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坐班醫生不在,在外麵等一會。”
趙池看著薑且欲言又止。
“我找張池。”門外熟悉的嗓音響起。
聽到來人的聲音,終究還是忍下嘴邊呼之欲出的答案。
“進。”
門打開,走進來一道高挑身影,薑且下意識往後看去。
居然是沈硯。
“你怎麽來了?”趙池有種做賊心虛的尷尬。
“不是約了今天找你複查。”
沈硯沒有看他,而是感受到一道炙熱目光,側頭與薑且對視,然後很淡地朝她頷首打招呼。
薑且同樣頷首,嘴角有禮貌的帶笑。
其實隻是想用笑掩飾尷尬。
她感覺這兩天和沈硯有些巧得過頭,甚至剛剛還在背後聽別人講他八卦,下一秒當事人出現在現場。
有一樣想法的還有張池,甚至心虛到連沈硯預約複查都忘了。
“嗷,對!那你等我一下,我先給她複查。”張池道。
“那我出去回避一下。”沈硯準備離開。
張池快速在電腦上操作著:“不用,我開個單子就好了。”
薑且看著兩人有來有往,心裏依舊對剛剛張池的話十分在意。
見沈硯坐在一旁沙發上玩手機,她偷偷壓低聲音湊到張池身邊問:“你剛剛的話到底什麽意思?”
張池偷感極重,下意識要去看沈硯,被薑且攔住,示意他沒事快說。
他這才想了想低聲解釋道:“我看他救你兩回,還以為他和你提起過。”
薑且有些失望,尷尬笑笑:“我們不熟的。”
“是,不熟。”一道清冷嗓音從沙發出傳來。
兩人瞬間拉開距離,各忙各的。
薑且嗬嗬笑了兩聲企圖掩飾尷尬,想了想又解釋道:“其實沒有在說你。”
解釋完感覺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哦,是嘛。”
沈硯嘴角微微上揚,薑且卻覺得這麽笑泛著陣陣寒意。
她腦瓜一頓轉悠,眼裏頓時發亮:“那個,沈五爺複查結束有事嗎?不如我中午請你吃個飯?”
她滿臉期待地看著沈硯,卻見他發寒的笑意不減,愈來愈盛。
“不了,沒時間。”
薑且在心底仰天長嘯,回想前兩天她回絕的樣子,隻歎: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
下午,薑且將在穆漢升家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提著包回家。
剛到樓下,穀卉知來了電話。
“怎麽樣?想好沒?”她鋪天蓋臉就是一頓問。
薑且將醫院的事和她簡單說了兩句。
關於沈硯前女友的事,她想著畢竟是人隱私也無關工作,就沒提。
“他可能是真有事呢,你別想太多,畢竟是你救命恩人,你就是約上十幾次也得請人起碼吃頓飯。”
“話是沒錯,但我之前想著不合作了,也不用供著他,對他就有點……”她想到散打館的事,心都涼了。
“昨天散打館,我還把他打了~”
“但!那是切磋,擂台上有來有回也屬正常吧~”薑且越說心越虛,聲音都變小了。
“我的姐!你真是對職場人際關係知之甚少啊……”
薑且被穀卉知一通教育,一個頭兩個大。
電梯門打開,她幹脆掐斷對麵的職場教育課。
“那個,我到家了,先這樣吧,我還得收拾東西。”
說完果斷掛了電話。
她走到門口,看著眼前略帶異樣的門,神情戒備。
她一手打開手機求救鍵,另一邊伸出手對著門輕輕一碰,輕易開了。
身體越發警惕,她小心翼翼將行李包放在玄關處,拿起玄關處的雨傘,赤腳一步步慢慢走進去。
夕陽透過玻璃映照進來,幽暗的房間透著昏黃光暈,沙發上一道筆直身影默不作聲坐在那裏。
薑且警惕褪去,臉色卻沉得駭人。
她將手中雨傘放到一邊,打開臥室的燈。
瞬間,沙發上的人暴露在光亮下。
“穆氏董事長夫人私闖民宅,說出去不怕丟人?”
“我進自己女兒家,誰敢說?”那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盡是不怒自威和嘲諷。
“沒記錯的話,三年前就不是了。”
在女人冷眼站在法院門口,頭也不回轉嫁穆氏,留她一人麵對洪水猛獸時,就徹底不是了。
“薑且,由不得你不承認。”她的母親就像看一件私有物般盯著她,話語裏霸道自我,“你體內留著我的血,連同你的命都是我的。”
薑且注視著那雙充滿怒火的瞳孔,身體不受控製的僵硬。
二十多年了,她的母親一如既往保持著令她窒息的控製欲。
那是座沉入深海的黑暗囚牢,她拚命學習潛泳,但巨大的水壓無時無刻裹脅著她,一如掙脫不開的夢魘。
“你去勾引沈硯了?”
“你派人監視我!”薑且一股熱血衝上大腦,紅著眼怒目而視。
“你當這圈子多大呢?這點事早就傳開了!”
“當初說我不靠男人會死,現在呢,你和我有區別嗎?”
薑且麵對那張充滿憤怒的臉,努力深呼吸,控製自己情緒,用平靜的語氣解釋:“我那是工作需要。”
“我不管你那個破工作。我就想問問你!我沒說過,別和沈家扯上關係!”
“我的話你怎麽就不聽呢!我是你媽!我能害你嘛!”
“你說你怎麽就那麽犯賤呢!”
她的母親從來都不願意聽她說任何東西,永遠隻認自己所認為的事。
咄咄逼人的氣勢向薑且壓近,那一掌帶著淩冽寒風朝她臉上扇去。
薑且僵硬的軀體條件反射般猛地緊繃,手條件反射般迎上那掌,死死扣住母親的手腕。
“怎麽?覺得我丟人?”那雙漆黑瞳孔死死盯著母親憤怒的臉,笑著嘲諷,“可是論賤,我哪比得上你!”
母親的手努力要從薑且手中掙脫,卻紋絲不動,臉已經鐵青。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薑且聞言不由輕笑:“倒當上好人了,不動嘴改動手唄。”
“你趕緊把你那工作室關了,下周開始去我公司報道。”女人突然轉變語氣,溫柔和煦,話裏卻態度強硬。
“就你那工作室能掙幾個錢,你知道現在美容行業有多掙錢嘛!”
“趙女士年紀大了,真是健忘啊。‘你的公司與我無關’,這話我恐怕說過不下幾十遍。”
“嗬嗬,兩句話就裝不下去了?不用瞪著我,這輩子我再不可能如你願!”
薑且盯著她母親憤怒的臉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心中無比痛快。
她將母親的手用力向外推。
“薑且,你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嘛!當初你自說自話轉去雕塑係讀研,我也容忍你玩了兩年……”
“是容忍還是愧疚?你現在不是有個好兒子嘛,公司給他唄。”薑且打斷她嘲諷道。
薑且母親臉沉了下來:“我告訴你,如果下周不去公司,你的破雕塑這輩子都別想碰一下!”
薑且看著朝外走得身影,舔著幹澀的唇,冷聲道:“有本事你就把我手打斷!”
“薑且,這不是你第一次忤逆我,我什麽手段你可以試試看。”
巨大的關門聲震在薑且心頭。
無數回憶入浪潮般朝她湧來。
‘你是我生的!你敢忤逆我!’
‘薑且,為什麽隻考第二?’
‘學什麽破雕塑!薑且,高考你別考了!’
‘薑家丟不起這個人,趙家也是!’
‘你是女孩子!但你是我趙媛的女兒,就要做得比他們強!’
‘和穆家聯姻對我的公司有利。’
‘以後穆漢升就是你親哥哥!薑且你別犯賤!’
藥瓶散落一地,薑且捂著疼痛欲裂的腦袋,發悶的胸口令她喘不過氣。
她的手控製不住顫抖,遲鈍,昏聵不明,情緒一瞬跌落穀底。
此刻的她就像一張了無生機的廢紙。
‘不如死了算了!’
冰冷惡毒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將她逼到窗邊,毫不猶豫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