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潮水裏打撈,記憶的碎片早已拚湊不全,你說感覺比直覺更真實,有種感情,無論記憶被重置多少次,無論時間往回走多少次,都無法磨滅消失。
01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夢也可以這樣純粹幹淨。
我以為靨住顧言汐的,一定是個很可怕的夢,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那是一片蒼茫的雪原,到處都開著半透明的星星花,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就這麽呆呆地站在雪地裏,他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一個方向。
那是年幼的顧言汐,眉眼漂亮得像個女孩子,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仿佛點了墨水一樣,濃得化不開。
我朝他走去,心中很困惑。顧言汐為什麽會夢見雪國的風景,難道顧言汐小時候到過這個地方?我想起他說,有天醒來,手裏握著一朵星星花。
會不會那時候他就誤入了雪國呢?
可是一個小孩子,是怎麽跑到雪國去的啊?
我壓下滿心的疑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你在看什麽?”我走到他身邊,聲音盡量放得溫柔一些。
他聽到我的聲音,稍稍側過頭來看我,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手指向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在漆黑的夜空下有兩道白光交錯,時不時激起一陣雪花。
我愣了一下,那不是兩個妖精在打架嗎?不,不對,我很快反應過來,那兩束白光,應該有一道是屬於我的!
那時候我和如芯在雪原上狠狠地打了一架,難道這些都被誤入雪國的顧言汐看到了?所以,如芯才會一直暗中關注著顧言汐,認定隻要跟著他,就會找到鑰匙的線索。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我問道,“你是自己到這裏來的嗎?”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我蹲下身采了一朵星星花塞進他的手裏,說:“你乖乖待在這裏,哪兒都別去,那邊很危險,知道嗎?”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花,然後衝我笑了笑。
我將他拉到一個高高的雪堆後麵,再次叮囑他不要亂跑,然後我飛快地朝那兩束光跑去。現在找到芷梨,一定能問出那把鑰匙的下落。雖然我不知道這麽做有沒有用,畢竟這隻是顧言汐的夢境,但是試一試總不會錯的。
我飛快地朝那個方向奔跑,然而就在我跑到那裏的時候,光已經消失不見了,滿地的雪一片狼藉。
“芷梨!”我扯著嗓門喊道,“芷梨,你在哪裏?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你是誰?”一個有些冷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猛地轉過身,隻見一個穿著深藍色衣服的女人半坐在雪地上,她傷得不輕,臉上都是血。
我心中一喜,果然是芷梨!
“我是夏雪瑤。”我走到她身邊,扶她坐起來,“我是未來的你,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把鑰匙藏在了哪裏?”
“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她冷冷地看著我,我從不知道自己這張臉,竟然還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你看看我的臉。”我湊近她,想讓她好好看清楚我的臉,“你看清楚了嗎?我有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而且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我就是你。”
“既然你就是我,又怎麽會不知道鑰匙在哪裏?”她還是不相信我的話。
我心裏暗暗著急,急切地說:“關鍵是你和如芯打架之後,把有關鑰匙下落的記憶全都藏起來了,我找不到那段記憶,領主讓我找出那把鑰匙,因為雪國的雪靈石壞了,必須找到新的雪靈石,否則雪國就會消失。這些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是說,我將有一段記憶會缺失嗎?”芷梨若有所思地說,她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謝謝你提醒我,我想我知道怎麽做了。”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從我麵前飄走。什麽知道怎麽做了,我是來問鑰匙的下落的啊!
我拔腿就跟著她往前跑,可我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怎麽都追不上她。而等我終於氣喘籲籲地追到她的時候,她正跪坐在地上,看著顧言汐。
“喂,你要對他做什麽?”我忙跑過去將顧言汐拉到身後,警惕地看著她。雖然我知道這隻是個夢,但我還是害怕她會傷害顧言汐。
而且顧言汐是被夢魘住了,我怎麽知道會不會是這段夢讓顧言汐醒不過來。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芷梨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又不會把他怎麽樣,我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而已。”
“他是迷路來到這裏的。”我說,“你還沒告訴我,鑰匙你到底藏到哪裏去了。”
她正要開口,臉色忽地一變,跟著用手捂住嘴巴,血順著她的指縫落下來,我忘記她剛剛經曆過一場苦鬥,受了很重的傷。
“也就是說,十年後的你,會需要找到這把鑰匙?”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那我就藏在一個讓你十年後能夠找得到的地方吧。”
“什麽地方?”我困惑地問。
她微笑地看著我,然後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將我狠狠地摔了出去。我心裏一陣懊惱,她在幹嗎,有這麽對待未來的自己的嗎?
我從雪地裏爬起來,剛剛這一摔,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疼,不是說夢裏不會覺得疼嗎?真是騙人,我的感覺特別真實,就像這不是夢,而是正在發生的一樣。
正在發生?
我停下了腳步……
“看好了,我藏鑰匙的地方。”芷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看到她將顧言汐拉到身邊,她的手裏閃爍著一團白光,我看到白光的中心正是一把鑰匙!
我張了張嘴想問她要做什麽,下一秒我看到她將手伸向了顧言汐的胸口。我瞪大眼睛看著那白光裹著鑰匙鑽進了顧言汐的身體裏,那個位置是顧言汐的心髒!
“放心吧,死不了的。”她微笑著說,“我會將這段記憶也封進他的心髒,十年後,這段記憶會蘇醒,你就能拿到鑰匙了。”
“可是他的心髒會壞掉的,原來有心髒病,是因為你把鑰匙藏在了這裏。”我焦急地說,“你換個地方吧,藏進自己的心髒不好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說:“十年後的你,一定會明白我這麽做的用意。”
說完,她轉過身嘔出一大口血,然後就倒在那裏不省人事了。
顧言汐已經陷入了沉睡,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但是肯定不能睡在這裏。
我走過去抱起顧言汐,而這個時候,我的身後閃過一道白光,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芷梨的身體一下子變小了,她因為受傷太重,又將鑰匙和記憶封印在了顧言汐的心髒裏,已經消耗了太多修為,所以身體才會退回到小時候。
我知道,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就不再是芷梨了,真正的芷梨在這一刻已經消失了。
02
“顧言汐,我一定會救你的。”我將顧言汐背起來,踏著厚厚的積雪往前走,“我不會讓你困在這裏的,我帶你回家,顧言汐你聽到我說話嗎?”
“我在聽,大姐姐。”顧言汐稚嫩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鬆了一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說明他不是被困在這個地方。
“大姐姐,這是什麽地方啊?”他不解地問我。
“這是你的夢境,大姐姐是你夢裏的姐姐,剛剛你看到的,都是你的夢哦。”我安撫他,“大姐姐現在就送你回家,然後你就能醒來了。”
“好。”他的手圈著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說話,說著說著,他又睡著了。
我背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出雪國,上了公路之後,攔了輛車回到了那座城市,我背著他走過那個十字路口,十年前的十字路口幾乎和十年後一模一樣,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在顧言汐的夢裏的緣故吧。
我背著顧言汐一路走到顧宅,推開門走進去,徑直走到他的房間之後,將他輕輕放在了**。我拉過被子替他蓋上,將他的手放進被子裏時,我看到他的手裏還捏著一朵星星花。那朵花,是我之前放進他手裏的。我想將花拿出來,可是他抓得很緊,任憑我怎麽用力都拿不出來。
走出顧家之後,我鬆了一口氣,現在他一定可以醒過來了吧。
然而我似乎想得太簡單了,就在這時我腳下的地麵開始崩塌,好像發生地震了似的,我站立不穩,眼看著就要摔進裂縫,就在這時,有個人抓住了我的手。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立即愣住了。
抓住我的人是顧言汐,長大了的顧言汐,他牢牢地抓住了我。
一切都仿佛正在發生,真實得可怕。
“我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的。”他嘴裏不停地說著,“夏雪瑤,我一定會救你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隻有我,一定隻有我才可以救你!”
“隻有你才能救我?”我的眼圈頓時紅了,“你這個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因為救我,自己心髒病發作,在家裏躺了好幾天。”
而且你的心髒病還是我帶給你的,一想到這個我就很難受。
十年前的我,為什麽要將那把鑰匙放進他的心裏。芷梨說,十年後的我一定能夠明白。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我會喜歡上當年那個小男孩,我會為了他感到心痛,我會拚命想要救他,會因為想要救他而進入他的夢。
而那其實不是顧言汐的夢,那是芷梨留在顧言汐心裏的記憶。
那段丟失的,我怎麽找也找不回來的記憶,它就藏在顧言汐的心裏。
而現在才是顧言汐的夢境,我隻有將年幼時的顧言汐從雪國帶出來,才能進入他真正的夢境,靨住他的夢現在剛剛開始。
阿九說,芷梨操控時空的能力是最厲害的,我現在徹底相信了,她將夢境與過去的時空聯係起來,我進了那段夢,就進入了十年前,在十年前,我會見到她藏起來的全部記憶。
顧言汐將我拉上去,然後他緊緊地抱住了我。他的夢境裏,沒有小辰的存在,隻有他和我。
他渾身都在發抖,他似乎害怕極了。
“我沒事的,顧言汐,我沒事。”我反反複複地對他說,可是他像是聽不到我的聲音一般。
“顧言汐,你聽我說啊。”我用力掙開他的懷抱,用力抓著他晃了晃,“我已經沒事了,顧言汐,是你救了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可以來救我,所以你快點醒過來啊,你醒過來,好不好?”
我感覺到一股拉力傳來,緊接著身子急速往下沉,等回過神,我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顧言汐就坐在床邊。
是那次嗎?他將我從小黑屋裏救出來,我晚上醒來的時候,他就坐在我身邊,那天他到底在我身邊守了多久啊?鼻子猛地一酸,我有種想哭的衝動。
那時候的我,醒了之後就跑去找小辰了,我甚至都沒有去想顧言汐是怎樣艱難地才在那麽偏僻的地方找到我,我也沒有去想他在我身邊守了多久。
夏雪瑤,你是多麽的愚笨,你竟然讓一個如此在乎你的人靨在這樣寂寞的夢境裏。
我撲過去抱住他,哽咽地說:“對不起,顧言汐,我不會再走開了,我就在這裏,你醒過來好不好?我不走,我哪裏都不去。”
“不是的。”他喃喃地說,“你會去找你的小辰,一直都隻有小辰,你看不見我的。”
“不會了,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抱著他,用力地抱著他,“我不會讓你看不見我,我就在這裏,你如果不醒來,我再遇到危險,誰還能第一個找到我啊?”
“危險,是的,小瑤有危險了。”他忽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焦急地跟了上去。
他推開別墅的門,門外的景色一下子變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他飛快地在雪地裏行走,一邊走一邊喊:“夏雪瑤,你在哪裏?你快出來啊!”
“我就在這裏啊!”我心裏焦急萬分,我明明就在這裏,他卻看不到。
就好像之前,他明明就在我麵前,我的視線卻總不會停在他身上一樣。
多麽寂寞和絕望,多麽悲傷和難過。
他終於轉過身,緊緊抓住我的手:“夏雪瑤,你去了哪裏?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去哪裏了啊?”
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我說:“我哪兒都沒去,我就在你身邊啊。”
他微笑起來,可是跟著,他像想到什麽似的,將頭偏到一邊,緊緊地抿著唇,伸手擋住自己的臉。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與那天他跟我分別時的情景幾乎一樣。
我繞到他麵前,用力拉下他的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掙紮,他的臉色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蒼白一片。他忽然鬆開了我的手,然後轉身朝前走去。
不能讓他走掉,不能讓他獨自離開!
我飛快地朝他撲去。
四周開始變暗,他的身影被黑色一點一點吞噬。而就在黑暗徹底吞噬他的一瞬間,我牢牢地從他身後抱住了他。
03
“砰——”
像是有人拿石頭砸中了玻璃窗,黑暗在眼前碎裂成無數碎片,跟著我眼前猛地一亮,一陣強大的外力拽著我往後退,再然後我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回頭看了一眼,接住我的人是阿九,他此時臉色也不太好,很疲憊的樣子。
我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直到阿九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小瑤,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呼出一口氣,緩緩走到顧言汐身邊,“他為什麽還沒有醒來,難道我沒能將他從夢魘中喚醒嗎?”
“這不應該啊。”阿九皺著眉頭說,“如果被夢魘住的人,在夢裏被人喚醒了,就能夠醒過來了。”
“鑰匙。”我意識到了什麽,“會不會是因為鑰匙?”
“鑰匙?”阿九茫然地看著我,顯然不明白我為何突然扯到了鑰匙上。
“是的,就是那把鑰匙,我知道芷梨把它藏在哪裏了。”我走到顧言汐身邊,伸手指著他的心髒,“在這裏,芷梨自己抹去的那段記憶,還有那把鑰匙,就在這裏。”
“原來在那裏。”阿九恍然大悟,“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芷梨還真是……”
“那要怎樣才能取出鑰匙?”我不解地問,“是不是鑰匙取出來之後,顧言汐就會醒過來?”
“我來試試。”
阿九走到顧言汐身邊,伸出手按住顧言汐的胸口,然而一道白光狠狠地將阿九打飛出去。
“喂,你有沒有怎麽樣啊?”我連忙過去扶起他,“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九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莫名的光,“鑰匙可能隻有你自己能夠取出來。”
我走到顧言汐的身邊,伸手按在顧言汐的心口。而我的手才觸碰到他的心口,那裏就浮現出一團白光,那光很柔軟,很溫暖,與那光一同浮現的,是一把小小的鑰匙。
“把鑰匙給我吧,我去送給領主。”阿九朝我攤開一隻手。
我伸手就要把鑰匙交給他,然而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電光石火間,我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沈如芯的樣子。
那時候她要跟我說什麽?
她張了張嘴,那唇形應該是——
小心阿九。
在鑰匙就要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我反手將鑰匙握緊了,迅速往後退開好幾步,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怎麽了,小瑤?快把鑰匙給我啊。”他催促道。
“我不能給你。阿九,你到底想做什麽?”
沈如芯消失之前,為什麽要對我說那句話?她是如芯的傀儡,她肯定知道如芯的事情,她會跟我說“小心阿九”,一定是從如芯那裏知道了什麽。
有什麽地方被我忽略了呢?
我絞盡腦汁地將所有事情再次想了一遍,阿九喜歡芷梨,可是芷梨喜歡大將軍,他應該很討厭大將軍吧,因為大將軍奪走了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芷梨。
“你想毀掉鑰匙?”這一刹那,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你憎恨奪走了芷梨的雪國,芷梨為了守護鑰匙而消失,雪國的領主卻要和害死芷梨的凶手握手言和,你不甘心。”
“你是誰?”阿九的眼神沉了下來。
“我是夏雪瑤。”我肯定地回答他,“你和如芯是同謀,森國沒有想過要和雪國停戰!”
“嘖嘖,芷梨就是芷梨,還是這麽聰明呢。”如芯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跟著一陣暴風雪從窗口卷進來,如芯的身影出現在了病房裏,“鑰匙給誰,對你沒有什麽差別,何不將鑰匙給我們,這樣你和顧言汐都會好好的。如果你不給我,那麽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我不會給你的!”我將鑰匙緊緊地握在手裏,心裏祈禱著顧言汐千萬不要醒過來。
可是老天爺似乎每次都要和我對著幹,顧言汐在這個節骨眼上醒了過來。
“小瑤?”他輕輕喊了我一聲。
原本該讓我高興的聲音,卻叫我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如芯看到顧言汐醒了,立即閃電般朝顧言汐揮去一掌。這一掌她用了全部的功力,她是想要一瞬間置他於死地!
不能讓他被打中!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中隻有這樣一個想法。我拉過顧言汐將他護在身後。如芯的那一掌已經近在咫尺,我幾乎能感覺到那一掌帶著怎樣毀天滅地的力量。
然而就在這時,我的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朝我撲來,在那一掌打中我之前,擋在了我的麵前。
我呆呆地僵立在那裏。
朝我撲過來的人是阿九,他嘔出一口血來,潔白的禮服立即被染紅了。
“為什麽?”我錯愕地看著他,“為什麽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啊。”他伸出手,輕輕觸碰我的臉,“笨蛋,不要問我這種問題啊。”
“別叫我笨蛋。”我感到一陣揪心的疼,分不清這顆心是芷梨的還是我自己的,“明明你才是笨蛋啊。我不是你喜歡的芷梨,我是小瑤,你不該救我的。”
“小瑤就是芷梨,芷梨就是小瑤啊。”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他說,“身體不聽我控製,它自己就動了,我一點都不想救你的。”
“笨蛋阿九。”我顫抖著伸手替他擦嘴邊的血,可是那血越流越多,怎麽都擦不完一樣,“你是壞人,為什麽不壞到最後,你看我都哭了。”
“別哭。”他輕聲說,“我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芷梨!”
月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接著我就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冷朝我襲來,如芯麵目猙獰地朝我撲來。
“鑰匙交給我!”
月白來了,領主就要到了,如芯應該知道這一點,所以一下子爆發了。
要死在這裏了嗎?我有些絕望地想。
然而就在如芯要觸碰到我的一瞬間,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將我和阿九還有顧言汐籠罩住了。
是領主來了嗎?
我扭頭朝外麵看去,然而依然隻有月白和如芯的身影。這個淡紫色的結界應該不是月白製造出來的,那麽會是誰呢?
不知道這個結界能夠支撐多久,阿九受了如芯那一掌,又正好傷在後心,此時已經陷入了昏迷。
現在隻能祈禱領主快點到來。
我動了一下,“啪嗒”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我低頭一看,是沈如芯留給我的香囊。
此時我才發現,那淡紫色的光是從香囊裏透出來的。
沈如芯說:“這個是我親手做的,你一定要帶在身邊。”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沈如芯到底留了什麽給我。她沒有說謊,她是真的將我當成了她的朋友。
我將香囊撿起來,緊緊地捏在手心,哽咽地對著香囊說了一聲“謝謝”。
04
領主是在月白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來的,她是挾持著森國的領主一起來的。如芯不得不停手,和森國領主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我將鑰匙交給了領主,問她:“我怎麽做才能救阿九?”
領主查看了一下阿九的傷勢,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主要是阿九受傷的位置太棘手,阿九就算能夠活下來,也會損失很多修為。
“別擔心,妖精比你想象的要堅強。”領主安慰我,“我和月白先回去了。你呢,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她會留在這裏。”顧言汐抓住我的手將我拉到身後,他看著領主從容不迫地說,“不管她是什麽人,我都要她留在這裏。以後我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容身之處。”
領主將目光落到我的臉上。
我想了想,對她說:“我不是芷梨,我是夏雪瑤。”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想我知道了,你放心,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再會了,芷梨。”
“再見。”我站在原地,目送領主和月白離開。
“你全都知道了?”我扯了扯顧言汐的手臂,“你知道我其實是青丘國的大妖精?”
他指了指我的耳朵,微微笑了起來:“剛剛在夢裏,我都知道了。原來那朵花,是你給我的。”
“那時候,你說我長得很像一個人。”這時候我終於回過神來,“你該不會記得小時候遇見我的事情吧?”
“我以為是夢。”他說,“我那時候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在夢裏見到的那個大姐姐。”
“原來,我像的是我自己。”我不禁莞爾一笑,“對不起啊,那時候將鑰匙藏進你的心裏,害得你這麽多年心髒一直很不好。”
“你要怎麽補償我?”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看,我為你心疼了十年,你準備怎麽還我?”
“我還你一百年吧。”我想了想說,“十年換一百年,你不吃虧哦。”
“嗯,那可不見得。”
“不然你想要我怎麽還你?”
“嗯,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說吧。”他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
“對了,十年前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我想起一件讓我覺得很困惑的事,“如果說小辰的家離雪國比較近,容易誤入很正常,但是這裏離雪國很遠呢。”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到那裏,事實上我八歲那年才搬進那棟別墅。”顧言汐一邊想一邊說,“我記得那時候我對別墅很好奇,到處跑,後來跑到了倉庫裏,不知不覺睡著了。醒過來,就到了那個都是雪的地方。”
“倉庫?”我想起那個被廢棄的倉庫,我記得管家跟我說過那個倉庫被封起來的原因,他說是有一年,少爺在那邊玩的時候受傷了,所以才將那個倉庫封起來不用的。
“走,我們去你家倉庫看看。”我隱約覺得那個倉庫有問題。
“阿九就留在這裏嗎?”顧言汐指著被我搬到病**的阿九問,“要不要找個醫生來看看。”
“千萬別。”讓醫生給妖精看病,別逗了!
“妖精有自愈能力,讓他在這裏睡一會兒吧。”我說著,拉著顧言汐出了病房。
這並不是說笑,當初我被如芯打成重傷,後來雖然變回小女孩的模樣,但我的傷可全都好了。
我和顧言汐出病房的時候,正打算進病房的管家嚇了一跳,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顧言汐,原本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單的人,現在竟然好了?
“管家,告訴我爸一聲,就說我沒事了。”顧言汐吩咐了一聲,“走吧,我們回去吧,那間病房暫時不要退,也別讓任何人進去。”
“好。”管家說著將目光投到我身上,他滿臉困惑,顯然是打算從我這裏得到解答。
不過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索性裝作沒看到他疑惑的眼神。
車一直開到顧家別墅外麵,我和顧言汐下了車,直奔倉庫而去。管家跟在我們後麵,跑得氣喘籲籲。
倉庫的門有些腐朽了,一把生了鏽的鎖掛在上麵。
“鑰匙還在嗎,管家?”顧言汐回頭問管家。
“鑰匙怕是早就沒有了,不過要打開也容易。”顧言汐的病好了,管家很高興,一直以來都是管家照顧顧言汐,大概在管家眼裏,顧言汐已經是親人了吧。
不知道管家從哪裏找來一把斧頭開始砸門。
我忽然想起我和顧言汐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要是他也記得該有多好呢?
那時候我對他說,我是你未來的戀人,你將來還活得好好的。
“門開了。”管家將斧頭丟到一邊,“這裏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管家你去準備點吃的吧,我睡了很久,餓了。”顧言汐把管家打發走了,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走在我的前麵,拉開倉庫的門,裏麵散發著因為長久不打開而生出的黴味。
十年前,八歲的顧言汐在這裏睡著了,卻誤打誤撞地去了雪國。這個地方,到底藏著什麽東西呢?
我彎腰撿起管家扔在地上的斧頭拿在手上,跟著顧言汐走進去,在裏麵轉了一圈,並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咦。”我推了推倉庫的牆壁,發現是活動的,“你讓一下。”
我將斧頭丟下,試著推了推牆壁,卻推不動。我怒了,拿起斧頭就砸了下去。“轟隆”一聲,那麵牆倒了,陽光從縫隙裏射進來。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出現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十年前顧言汐會誤入雪國了。
這個小小的角落裏都是白白的積雪,從這裏可以看到雪國碧藍的天空,雪地上開著一朵半透明的星星花,不過星星花的顏色是無色的,這裏應該是雪國的邊緣。
雪國是因為雪靈石而存在的,那其實是一個與人類世界平行存在的世界,處於邊緣處的結界會稀薄一些,就會出現這種和人類世界重疊的情況。
而這個結界的位置,就在當初芷梨和如芯打架的地方,那時候她們打得天昏地暗,將那本就稀薄的結界打壞,露出一個缺口,正好被在倉庫裏的顧言汐發現了。他踩著被我打壞的結界,踏著滿地白雪走進了妖精國,原來是我自己將他帶進我的世界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朝前走了一步,站在邊緣處,能夠感受到雪國的微風吹在臉上。
顧言汐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將我往後拉了一下。我回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他有些別扭地偏著頭,說:“以後這個地方就封死吧。”
我心裏莫名地一暖。他是在害怕嗎?害怕我從這裏走進雪國,然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嗎?
“好啊,封死。”我說,“走吧,我也餓了,好久沒吃飯了,管家應該做好飯了吧。”
“嗯。”他輕輕點點頭,拉著我的手一直不肯鬆開。
“這個地方,一定要封嚴實了。”我聽到他嘀咕了一句。
05
吃過飯,我對顧言汐說:“我回去一趟,還有些話要和小辰說。”
顧言汐抓著我的衣袖不說話,但就是不鬆手。
“我很快就會回來,三個小時好不好?我所有東西都在小辰那裏啊。”我耐心地和他解釋,“而且,小辰還在等著我的答案。”
“兩個小時。”他跟我討價還價。
“那就兩個小時吧。”反正隻要出了顧家大門,就算多待一會兒也沒關係,得先讓他鬆手才行。
顧言汐聽我這麽說,果然鬆了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怎麽和小辰說。因為顧言汐說什麽也不肯讓我再和小辰住在一起了,況且我答應過他,十年換百年。
而且我似乎也不太適合再繼續和小辰在一起,因為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朝夕相處免不了尷尬。
我要怎麽跟他解釋我和顧言汐之間的這些事呢?還有我其實不是人類這件事,要怎麽才能讓他相信?
雖然我知道他在研究九尾狐,知道他見過星星花,可是親口告訴他我就是九尾狐,還是有點說不出口。
一路糾結到家,今天是周末,這個時間小辰肯定在家。
打開家門,小辰果然在,他見我回來,原本在整理東西的手就頓了頓。
“你要去哪裏?”客廳裏放著收拾好的行李,那些都是小辰的東西。
“我考慮了很久,我想我還是搬走比較好。”小辰說道。
一時間我和他都沉默了,尷尬的氣氛在客廳裏彌漫開來。
“你不用搬走,應該從這裏搬走的人是我才對。”我往前走了一步,還是決定將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現在不告訴他,將來是不是還有機會跟他說。
“對不起,那天從你麵前逃走。”那天,他說喜歡我,我卻驚慌失措地逃跑了。我將小辰一個人留在黑暗中,那時候的他是怎樣的心情呢?
“我被嚇到了,因為我從沒想過小辰你會喜歡我。”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看,我什麽都不會做,吃的不會做,衣服洗不幹淨,甚至回家都不認識路,你看我這麽糟糕,可是小辰你樣樣都好,那麽好的你,怎麽可能會喜歡我呢?”
“我怎麽能不喜歡你呢?”他接過我的話頭說,“小瑤,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可是對不起。”我不想讓他難過,但我更不想讓他對我抱有期待,我不能回應他的感情,那就早早地讓他知道這一點,“在我的心裏,小辰你是家人,是很重要的家人。”
“我知道。”小辰輕輕點點頭,“我知道的,但我想我還是會喜歡你的。”
“為什麽?”我不明白,我告訴他這些,就是想讓他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因為這是我欠你的。”他靜靜地看著我,像是要將我的一切都記在腦海中,“我一輩子都欠你。”
我驚訝地看著他:“是我欠你才對,是宋姨收留了我,她將原本應該屬於你的愛分了一大半給我,怎麽都是我欠你們才對。而且小辰,你不知道,其實我不是……”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打斷我的話,說,“我知道小瑤你不是人類。”
腦中轟的一聲巨響,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來時無比糾結,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我不是人類這件事,我從未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什麽時候?”他輕輕笑了起來,“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啊。”
一開始……一開始是什麽時候?
“不止我,我媽她也知道。你知道她為什麽會對你那麽好嗎?”他低聲說,“因為她也欠你,我們都欠你。”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頭霧水,努力回想,可是記憶盡頭除了一片荒蕪的雪原,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小瑤,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嗎?”小辰問我。
我想了想說:“是宋姨牽著我去見你的,她說這是小辰,以後小辰是哥哥,因為哥哥會保護妹妹的。”
“不是的,不是那個時候。小瑤,現在我告訴你,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訴你。”他將包放在一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我預感他會說很長的話,於是走過去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我本來在十年前就會死去。”
這是故事最開始的一句話。
十年前,小辰八歲,因為遺傳了宋姨的哮喘病,所以身體一直都很差,就算宋姨把家搬到山裏,每天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也無法阻止他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
宋姨每天都很難過,她以為小辰活不下去了。
直到有一天,那是冬天的一個晚上,有個人敲響了木屋的門。
宋姨開門之後,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站在那裏,她的懷裏抱著一大捧星星花。
宋姨認識那種花,因為她的老家就在那個山村,小時候經常聽老人們說,這附近有一個妖精國,裏麵開著一種半透明的花,而且經常有迷路的小妖精走到人類世界來。
老人們還說,妖精的一滴血就可以救一條命。
宋姨見到那個小女孩的時候,非常高興,她將小女孩領進了家門。當然一開始她不確定傳說是不是真的,直到小女孩將星星花放到了小辰的床邊,原本一直做噩夢的小辰,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那個小女孩有一對尖尖的耳朵,那種耳朵,隻有妖精才有。
好在後來那血慢慢止住了,但是小女孩發起了高燒,因為她不是人類,所以宋姨不敢送她去看醫生,小女孩有段時間就快要病死了。但奇跡似的,幾天之後,小女孩好了起來。
於是宋姨收養了小女孩,並且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夏雪瑤——從雪國唱出的美麗歌謠。
小辰喝了小女孩的一滴血,哮喘真的好了,可是他永遠記得她發高燒時蒼白的小臉。
他告訴自己,他的命是她給的,他要用一輩子去償還。
他小心地守護著小女孩是妖精的秘密,他知道小女孩在受傷的時候,耳朵就會變成妖精的耳朵,但是傷口愈合之後,耳朵就會變回人類耳朵的樣子。
然後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發現他喜歡上了她,可是她並不知道,於是他就沉默著,繼續守護她。
小辰的故事說完了,我卻還是想不起這段過往,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我的意識剛剛形成,一切都還是朦朧的、混沌的,所以不記得那些事了。
“你不用自責,也不用覺得有所虧欠。”我說,“一滴血的債,你們也早就還完了。你們收留我十年,將我寵上了天。我會流血不止,會發燒並不是因為那滴血。那時候我剛剛和人打了一架,受了很重的傷,所以才會那樣,所以不用覺得抱歉,你沒有欠我什麽。”
我想起那次在顧言汐家,我的額頭被擦傷,小辰來接我,打開門的瞬間,他從後麵抱住我的脖子,那時候他其實是不想讓人看到我的耳朵變成妖精耳朵的樣子吧。
“你把我保護得很好,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妖精,我以為自己是個人類。”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嗎,我看到自己耳朵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小瑤。”他輕輕喊了我一聲,“不要安慰我。”
“沒有安慰你。”我搖了搖頭,“我說的都是真的,所以不用覺得欠我什麽,這十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為什麽顧言汐可以,我就不可以呢?”末了,他問我。
心輕輕顫了顫,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一個聲音搶在我前麵開了口。
“就像我總能比你更快地找到她,喜歡這種事是毫無道理可言的。”顧言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猛地回頭,這才發現之前進屋都沒有關門。
“兩個小時到了,我來接你回家。”他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好吧,敗給他了。
“小辰,和宋姨說,不要覺得虧欠我什麽。”我對小辰說,“還有,你們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會守護你們。”
“嗯,再見。”過往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浮現,當初能夠遇到宋姨,能夠遇到小辰,真的太好了。
顧言汐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了出去。
下了樓,司機將車停在路邊,顧言汐打開車門讓我先進去。我上了車,手卻碰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我低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它的皮毛非常漂亮,就是有點無精打采的,它的眼睛是冰藍色的,幹淨剔透得像是冰雪做成的,身後拖著兩條蓬鬆的大尾巴。
“阿九!”我驚喜極了,俯身將狐狸抱起來,使勁揉了揉它腦袋上的白毛,“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雖然九條尾巴變成了兩條,但至少他還好好的。
“回家。”顧言汐在我身邊坐下,毫不客氣地伸手將阿九往我臉上蹭的尖嘴巴推開。
“兩隻笨狐狸,以後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知道了嗎?”
知道啦,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容身之所。
阿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甜甜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