪花越飄越多,跟著雪花一起的,還有肆意的狂風。
我沒有要阿九將我送回過去,而是讓他幫我一個忙,那就是在如芯來找我的時候,將那輛本該出事的大巴車還有本來會死在大巴車裏的小辰帶去安全的地方。
一直被動地被如芯追了這麽久,也是時候主動一回了。
“竟然找了人來幫忙啊。”如芯出現了,隻是聲音裏滿含嘲諷,“也是,那家夥也不是第一次壞事了。”
我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片段,那原本已經被抹去的記憶現在已經全都回到了我的腦海中。如芯說的應該是那一次,我和顧言汐一起去吃牛排,途中,我看到一陣白光閃過,然後車窗玻璃碎了。後來我趴在車窗上,看到阿九坐在後麵那輛車裏,一直跟著我們的車。
那時候我以為阿九是壞人,是要襲擊顧言汐的人,不過現在我知道了,餘光掃到的白光,其實是一根鋒利的冰淩,是如芯想要襲擊我,但是阿九一直跟在我們後麵保護我。想來真是好笑,我原本以為自己是被顧言汐連累了,真相卻是顧言汐被我連累了。
“就那麽想得到那把鑰匙嗎?”我直截了當地問,“為了一把鑰匙,你背叛了所有人。”
“喲,這次怎麽不跟我裝傻,怎麽不說自己不是芷梨了?”如芯譏笑道,“也是,每次都要被我揍得半死才肯出來,也的確太沒意思了。”
“芷梨是過去,而小瑤是現在。”我淡淡地說,“我不會再否認自己就是芷梨,但是你也不要否認我是夏雪瑤。”
如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管你是芷梨還是夏雪瑤,把鑰匙給我!”她說著朝我攤開一隻手。
我搖了搖頭說:“不隻是你想找到那把鑰匙,現在連我自己都想找到那把鑰匙來結束這一切。”
“你什麽意思!”如芯立即變了臉,“當初雪國的領主將鑰匙交給你保管,我知道鑰匙在你這裏。”
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想芷梨的那段記憶,除了鑰匙的去向,我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那時候,還是芷梨的我在雪國的雪原上和如芯打了起來,那一戰我險勝。雖然打走了如芯,但是我也受了很重的傷。也正是由於受了傷,所以我才會一下子變回人類七八歲小女孩的模樣。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那段空白的記憶裏,應該藏著如芯想要的東西,隻可惜那段記憶連芷梨也忘記了,更不要說是我了。
“我沒有騙你。”我說,“我真的不知道鑰匙的下落,你就算殺了我,也毫無意義。”
“我殺你做什麽?”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殺了你,我找誰要鑰匙去?但是你在乎的人很多。”
“你敢!”我怒道,“我身邊的人,無論是誰,你敢動一根汗毛,我一定要你的命!”
“如果是昔日雪國大將軍跟我說這句話,我大概還會害怕,但是現在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可是一點威懾力也沒有。而且芷梨,你重複地讓時間倒轉,已經消耗了很多修為,現在的你根本打不過我。”如芯有恃無恐地說,“三天,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會去找你,如果你不把鑰匙交給我,夏染辰的命,我就作為你逾期的利息收下了。”
她說完,化作千萬片雪花消失在我眼前。
我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擔憂起來。
隨著從前的記憶回到我的腦海中,我知道了那把鑰匙代表了什麽,也明白為什麽那時候的我會將那部分記憶全部抹去,寧可讓過去的自己消失,也要將鑰匙藏匿起來。
那把鑰匙是開啟上古妖精國大門的鑰匙,這我已經從阿九那裏知道了,我原本想,不過是一把鑰匙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現在我知道,我想錯了。
上古妖精國存在於距現在大概一萬年前,後來因為一場內亂導致上古妖精國覆滅。最後一任國主將妖精國的大門鎖上了,並將那把鑰匙交給了後人保管。
從上古妖精國遷徙出去的妖精,在雪國重新建立了妖精王國,而那把鑰匙由曆代領主守護。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是上古妖精國的遭遇再次落在了雪國頭上,雪國出現了內亂,一部分妖精想要擴大雪國的邊疆,占據人類世界。
但是曆來妖精國和人類世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那部分想要開疆擴土的妖精當然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終於,矛盾爆發了,而芷梨原本要嫁的大將軍,被如芯害死了。那群妖精想要得到上古妖精國的鑰匙,那裏藏著很多上古時代的秘寶,一旦那些東西落到那些激進的妖精手上,後果將不堪設想,人類世界也會遭遇巨大的危機。
領主將鑰匙交給芷梨保管,因為那時候的雪國除了芷梨之外,沒有人有能力保管那把鑰匙。芷梨除了是雪國的大將軍之外,還是青丘國的大妖精,九尾狐能夠自由穿梭時空,芷梨可以將鑰匙藏在時空的任何一個角落,這樣那群妖精肯定找不到。
芷梨原本也的確打算將鑰匙藏進時空之中,可是她沒有來得及這麽做。如芯和她的那一戰讓她傷得很重,她已經沒有足夠的修為將鑰匙藏進時空的洪流之中。
03
我怎麽也想不出,那時候的我,會將鑰匙藏在什麽地方。
因為雖然我找回了那部分記憶,可是我的心無法與那時候的自己產生共鳴。因為那些記憶對我來說,太過於陌生和遙遠,而且明確地算起來,我生於芷梨沉睡的那一瞬間,我與芷梨是一個人,但又不是一個人。
我的生命的起點,是芷梨生命的終點。
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固執地認為我是人類而非妖精,哪怕我的身體是一具貨真價實的九尾狐妖的身體,可是我的心卻跳動著屬於人類才有的節拍。
我回去的時候,小辰已經睡了,阿九坐在客廳裏等我。
“怎麽樣了?”阿九問。
“如芯給我三天時間找出鑰匙,不然她就要帶走小辰的命。”我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可是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把鑰匙藏在哪裏。阿九,你能找出那段記憶嗎?”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芷梨操控時空的能力比我高明多了,當她決定藏住一段記憶,那麽我就算翻遍所有時空,大概都找不到。”阿九聳了聳肩,攤開手說,“不過算起來,守護那把鑰匙本是雪國領主的責任,你要不要去找她幫忙?”
阿九正說到這裏,一陣敲門聲傳來。
我愣了一下,這個時候會是誰呢?顧言汐嗎?應該不是,那天在山裏,他離開的樣子就像是永遠都不會再見我一樣,這個時候來的應該不是顧言汐。
“呀,說曹操曹操到。”阿九的語氣有些驚訝,“小瑤快開門,外麵來了一個很重要的客人。”
很重要的客人?
我滿心狐疑地走過去,開門的一瞬間,風雪闖了進來。
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哦,確切地說,是兩個妖精。
其中一個妖精穿著一身非常漂亮的深紫色宮衫,若不是她有一雙深紫色的眼眸,我都要以為她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古代女子。而跟在她後麵的那個我認識,是上次我誤入雪國的時候,好心送我出去的月白。
“領主?”我有些意外,穿紫色宮衫的正是雪國領主。
“芷梨。”她微笑地看著我,“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不見了啊。”我側過身將她們讓了進來。
“後來我試圖找過你,可是我感知不到你的氣息。”領主緩緩地說,解釋她為何這麽多年都沒有找過我,“我沒想到,你會傷得那麽重,以至於妖力都幾乎喪失。”
“我也沒料到會這樣。”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我的現狀,“其實芷梨在那一戰之後就已經不存在了,你們可以理解為她已經死了,我是雪瑤,是芷梨消失之後出現的。”
“我知道。”領主沒有驚訝,而是了然地說,“這也是為什麽無論我私下裏怎麽找都找不到你的原因。當初芷梨為了永遠地將鑰匙藏起來,選擇了跟鑰匙一同消失。”
“那還能找到鑰匙嗎?”我不由得有些擔心,聽領主的話,她應該也不知道芷梨將鑰匙藏在了什麽地方,“如芯一直追著我要那把鑰匙,並且威脅我三天後還找不到鑰匙,就會殺死我的家人。”
“我不會讓她這麽做的。”領主很肯定地說,“事實上我這次來找你,也是為了那把鑰匙而來。”
“什麽?”我驚得跳了起來,“你也想要那把鑰匙?”
“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領主忙說,“事實上從今往後,沒有人會來傷害你。”
“什麽意思?我沒聽明白。”
“昨天,雪國和森國講和了,因為無論哪一國都沒有精力再去攻擊對方了。小瑤,你知道雪國為什麽能存在嗎?”領主靜靜地看著我,輕聲問道。
我想了想說:“因為一塊雪靈石,所以才有雪國的存在,而雪妖之所以存在,也因為雪靈石的存在。”
“你說得沒錯。”她的眼神中出現了一抹憂色,“可是雪國的雪靈石壞了,如果沒有新的雪靈石替換,那麽雪國將不複存在。而雪國的妖精失去了雪靈石的庇佑,也會消失的。”
“啊?”我愣在了原地,“那要怎麽辦?”
“上古妖精國裏藏有一塊古老的雪靈石,隻要有了那塊雪靈石,那麽雪國就不會消失。”
“森國的妖精停止攻擊雪國,也是因為受到雪靈石的影響嗎?”我不解地問。
“是的。”領主點了點頭說,“森國和雪國,其實都是依賴那塊雪靈石而生。”
“所以如果鑰匙不見了,雪國就會整個消失嗎?”我的手輕輕握成了拳頭,像是有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那重擔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總能找到那把鑰匙的。”領主輕聲安撫我。
可我不像領主這麽樂觀,我的記憶已經被覆蓋了很多次,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夠找回那段被自己毀掉的記憶。
領主和月白走後,我坐在沙發上,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阿九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我。
等到第一束陽光刺破黑暗照進窗戶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
阿九離開之後,我進了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小辰正好走出房間。
他看到我的時候,微微愣了愣。我以為他要和我說點什麽,可他隻是低下頭從我身邊走開了。
我這才想起我和小辰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他說喜歡我,我還沒有給他一個答案。
昨天我忘了問阿九,他有沒有抹去小辰被他帶走的那部分記憶,我不知道他對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吃過早餐,我拎著書包去學校,小辰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我們在樓梯口分開,他去他的教室,我去我的教室。
路過隔壁班的時候,我看到沈如芯坐在座位上。是了,我還沒有弄明白沈如芯和如芯的關係。除了鑰匙之外,我還有很多問題都沒有找到答案。
比如說為什麽顧言汐見過妖精國的星星花?為什麽小辰會研究九尾狐?還有,宋姨說他小時候迷過一次路,回來的時候帶著星星花,那麽小辰迷路是去了哪裏呢?
我正站在那裏胡思亂想,忽然有人從後麵用力拍了我一下。
我嚇了一大跳,回頭卻看到了洛淩燦爛的笑臉:“夏雪瑤,你這家夥怎麽請了這麽多天的假,在家住得開心吧?”
“當然開心了。”我暫時收起滿心的疑惑,跟著洛淩進了教室。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顧言汐的座位上,然而那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顧言汐果然沒有來學校。
04
整節課我都心不在焉,思緒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去了。好不容易下課了,我飛快地走出教室去了隔壁班,將沈如芯叫了出來。
她卻不再露出怯怯的目光,而是微笑地看著我。
“如芯。”我尋思著怎麽問她比較好,“我見過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且名字和你也一樣。”
“所以呢?”她盯著我的眼睛,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如芯?”她這個樣子讓我心裏有點發寒,我還是更習慣看到她低著頭有點陰冷的模樣。
“你不是都猜到了嗎?”她攏起耳邊的頭發,露出一隻尖尖的妖精耳朵,“不過你猜得也不太對。”
“什麽意思?”
“我不是如芯,我是她用雪捏出來的傀儡娃娃而已。”沈如芯淡淡地說,“她讓我接近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要的鑰匙。”
“所以想成為朋友也都是假的吧?”我想起如芯曾經的背叛,真是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傀儡娃娃嗎?
然而沈如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也並不全是假的,小瑤,你是個很好的人,如果我能夠變成人類,我一定很想和你成為朋友。”
“你隻是安慰我,還是真的有這種想法?”我不太相信一個傀儡娃娃說的話。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憂傷:“當你說,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在的時候,我很感動。”
我從口袋裏掏出她給我的那個香囊,說:“你送我的這個香囊……”
“這是我親手做的,你一定要帶在身邊。”沈如芯的語氣變得急促了些,“或者你覺得我是如芯的傀儡,我也是壞人,但我本是由雪捏成的,其實原本的心思也跟雪一樣純白,我沒有什麽惡意。這個香囊,請不要弄丟。”
“好。”我想了想,將香囊放回了口袋。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她不會害我,盡管她不過是如芯的一個眼線而已。
這時,她又說了一句讓我倍感意外的話:“對不起,那次原本是不想讓主人找到你,才把你引到黑屋子裏的。我不想看到你被主人打得傷痕累累,所以才那麽做。”
“什麽?”我吃驚地看著她,那次被關在黑屋子裏,我差點死掉了,如芯現在卻說是為了保護我,“你是為了保護我?”
她低下頭,長長的劉海兒擋住了眼睛,我看不到她此時是怎樣的神情。然而終於,她緩緩地抬起頭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帶著一絲憂悒,一絲淺笑,還有一點朦朧的水汽。
“小瑤,在你為了我被那群女孩從樓頂推下去的一瞬間,我就決定和你成為朋友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喜歡你,總覺得能和小瑤你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
她說完,轉身往前走去。
“你等等!”我喊住她,“顧言汐會找到我,是你告訴他我在那裏的嗎?”
沈如芯的腳步頓了頓,她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但我知道,如果是顧言汐,他一定能找到你的。”
說完這句話,她便繼續往前走去。
“那回頭再見。”我遲疑了一會兒,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和我說再見,也沒有回頭再看我一眼。
上課鈴響起,我進了教室。這節是英語課,我聽得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將書本立起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裏我聞到了一絲熟悉的香味,那應該是沈如芯送給我的香囊散發出來的。然後我看到沈如芯朝我走來,她站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張著嘴像是在和我說什麽,可是我隻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見聲音。
我很焦急,心裏浮上一絲強烈的不舍,猛地驚醒過來。在老師和同學異樣的目光下,我衝出教室跑去了隔壁班。
原本沈如芯的座位上隻有一攤快要消失的水漬,而她已經不知去向。
“沈如芯呢?”我一把抓住沈如芯座位前麵的一個男生的衣領,“沈如芯去哪裏了?”
“什麽沈如芯啊?”那個男生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們班沒有叫沈如芯的。”
“不可能!”
我放開他,重新拉起一個同學問道:“她就坐在這個座位上,她人去了哪裏?”
“同學,我們班真的沒有叫沈如芯的。”這時,老師朝我走來,“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我呆呆地看著老師一張一合的嘴,鬆開了被我抓著的那個男生,一步一步往後退,最後飛快地跑出了這間教室。
沈如芯消失了,並且所有人的記憶裏都沒有她的存在。
我不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如果知道她會消失,我一定會抱一抱她的。
哪怕她隻是個雪做的傀儡,可是她曾經是我的朋友。
我沒有回教室,一個人遊**在安靜的校園裏。正是上課時間,校園裏沒有什麽人走動。我還記得有一次和沈如芯一起吃飯的時候問起她的生日,說想送她一個生日禮物,她聽說我要送禮物給她,高興極了。
可是現在,那個孤單的雪人娃娃就這麽消失了。
我看著手裏握著的那個香囊,這大概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一樣東西了。
走出學校大門,我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我內心甚至有些惶恐,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像沈如芯一樣,忽然之間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並且消失之後,沒有人會記得我來過這裏。
有些話不說,就再也來不及說了;有些人不見,可能連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了;而有些心情不傳遞給對方,可能就這麽錯過了。
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和阿九一樣,在過去的幻影裏一遍又一遍地去擁抱虛無的影子,我也不想和沈如芯一樣,說著明天再見,卻連多活一秒鍾都是奢侈。
我決定去見顧言汐。
那天在山裏,我連他最後的表情都沒有看到,明明說的是再見,可是那樣的再見,我才不想要。
現在的我已經知道怎麽去顧家別墅了,因為那條路我走了那麽多遍,我那麽用力地鐫刻在腦海中,就是害怕無法遇見他。
而我們好不容易遇見了,怎麽能用那種方式說再見?
我走到顧家,敲開顧家的大門。
是管家來開的門,他的神色很疲憊,見是我,他勉強笑了笑:“是夏小姐啊,你好。”
“顧言汐在家嗎?”我問他。
管家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哀色,我心裏“咯噔”一下,顧言汐不會出事了吧?
“顧言汐怎麽了?”
他那天走得那麽急,算起來也有兩三天了,難道他從那裏回來就病倒了嗎?
我很懊惱,他身體很不好,可是我每次都忘記這一點。
“少爺他……”管家欲言又止。
我一把推開管家跑了進去。
“顧言汐!”
我喊了一聲,大大的別墅裏很空曠,隻有我的聲音在回**。
我順著記憶裏的方向找到了顧言汐的房間,可是推開門,裏麵卻空空的,顧言汐不在這裏。
05
“顧言汐呢?”我揪著跟在我後麵的管家問,“顧言汐去了哪裏?”
“少爺病危了,現在住在醫院裏。”管家沉聲說。
“醫院?”我腦中轟地一陣巨響。
怎麽會這樣?前幾天他明明還好好的,怎麽會這樣?
我猛地想起來,在被我自己抹去的那段記憶裏,我和顧言汐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對我說:“我以為今年中秋,還是我一個人過。你挑這一天來這裏,是為了陪我過最後一個中秋節嗎?”
他說:“醫生說我的心髒有問題,我活不過十九歲。”
他明明早就告訴了我,可是我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我一次又一次地讓時間回到那天下午一點半,回到那個十字路口,所以我不知道一個月之後,他的病就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那家夥,明明身體很不好,為什麽每次還要拚命地去找我?
他明明應該不記得他喜歡上我的那個情景了,明明應該不會喜歡上我的,可是為什麽還要想著一定要到我身邊去?
“他在哪家醫院?”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強忍著想要讓一切重新開始的衝動問管家。
“我帶你去吧。”管家說,“我隻是回來取東西。”
“好。”我應了一聲,跟在管家後麵走出顧家大門。
管家把車開得非常快,可是我總覺得太慢了。顧言汐,我不想就這樣和你說再見啊!
那個時候,在山裏他拉住我不讓我走,不肯讓我看到的表情到底是怎樣的呢?
是不是心髒已經疼到極致,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麽,所以才會轉身走得那樣決絕?
車終於在醫院的車庫停了下來,我跟在管家後麵一路往前跑。顧言汐住的是VIP加護病房。我推開門走進去,顧言汐就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顧言汐?”
我輕輕喊了他一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溫暖的觸感讓我放下心來。還好,他還活著。
“怎麽沒看到他的家人?”病房很大很豪華,可是裏麵隻有顧言汐一個人,好像從我認識顧言汐到現在,都沒有聽他提起過他的家人。
我隻知道他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住著豪華的別墅,有管家和保鏢。
“老爺工作忙,隻是偶爾抽時間來。”管家的表情帶著無奈和落寞。
“可是顧言汐都病成這樣了!”
我無法理解顧言汐的家人。
像我和宋姨,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是我們從來沒有過隔閡。顧言汐說,每年中秋他都是一個人過,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些吧。
“唉。”管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少爺八歲那年住進顧家別墅,那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夏小姐,你能來看他,我真的很高興,少爺他真的很在乎你,他不讓我告訴你他病危的消息。”
“他是星期三那天回來之後就病倒的嗎?”我用力握著自己的手,感覺到自己全身在輕輕地顫抖。
“不是。”管家說,“那天少爺一上車就暈過去了。”
像是有一把刀狠狠地紮進我的心裏,我疼得全身發抖。
為什麽要讓他一個人走掉,為什麽那時候的我沒有追上去,我怎麽能讓他一個人走進黑暗中?
那時候的我,隻關心小辰的心情,隻想著小辰的事情。
其實不隻是那一次,很多次都是這樣。
我關心過顧言汐的心情嗎?他把我從黑屋裏救出來,我隻說了聲謝謝就著急地去找小辰,我把他一個人丟在閣樓裏,卻還在想他為什麽生氣。
我總是將他丟在原地然後跑向小辰,我不希望小辰受到傷害,可到最後,傷了小辰的人是我,傷了顧言汐的人也是我。
我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顧言汐,你是不是打算就那樣跟我道別了?”
管家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
病房裏隻有我和顧言汐兩個人,可是顧言汐還在沉睡,就隻有我一個人清醒著。
“他快死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戶邊傳來。
我轉頭看過去,隻見病房的窗台上坐著一個穿白色禮服的、熟悉的男人。
“阿九?”我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找你啊。”阿九笑著從窗台上跳下來,他緩緩走到我身邊,側頭看著病**的顧言汐,“他好像被夢魘住了。”
“夢魘?”我看向顧言汐。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醒過來?”我抓住阿九的手臂問,“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阿九盯著顧言汐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將視線移到我的臉上,他想了一下問我:“你喜歡他嗎?”
“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不要問我為什麽。”阿九的表情有點嚴肅,我從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喜歡他。”我答道。
“比喜歡夏染辰還要喜歡嗎?”他追問了一句。
我一下子愣住了。阿九為什麽要問我這樣的問題?就像是在問我,小辰和顧言汐,這兩個人在我心裏,哪個更重要一些。可我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因為對我來說,小辰和顧言汐都是很重要的人。
阿九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所以對夏染辰,隻是家人的喜歡,對嗎?”
“嗯。”我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那麽就去他的夢裏將他喚醒吧。”阿九側過身,將我推到顧言汐麵前。
“為什麽一定要我回答那樣的問題?”我仍然不明白阿九的用意。
他靜靜地看著我說:“因為我不想讓你困擾,如果你不喜歡顧言汐,那麽就不要去看他的夢,那會讓你痛苦。但如果你喜歡他,這痛苦就不存在了。”
“為什麽?”我覺得我的腦細胞完全不夠用了,“他的夢和我喜歡不喜歡他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的,如果你不喜歡他,我就不希望你看到他的夢。”阿九說完這句話,不再解釋。
然後,他說:“好了,現在我送你去顧言汐的夢境,那是隻有你才能進得去的地方,這個世界上,能將他從夢魘裏帶出來的人,隻有你——夏雪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