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驅邪
尹浩然一臉驚恐。
因為村長之前說了, 這條小路一邊靠著山, 另一邊是懸崖!
這要是掉下去,可就是他害了顧潤安!
這時外麵傳來了那個老漢安撫老牛的聲音,“沒事,沒事, 籲, 籲!”
聲音幹澀沙啞,聽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而牛車也沒因為他的安撫就穩定下來,反而顛簸的更加劇烈了。
村長直接從椅子上滾到了地上,要不是顧潤安拉著,尹浩然覺得自己也是那個命運。
就這樣過了半天, 牛車才勉勉強強的穩定下來。
村長被顛的臉都青了, 一掀門簾跳了下去,“怎麽回事?”
尹浩然和顧潤安也跟下去了。
那老頭回答, “前頭忽然竄出來一輛車, 老牛受驚了。”
他們朝著狹窄的小路另一頭看過去, 那裏停著輛開著大燈的Benz的商務車, 這會兒雖然不鳴笛了, 但車窗打開, 從裏麵伸出來幾個年輕男女的頭顱,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並且都在開懷大笑。
一點也沒有為尹浩然他們剛剛遇到的危險而感到擔憂的樣子。
別說顧潤安, 連尹浩然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而那幾個人還在火上澆油, 駕駛位上穿著紅色羽絨服的人一臉不屑, “趕緊給我們讓開,我們要過去,鄉巴佬別擋路。”
這條路確實窄,他們那輛車又大,和牛車根本沒法交錯而過。
但就算這樣,他們那麽做也太過分了。
並且毫無反省的樣子,讓尹浩然恨不得把這幾個人從車裏拽出來揍一頓。
顧潤安更是拳頭都握起來了。
倒是村長連忙開口,“消消氣,你們消消氣。”
然後湊過去和那幾個人商量,“幾位幾位,在你們後麵不遠的地方有條上山的小路,能稍微避一避,你們往後退一退,不然咱們誰都過不去。”
紅色羽絨服語氣不好,“憑什麽要我們後退啊。”
後座的一個藍色羽絨服加缸,“要退也是你們退,趕緊退,給我們讓路。”
他旁邊的綠色羽絨服也開口,“滾,讓我們讓路,你們是誰啊?”
副駕駛上的白色羽絨服女孩兒也開口,“退退,我們著急著呢,你們這幾個鄉巴佬趕緊給我們讓開。”
村長看著這幾個人的車牌號碼,心知自己得罪不起,隻能繼續苦笑著解釋,“就算我們身後有山路,退的話這牛車也比你們退更慢啊,更耽誤幾位的時間,更何況我們身後還沒有,幾位幫幫忙,幫幫忙,出門在外的……”
那幾個人不依不饒。
“慢怎麽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反正我們不退,你沒聽說過開車不走回頭路麽?”
“有本事今晚就在這僵著,反正我們車裏暖和,就看你們能不能扛得住。”
紅色羽絨服更是一臉得意的朝著村長啐了一口。
顧潤安見狀知道好說好商量不行了,他幾步上前,直接伸手想要拽住紅色羽絨服的脖領子。
那人見顧潤安來勢洶洶,頓時要關窗,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被顧潤安給拽住了頭發,玻璃窗卡主了他的脖子,他疼的嗷嗷叫了起來。
他也是沒經過什麽事兒,一時間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怎麽辦,被卡的都快翻白眼了,還是副駕駛上的那個女孩慌忙伸手又把窗戶給打開了。
他被卡的一個勁的咳嗽,差點上不來氣,但稍微緩過來一點,就對著顧潤安發起了脾氣,“你快點放開老子,不然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顧潤安唇角翹起一個弧度,不屑的看著這個二代,“是麽,你下來,讓我看看你怎麽給我顏色。”
尹浩然也從後麵走了過來,手裏拿這塊從旁邊撿的石頭,上下拋著,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對,有本事下來,我看你們是欠修理了,這家夥把你們給得瑟的,下來,下來我教教你們怎麽做人。”
顧潤安吧,雖然他的真實情況是氣質冷、脾氣爆、手上有真功夫,但表麵上看起來還是個文明人,所以雖然他直接就上了手,但這幾個沒什麽見識的人,還是覺得他是可以“講道理”的。
倒是尹浩然,貼頭皮的青茬頭發,眼角眉梢因為生氣都是戾氣,還掛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看就是不管不顧的滾刀肉,不說讓人心生畏懼,也能震懾一下這些小年輕了。
可他們都是橫慣了的,紅色羽絨服就算心裏突突了,麵上也要挺著,隻是不敢對著尹浩然,於是衝顧潤安撒火,“你痛快的放開……”
他話還沒說完,顧潤安就直接把人從窗戶那往外拽。
紅色羽絨服身上還係著安全帶,都快給勒的翻白眼了。
副駕駛那小姑娘見這倆人動真格的了,連湊過來幫解一下安全帶都不敢,而後座的那兩個人雖然還是罵罵咧咧的,也沒一個有勇氣上手幫忙的。
還是顧潤安的手指在安全帶上一劃,那那安全帶頓時撕裂了,而人也被他從窗戶給拽出來了。
紅色羽絨服根本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想要服軟,又覺得丟麵子,想要硬挺著,可尹浩然的巴掌已經不輕不重的拍到了他的臉上了,“罵啊,你再給我罵一句?”
好歹紅色羽絨服還知道不吃眼前虧的沒頂嘴,但眉眼裏寫滿了不服。
尹浩然雖然看不慣,但也沒好心腸到要感化這種人,隻是踢了紅色羽絨服兩腳,“給我讓開。”
然後又衝著車裏的人開口,“趕緊過來一個開車的,往後退。”
不讓這人上車,是因為他看出紅色羽絨服心裏記恨著呢,萬一一個衝動不管不顧的對著他們牛車衝過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後坐的兩個人互相推搡了半天,綠色羽絨服才勉強下來開著車後退。
尹浩然拍了紅色羽絨服的後腦勺一巴掌,“早這樣多好,省的遭罪。”
牛車搖搖擺擺的跟著後退的Benz走在路上,過了五六分鍾,果然有一條上山的小道。
Benz車很自覺的自己退到山路上避讓開來。
尹浩然放了手裏的紅色羽絨服,“滾吧。”
紅色羽絨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估計心裏說遍了狠話,但卻不敢罵的朝著Benz走過去。
到地兒還恨恨的踹了綠色羽絨服同伴一腳,同時罵著,“SB,一起上啊,咱們幾個還怕他們不成。”
但他也就隻敢這樣了,還怕身後的尹浩然他們發難,麻溜的上了車。
然後一發動車,車“轟轟”的響了兩聲,紋絲不動。
他恨恨的一砸方向盤,再一次踩油門,車子又“轟轟轟”的響了半天,熄火了……
十分鍾後,Benz裏的三男一女,跟著尹浩然他們坐上了牛車。
這裏離縣城遠得很,不是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年輕能走到的,而且這裏手機沒有信號,求救也不可能。
尹浩然雖然會修車,但這黑燈瞎火的,不好弄,再說他也不願意為這麽幾個東西費心思。
於是這會兒老牛破車九個人,還有一口大箱子,走的更慢了。
而且擠得厲害。
村長歉意的看著尹浩然和顧潤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顧潤安雖然眉頭緊鎖,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畢竟現在這個天氣,要讓人在外麵待一宿,肯定凍死了。
反倒是尹浩然惡狠狠的盯著他們幾個,讓他們幾個擠成一團,盡量少占些空間,然後偷偷的捏了捏顧潤安的手。
這還是顧潤安第一次被尹浩然安慰,於是在尹浩然想把手拿走的時候,他就用手指勾住了尹浩然的一根手指。
倆人於是在一邊悄悄的你勾我一下,我勾你一下的。
而且因為擠得慌,尹浩然又要照顧顧潤安,於是把他和那些人給隔開,所以人都要跑到顧潤安的懷裏去了。
這讓顧潤安覺得這樣的環境都不算太難以忍受了。
但那幾個小年輕依舊礙眼。
而且他們可不是懂的知恩圖報的人,見顧潤安和尹浩然不說話了,氣焰就又上來了。
雖然沒敢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但看他們相互使著眼色,就知道他們在心裏偷著罵呢。
但尹浩然和顧潤安懶得理他們。
牛車又這樣慢吞吞的走了得一個多小時,才真正的到了天光村。
這會兒已經時近午夜,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村子裏也沒有路燈,四下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好在趕車的老漢路熟,把幾個人拉到了村子中間的一座高宅大院之中。
又把煤油燈從車裏拿出來,幾個人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這棟房子看起來有些古典老舊,中間一個正房,兩側是廂房,都是青磚的,看起來還有幾分典雅。
可奇怪的是,這幾間屋子的窗戶都被釘的死死的。
村長看著幾個人,滿臉的歉意,“將就將就,這是村裏最好的房子了,但條件肯定不如城裏……”
又招呼那個趕車的老漢,“你快去拿幾床被子給廂房。”
那老漢走了,幾個小年輕甩著臉子就要進中間的正房,尹浩然冷笑了一聲,他們頓時半路拐到了兩邊。
尹浩然於是沒多說什麽,但村長忽然開了口,“等等,等下。”
那幾個小年輕根本不耐煩,伸手就要開門。
但村長一路上都唯唯諾諾的,這會兒卻忽然來了勁,“都住手,給我聽好了,不然出事兒我可不負責。”
那幾個人的手就頓了頓。
村長的聲音無端端的多了幾分冷意,“屋裏都給你們準備了暖水瓶,想喝水就從暖水瓶裏往外倒。”
他又指著院子中間的一口井,語氣十分嚴肅的開口,“絕對,絕對不能喝這口井裏的水,不然是會出事的,知道了麽?”
那幾個小年輕本來以為村長要說什麽重要的事兒,這會兒聽了,冷哼著就進了屋,還留下了催促快點送被子,順便給拿點吃的的話。
村長歎口氣,等那些人進了屋,又好聲好氣的交代了尹浩然和顧潤安一遍一定不要喝井水的話,才讓兩人早點休息的離開了。
尹浩然雖然有些好奇為什麽不能喝井水,但他尊重人家村子的習慣,於是就沒多問的直接和顧潤安進了房間。
屋子裏點的是蠟燭,不知道是沒通電還是舍不得。
但好在提前燒了爐子,還有火牆和土暖氣,所以很是暖和。
在房間裏的一個桌子上,有兩暖瓶的開水,還有盆和一甕涼水,兩個人兌好了之後稍微洗漱了下,也就上炕了。
對的,是炕。
炕上的被褥花色和啞婆給他們的那些很像,但能看出來是嶄新的,可見天光村的人是用了心的。
尹浩然覺得很新奇,手伸到褥子下麵去摸炕席,“真熱乎。”
顧潤安幫他把被子蓋嚴實了,“有空我帶你去我老家,那裏也有炕,現在老實兒睡覺。”
尹浩然也累了,於是倒頭就睡。
但這炕真的是太熱了,他就總是忍不住踢被子。
可炕雖然熱,但後半夜之後的空氣還是有點涼的,顧潤安擔心他著涼,給他蓋了幾次被子之後,終於虎著臉把人拽進了自己被窩,然後手腳並用的把尹浩然纏住。
終於消停了。
頭一天他們坐了快十個小時的各種車,外加上這房子窗戶封死,天光透不進來,所以倆人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來鍾了。
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加快了起床的速度。
剛完事,外麵就響起了敲門的聲音,是村長帶人給他們送吃的和水來了。
尹浩然連忙把村長讓進房間,而旁邊廂房則是傳出了讓人別打擾他們的喊聲。
早餐是小米粥、饅頭、笨雞蛋蒸的雞蛋羹,還有兩碟小鹹菜。
都是自家出產的東西,尹浩然吃的很香,顧潤安也以標準的用餐禮儀吃了。
然後尹浩然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了。
說是來“考察”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要考察什麽。
還是村長說帶他們出去溜達溜達,看看哪塊地用來蓋學校比較好。
尹浩然也不懂那些,但想著總比在屋子裏幹待著強,就跟著村長走了。
等出了院子,他們才發現這房子所處的位置是一片相對來說的高地,且周圍一片荒涼,隻能影綽綽的看到遠處也有房屋。
村長和他們解釋,這個院子在村子的最中間,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天光村曆史悠久,明末清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而且在清朝中期的時候,村裏還出過大官,他們住的這個院子,就是那個大官當年的房子。
這個大官十分的顧念家鄉,後來沒少在這邊修橋鋪路,還捐錢給村民修了房子。
而村民自動自覺的把房子修的離那個院子遠了些,來表達對這個大官的尊敬和感激。
隻是尹浩然覺得這個遠了些,也實在是太遠了點。
他們足足走了十來分鍾,才走到地方。
見到那些建築,兩個人也有些驚訝——實在是太古舊了。
雖然不破爛,但那種風格,都是百十年前的樣式。
但想想村長說的典故,倒是也能理解。
不過除了樣式,還有些奇怪的地方——一般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而在這村子裏,除了他們剛剛走出來的那個高門大院,所有房子都是坐南朝北,且依舊所有的窗戶,都被釘死了。
顧潤安於是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的情況。
他雖然不已風水見長,可眼光還是有一些的,此刻見屋子的情況雖然奇怪了些,但並不是刻意布的什麽風水局,也就沒說什麽。
隻是他還是隱隱有些奇怪,正想著是哪裏奇怪的時候,就聽尹浩然問村長,“今天要下雪麽?怎麽天這麽陰?”
村長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不怕你們見笑,村裏太窮了,沒有電視什麽的,看不了天氣預報。”
他又抬頭看了看天,“陰麽?沒覺得啊,太陽不是挺好的。”
太陽確實高高的掛在天空上,但卻好像吝嗇把光芒分給這裏一樣,已經是十點來鍾,卻還有些灰蒙蒙,霧騰騰的感覺。
尹浩然還**了兩下鼻子,空氣正常,沒有人燒荒。
他隻能當是陰天了。
而顧潤安聽兩個人這麽說,就拿出手機想看看天氣,卻發現這裏沒有網絡。
村長就更不好意思了,“沒信號,沒信號,村裏就我辦公室那有個電話,您二位要是有什麽事兒,就到那打去,也可以到那給手機充電。”
尹浩然:……
他又朝著周圍看了看,發現這天光村幾乎是四麵環山,所以覺得也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造成的天色異常,也就沒再多說什麽,繼續和村長向前走著了。
等進了真正的村子,尹浩然又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裏的人家都用樹枝圍了柵欄,但卻圍的不密,所以能透過縫隙看到院子裏的情況。
他看到了每家院子的正中間,都停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木棺!
顧潤安自然也看到了。
這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在不少的村子裏,都會有人在家裏放口棺材。
這意味著官和財,若是放的好,的確會有些助益。
但這裏……
顧潤安多看了幾眼。
棺材就直接的放在了地上,沒有用任何東西隔開,也沒有用紅布蓋上,就這麽青天白日的暴露在外,且小頭在前大頭在後。
雖然平時沒有什麽妨害,但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若真用到那一天,搬動起來反而會惹來災禍……
村長見到了兩個人的目光,就讓他們別怕,還對著他們解釋了一番。
天光村最興旺的時候有近萬人,但可惜出了那個大官就後繼無人,於是村子也就一點一點的衰落下來了。
到現在,整個天光村也就剩下了一千來人,而且這裏的村民普遍都不長壽,所以這一千來人裏,大部分都是成年人,老年人和孩子各占二百多。
照這樣的情況下去的話,以後人口還會急劇銳減……
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家家戶戶都會備著這麽一口棺材,以免有不時之需的時候抓瞎。
而且村裏人認為,能有口棺材,也能稍微壓著一點,讓家裏老人不至於那麽早逝去。
尹浩然點點頭,表示了理解。
但他還有點疑惑,難道這裏家家戶戶都有老人?還是家家戶戶都時刻做著家裏會死人的準備?
但死亡這種事,在什麽時候都是不好問出口的。
且他覺得顧潤安沒有什麽反應,大概沒有什麽奇異的地方,也就接著聽村長說話了。
村長很是憂愁,“唉,擺這麽口棺材,誰見了不覺得瘮得慌啊,但守舊,這裏太守舊了……家家放棺材這事兒,也得傳了上百年了,村裏別的手藝失傳的多,但做棺材這手藝一直傳著……”
尹浩然也是個窮人,但這天光村窮的,以及所麵臨的困境,真是超出他的想象了。
或者說,這裏並不是窮,畢竟家家有房住,有飯吃,自給自足、自產自銷。
這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秘而晦暗的感覺。
從灰蒙陰暗的天氣,到釘死的窗戶,還有家家戶戶的棺材,都讓他覺得有種無法訴諸出口的詭異和涼意。
現在想來,張鵬舉說的沒人捐助這裏,並不是真的沒人,而是有人和他一樣來這裏看了之後,打了退堂鼓了吧。
但尹浩然卻覺得,自己更應該給這建個學校了。
雖然他自己沒有什麽文化,卻相信文化絕對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就好像當年那位官員,如果不是他讀書中舉,天光村怎麽會有當年的興盛。
隻是他不明白,既然已經嚐到了讀書的好處,後來又怎麽會衰落成這樣。
但那些歸根結底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未來才是重要的。
尹浩然甚至想著,如果蓋了學校,他手裏還有富餘出來的錢,能不能也幫幫這些村民。
這樣的話他就更得了解一下,這裏的人到底需要什麽了。
隻是他擔心現在天氣冷,沒有人出來,二隨便去人家家裏的話,不知道村民會不會歡迎。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發現前麵小路的路口,有三五個村民正聚集在一起聊著天。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也不倫不類、不古不今的,和大雜燴一樣。
而且這些人說話的聲音極小,神色似乎也有些隱晦,好像沒有底氣,又好像在防備什麽一樣。
尹浩然並不覺得自己是多敏感的人,但他感覺到那些人正在用眼角的餘光盯著他們,好像在觀察著什麽一樣。
但等他朝著那些人看過去,他們立刻就把目光移開了,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尹浩然自認自己還是挺有親和力的,於是他露出個笑容來,朝著那幾個人走過去,可剛前進了幾步,那些人就立刻住了嘴,好像說的事情怕他們知道一樣。
這也就算了,當他走到那幾個身邊,剛打了個招呼,那幾個人居然驚慌失措的就跑了,好像他是洪水猛獸一般。
村長歎了口氣,“這就是沒見識,連見生人都怕,不瞞你們說,除了我和昨天趕車的老王叔之外,出過這個村子的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可以說我們村裏大多數人,從出生到老死,都是在村子裏過的……我家幾乎世代都在做天光村的村長——因為沒有別人願意來。也是因為這個,我才能認識幾個字,才能出去看看……而且要不是這村子就快滅了,我都沒法說服他們,讓人來建個學校,我都擔心回頭找人建學校的時候,把他們給嚇到。”
就這麽走到了中午,尹浩然都沒能和任何一個人搭上話,更有甚者他想追上一個人說說話,那人直接跑回家,關門落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村長又歎氣,“我也沒什麽威望,他們不想說話,我也敲不開門,不過尹先生您要真想找人了解情況的話,我找幾個還算膽子大的和你說說吧……唉,村裏就這樣,您要是不想捐款了,我也能理解……要不我讓人送您回去吧。”
他說一句話就要歎三口氣,內心的苦悶溢於言表。
尹浩然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村長你先找人和我談談,然後我再待兩天,等村裏人看我眼熟了,也許就沒這麽怕了。”
村長聽他這麽說,感激的抓著尹浩然的手直搖。
本來他還打算帶尹浩然看看在哪建學校比較好的,但看現在這時間,就提議先回大院吃飯。
尹浩然走了這麽半天,也覺得有點餓,於是同意了。
回到大院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鬧吵吵的。
一個不正經的男聲說這話,“誒呦,這窮鄉僻壤的,還有這麽俊的妹子呢,嗬,你身上這是穿的什麽破玩意,怎麽還有補丁呢?”
然後是個小姑娘的聲音,“你快點回去和他們吃飯,我要走了,你別跟著我。”
“你要去哪啊?帶著我唄,你好好招待我……你有沒有對象呢?嘿,我好好跟你說話,你怎麽跟我甩臉子呢?”
這時旁邊傳來另一個女聲,“劉勇,你幹什麽?當著我的麵就和別的女的勾勾搭搭的,還把我放在眼裏麽?”
劉勇的聲音很不耐煩,“老子就這樣,你愛受受,不受滾。”
那小姑娘又說話了,“你別攔著我了,我要走了,我家還有活沒做完呢。”
劉勇的聲音再一次不正經起來,“做什麽活啊,你這麽漂亮,不如跟了我,我一個月給你五萬,怎麽樣?”
村長聽了,臉都氣青了,直接“嘭”一聲把門推開,“你們幹什麽呢?”
尹浩然和顧潤安也朝著裏麵看過來,看到那個紅羽絨服……哦不,看到劉勇正涎著嘴臉,賴著一個小姑娘。
白色羽絨服的姑娘在一邊恨恨的看著,另外兩個顏色的羽絨服在看熱鬧。
那小姑娘一見村長,和見到了救星一樣,“爸!這人纏著我,你和他說……”
“我可沒有,你別胡說八道。”劉勇見村長和尹浩然他們回來了,村長還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立刻眼睛骨碌一轉,否認了剛剛的事情。
他還一把拽過來旁邊的女人,“這是我未婚妻,看看,大美人,有她在,我還能看上你。”
他說的得意洋洋的,那女人也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著那個小姑娘。
要不是剛剛尹浩然和顧潤安在外麵聽得清清楚楚的,沒準還真以為是村長的女兒在胡說呢。
尹浩然就擼了擼袖子,“是麽?你沒纏著她?”
顧潤安也露出了諷刺的表情。
劉勇的眼珠子立刻又轉了轉,“我是和她說話來著,但我真不是想和她怎麽樣,我就是想和她套詞……套詞……套詞……”
他的目光四下亂掃,“我就是想問她,為什麽這口井的水不能喝。”
尹浩然本來想嗤笑他一聲,但卻忽然發現自己身側的村長變了臉色。
雖然村長很快就重新調整好了,但他卻知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就因為這一瞬間的停頓,讓村長的女兒搶先一步說了話,“因為喝了這口井水的人都會死啊。”
她話音一落,村長就“啪”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你胡說八道什麽!”
小姑娘被打愣了,呆了半天都不知道哭,反而在那辯解,“我沒有胡說,村裏人都知道不能喝這口井的水,除非是不想活……”
“滾,你給我滾!”村長氣的不行,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又指著門口對著她喊。
那小姑娘終於反應過來,哭著跑了。
尹浩然經曆了啞婆的事兒,對這種事情是相信的,他剛想問問村長是怎麽回事,幾個小年輕那邊就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我的天,我聽到了什麽?”
“那個村姑說喝了這口井的水會死。”
“開什麽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當我們是傻得麽?居然嚇唬我們?”
“誒呦喂,我真是好怕啊。”
“嚇死我們了可。”
那四個人一邊說一邊笑,笑的前仰後合的。
那個劉勇甚至直接衝到了井邊,“來來來,我喝上一口,你們到時候都在我身邊看著,看我到底是怎麽死的。”
村長聽他這麽說,麵色凝重起來,“你們幾個趕緊給我離開天光村,快走,現在就走。”
劉勇聽村長這麽說,笑的更厲害了,“我就不走,你們能把我怎麽樣啊?”
“走,你們給我走,我們天光村容不下你們這些大神。”村長愈發的嚴肅,“你們要是不走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劉勇是怵尹浩然和顧潤安,因為他被這倆人給打了。
但他可不怕村長。
聽村長這麽說,他立刻把臉給撂下來了,“讓我走,好啊,那我們就走,等我們再回來,非把你們天光村給折騰散了不可。”
尹浩然就又擼袖子了,“嘿,我看看你這小崽子,到底有什麽本事,居然敢這麽說話。”
他想上前,卻被村長給攔住了,“你們回屋吃飯,我叫老王叔套牛車,把他們送出去。”
那幾個小年輕其實也不願意在這裏多待,畢竟這裏連個網絡信號都沒有,更沒有娛樂的東西,於是雖然還是罵罵咧咧的,但並沒有阻止村長離開。
而等村長出了門,顧潤安頓時一個眼風朝著幾個人掃了過去。
那幾個人頓時消音了。
劉勇甚至覺得一定是因為昨晚天色太黑,自己才敢惹這麽個煞神。
顧潤安見沒人吵鬧了,才帶著尹浩然回房間吃飯。
飯菜很簡單,但很實惠,一大盆的米飯和一大盆的小雞燉蘑菇。
真的是碩大無比的盆,就尹浩然這樣的,也頂多和抱住。
小雞沒有什麽肉,一看就是家養的老母雞。
顧潤安有經驗,這種雞肉一般吃起來比較硬,嚼不動,反而是裏麵的蘑菇比較香。
湯也好喝。
但尹浩然直接給他夾了個雞腿。
顧潤安沒有絲毫猶豫的咬了一口,然後發現這小雞不知道燉了多久,已經爛透了,味道非常的不錯,於是立刻把另一個雞腿給了尹浩然,而且筷子根本不停的給尹浩然挑肉。
他們在裏麵吃的熱火朝天的,外麵的幾個小年輕雖然不敢罵他們了,但一肚子的火氣還是要出的,於是互相小聲的吵了起來。
藍羽絨服開了口,“勇哥你可真行,平時對我們吆五喝六的,一到真章的時候,比狗熊還熊。”
劉勇立刻罵了回去,“龔樂你給我滾犢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眼,你以為把我擠兌倒了,你就能爬上來,趙菲就能看上你?”
趙菲立刻依偎在了劉勇身邊,嬌滴滴的開口,“我就和你在一起。”
龔樂罵了句“賤貨”。
趙菲立刻不樂意了,“你罵誰呢?”
張牙舞爪的就想上前撓龔樂個滿臉開花。
綠羽絨服的崔波在一邊想打個圓場,“別動手別動手,都是自家兄弟。”
可他還沒上前,就被劉勇一把扯開了,“你少管閑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頭偷著樂呢,有本事你們就和我掰了,看我讓不讓我爸再照顧你們家生意。”
他這麽說,龔樂和崔波就都不樂意了。
他們家家業是沒有劉勇家的大,但也不至於小多少,以前是受過劉家點照顧,所以他們盡量不惹劉勇。
但真要硬頂起來,他們倆家難道還不如個劉家?
至於趙菲家,那才真正是劉勇家的狗,都不用考慮。
於是崔波一巴掌就推開了劉勇,“別在別人那吃了癟,就來我們身上找不痛快來,你有本事你……”
他本來想說你有本事對著剛才那倆人使,但他總算還知道,要是劉勇真的犯了彪,把那倆人整出來,他們幾個都得倒黴,於是話鋒一轉,“你有本事就喝一口井水,我都算你有魄!”
劉勇雖然剛剛笑話村長的話笑話的厲害,心裏也並沒有把這件事當真,但怎麽說呢,不當真是不當真,要真讓他喝,他心裏還是犯嘀咕的。
可龔樂和崔波見他不動,立刻就冷嘲熱諷起來,聲音雖然不大,但說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趙菲心裏多少還有點記恨劉勇剛剛當著她的麵調戲別的小姑娘,還不給她臉,所以就當他們是開玩笑一樣,在旁邊樂嗬嗬的看著。
劉勇氣的臉都青了。
“不敢喝,我看你們才不敢,我有什麽不敢的。”
他說著就撲倒了井邊,想從井裏舀水出來,但這井裏沒有水瓢,隻有個木桶飄著。
他一咬牙,用木桶盛了水出來。
井水冰冷,涼的劉勇似乎有些清醒過來了——這麽冷的天,井水居然沒有結冰,是不是真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可龔樂和崔波見他猶豫,立刻就開了口,“嘿,這要是不敢喝,等回家之後,別再吹流弊說自己是江城老大。”
“什麽老大,就這癟犢子樣吧……你現在把水桶給放下,以後跟我和龔樂混,我們不嫌棄你。”
趙菲也輕飄飄的說了句話,“就放下吧,也就是丟人現眼點,總比丟了命強。”
劉勇再一次被激,直接端起了水桶。
村長這時候帶著老王叔走到門口,見狀臉都黑了,“不能喝,不能喝啊!”
可這時候的劉勇那裏還聽得進去別人的話,直接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口冷井水。
喝下去之後他就激靈靈的打了好幾個冷顫。
他隻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甚至覺得整個人都被凍住了一樣。
村長和老王叔急匆匆的趕過來,老王叔依舊蔫的說不出話。
而村長在一邊團團轉,“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你們真是不知死活,不知死活啊!”
劉勇被村長的樣子弄的,心裏也有些害怕起來,但表麵上還要強作鎮定,“有什麽不能喝的。”
龔樂和崔波也在一邊開口,“這不是沒死人麽,你這麽急慌慌的幹嘛?”
村長氣的嘴唇發抖,“趕緊走,你們趕緊走,希望出了村子會沒事,老王叔,你快送他們出去。”
老王叔鄭重其事的點了頭。
可劉勇雖然心裏突突的,但還在逞能,“怕什麽,弄的和真的一樣。”
老王叔斜睨了他一眼,“還不走,等死麽?”
聲音幹啞陰森,讓劉勇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於是這會兒顧不上麵子是直接衝出去上了牛車。
趙菲自然跟在他身後。
而龔樂和崔波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