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回雲棲苑複命的時候正好看見令羽在藥房門口煎藥，一頓手忙腳亂。

而後又聽見藥房裏麵傳來一陣清悅的聲音叮囑道：“水漫過一指便可。”

站在砂鍋麵前的令羽撓了撓頭，不明一指到底是多少。

令羽用右手比了比左邊手指頭，大概兩三寸，令羽以為自己沒有理解錯，端著水瓢正要往砂鍋裏麵加水。

“令羽，等下。”夜一及時喝住了令羽的動作，他知曉令羽一定是將“一指”理解錯了。

夜一跟隨世子多年，對煎藥此類十分熟悉，主動拿過令羽手中的水瓢，將食指橫放在令羽麵前，沉聲道：“一指是一指寬，不是一指長。”

令羽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隻覺得煎藥比騎射還要難上許多，可是少年怎會承認自己的無知：“我當然知道是一指寬，看你什麽都懂，你來！”

說罷撿起一旁的彎弓站於門邊，目光直視著前方，麵無表情。

夜一知曉令羽少年氣性，默默拿著水瓢倒水，接替了令羽煎藥的任務。

顧輕瀾聽見外麵的動靜快步走了出來，瞧見是夜一煎藥，有些意外：“夜一，你怎麽來了？”

夜一抬頭便看見已經換上幹淨衣衫的蘭夫人，恭敬作揖：“蘭夫人，世子呢？”

“剛剛睡下。”

顧輕瀾剛剛給楚雲修紮了銀針，讓他暫時入眠，以此緩解熱毒發作時的煎熬。

因為催眠針灸隻是簡單的針灸，並未動用內力，所以對顧輕瀾的身體也沒有傷害。

顧輕瀾原本打算她自己來熬藥，結果看見夜一熟練的煎藥動作，倒是放心了不少。

她的確沒有看錯，夜一確實一心忠於楚雲修，但是這樣的人性情至極，也容易被人利用。

顧輕瀾的眼睛終於恢複了正常，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夜一後背上。

黑色衣衫雖然不會顯露出其他顏色，但是能夠明顯看出夜一後背的衣衫已經被浸濕，而且濃烈的藥味也沒有掩蓋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顧輕瀾記著夜一在冰窖中對自己的幫助行為，思量間緩緩轉身。

“蘭夫人，這份藥是給世子熬製的嗎？”夜一突然出聲問道。

顧輕瀾轉身的動作一頓，點了點頭：“是的，給世子熬的藥。怎麽了？”

夜一低頭不敢對上顧輕瀾澄澈的雙眸，微微搖了搖頭：“無事兒，屬下一定會好好熬製的。”

站在一旁的令羽對著夜一的背影輕嗤一聲，覺得夜一表忠心的行為十分狗腿。

“好的，辛苦了。”顧輕瀾抿嘴一笑，而後看向一邊滿臉不樂意的令羽：“也辛苦令羽了。”

說罷快步進了藥房，沒有留意到身後兩人因為她的感謝而神色古怪。

向來奴伺候主子是應該的，何曾聽說主子會感謝奴？

夜一餘光瞥見令羽又紅了耳朵，輕嗤一聲，就當做先前令羽嘲笑自己的報複。

令羽年紀不過十四，聽聞夜一的輕嗤聲甚是不滿，卻時刻銘記著世子的教誨，轉身背對夜一，不與夜一發生爭執。

夜一見令羽轉過了身子，又見沒人注意到這邊，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玉瓶。

這是淩雪交給他的，據說裏麵的藥丸是子母蠱的解藥，隻要世子吃了解藥，子母蠱就會解開，世子再也不會受小蘭的控製。

“夜一，這是……”顧輕瀾手裏握著瓷瓶快步走出來，卻看見夜一慌忙將一個裝有藥丸的玉瓶放回了懷裏。

“蘭夫人，有什麽吩咐？”

夜一無端心虛了，剛剛在客苑他明明已經相信了淩雪的話，已經答應了要讓世子吃下這枚解藥。

可是當他打算將解藥放進湯藥裏麵的時候，無端猶豫了，被蘭夫人撞破後更是心慌不已。

顧輕瀾分明瞧見夜一神色異常，而且猜測到他懷中的藥丸必定不是什麽好藥，卻當做什麽也不知曉一般，繼續說道：“這是傷藥，我看你背上鮮血直流，去偏房上點藥吧。”

夜一聞言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蘭夫人，她居然留意到自己受了傷，甚至還給自己拿了傷藥。

說來先前在客苑的時候，他那身衣裳盡是血汙，淩雪小姐瞧見不曾關心一言，可是到了蘭夫人這裏，她居然熱心地拿來了傷藥。

沒有對比就不會有落差，有了對比以後，夜一心中盡是失落。

隨即夜一又自我安慰，淩雪小姐本性特別善良，她沒注意到自己受傷是因為她太傷心了。

再說她是淩雪小姐，她不關心一個奴才的身體也沒有什麽不對的。

“不用了，這點小傷沒事兒。”夜一拒絕道。

夜一想到先前對於蘭夫人的懷疑，即使有了冰窖的經曆，夜一對於蘭夫人依然存在懷疑。

他不願意自己被這些細致的關心感動，甚至失去了判斷力。

“我現在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立即上藥！我可不想世子的湯藥裏有一股血腥味！”顧輕瀾沉聲道。

夜一抬眸瞧見蘭夫人眉宇間自有一份威嚴，讓人膽懼三分。

一時居然不敢反駁，雙手接過傷藥，徑直向偏房走去。

……

顧輕瀾左思右想後依然覺得夜一拿出來的藥有問題。

看向還在睡夢中的楚雲修甚是不安，夜一若是被壞人利用了怎麽辦？

夜一喜歡淩雪，但是淩雪一直想殺楚雲修，如此三角關係中，夜一很容易被淩雪利用。

何況淩雪還一口咬定自己給世子下了子母蠱，誰知她還會做出什麽古怪舉動？

想起夜一先前打算投藥的舉動，顧輕瀾知曉不能等到楚雲修醒來再處理，立即將令羽喊了進來。

“令羽，可否幫我辦一件事兒？”顧輕瀾不確定令羽會不會像夜一一般忌憚自己。

畢竟自己不是他們的主子，甚至算不上世子府真正的女主子。

令羽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看人很準，相處下來，他覺得蘭夫人比那個淩雪小姐真實太多，又親眼瞧見世子在乎蘭夫人的場景，自然將她當成了女主子：“蘭夫人，您請吩咐。”

顧輕瀾見令羽爽快答應了，提著的心也放鬆了不少，隨即仔細交代了自己要他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