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人情貴賤分(十)

收費章節(12點)

243:人情貴賤分(十)

卻說雨霏夜間和翠微談論起要去杜家求情一事,就怕冒然前往反倒被趨之門外,卻苦無人可以牽線傳話,正在無計可施之際,突然靈光一閃,驚喜道:“她,她可不是杜家的人嗎?由她去說再合適也沒有了。”

翠微聞言驀然轉頭,掩飾不住臉上的訝異與疑惑,直勾勾對上了雨霏那雙清涼欣喜的眸子,心下了然,卻微微蹙眉遲疑地問道:“郡主說的難道是……”

見雨霏輕輕點了點頭,便知自己猜的不錯,因歎道:“她原是恨毒了咱們的,又怎麽會幫忙奔走傳話兒。況且以她如今的處境,隻怕去了杜家還沒咱們得臉呢。”

雨霏低頭暗自揣度了半日,冷冷道:“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她再不濟杜家還不是好吃好喝地供著,每月的月例銀子都按照自個兒家正經女眷的份兒,一次不錯地送過去呢。”

翠微驚訝道:“這可就奇了,常聽說杜家幾位主兒都是一毛不拔的吝嗇性子,這回怎麽竟轉了性了?”

雨霏冷笑道:“你說的極是。若不是看她還有點利用價值,那杜家怎麽肯將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掏,別忘了,她身邊還養著個哥兒呢。等鷸蚌相爭兩敗俱傷之時,可就是漁翁得利之際。一個懵懂的稚兒和一個急躁膚淺的母親,再沒有比這更好掌控的了。”

一夜無話,翌日天剛蒙蒙透出一絲光亮,淡淡的彎月還掛在天邊煢煢孑立,雨霏便由翠微服侍著更衣梳妝:脫去麗裝華服,摘去滿頭珠翠,不過一身顏色素樸的淡色薄裳,幾支銀質簪環,簡簡單單的如同尋常**,隻有在風鬟霧鬢裏時隱時現的銀簪上的南海珍珠,透露出不容小覷的尊貴……

收拾停當,對外隻說是出城上香祈福,隻帶著翠微一個丫鬟,一徑上了車,匆匆忙忙往西山而去。一路上就見蒼鬆翠柏,古木參天,綠蔭夾道,野花叢叢,昨夜五更似乎落了幾滴微雨,土潤苔青,芳草含露,不知從哪裏飛來的鳥兒停在車窗外啾啾歌唱,倒真有點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感……

雨霏深深吸了口氣,感受著空氣中泥土的芳香,因笑道:“這裏倒比城中涼快許多,她倒真是因禍得福了,找了個這樣好的一個所在。”

翠微不以為意地冷笑道:“就怕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惦記著塵世間的榮華紛擾,不能甘心靜修,倒真辱沒了這麽寧靜安詳的世外仙源了。”

雨霏抬眼輕笑道:“錦繡繁華,人情熙攘,真的又有幾個人能看透呢?更何況以她那樣要強好勝的性子,若是能幡然悔悟,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我才真覺得奇怪呢。”

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在了山門口,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沉厚的鍾鼓之聲,聞到香燭特有的嗆味,雨霏隻覺得一陣惡心,用帕子捂住嘴幹嘔了幾下。翠微忙上前輕撫著雨霏的後背,因低聲勸道:“要不就讓奴婢進去和她說叨說叨,這周圍的景致極好,那邊似乎還有叮咚作響的泉眼,郡主不如去那兒略歇一歇,打些山泉潤潤喉。這可是城裏有錢也喝不著的呢。一切就交給奴婢吧,郡主難道還不相信我嗎?”。

雨霏苦笑道:“你我患難與共,我又怎麽會不信任你呢。隻是那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隻有你去,要受她諸多刁難不提,隻怕她就此認為咱們輕慢了她,反倒犯了牛心左性就更棘手了。”

翠微垂頭難過道:“奴婢真是擔心您的身子。昨夜鬧騰到三更,奴婢在外間守著聽您一直翻來覆去睡不安枕,本來這幾日奔波勞碌,胎動不適,太醫就叮囑您要安心靜養。可您這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起身,舟車勞頓不說,等會子又不知要受多少氣呢。”

雨霏故作輕鬆地笑啐道:“你這丫頭越發嘮叨了,花朵一樣的年紀就跟個老婆子似的。等日後你嫁出去了,自然會有一屋子小子丫頭由著你韶叨呢,也不用急在這會子”

翠微難得有些忸怩,撇過臉去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歎道:“我哪有那等福氣,他,他心裏隻裝著一個人,旁的女子再好也是瞧不見的。倒不如隨著精衛娘娘,無波無瀾過一世也就罷了。”

一時入了山門,卻見這深山的維摩庵遠沒有想象中那般破敗凋零,那梁柱簇新還散發著濃烈的漆味,似是剛剛修繕翻新過的。

翠微不滿道:“想不到這原該質樸靜謐的庵堂如今也沾染上了世俗的塵埃,變得俗不可耐了。真真是失了佛家清貧自持普渡眾生的原味。”

雨霏冷笑道:“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這庵堂佛廟也不例外。不怕說句冒犯的話兒,天底下哪一間庵廟的佛像不是金箔塑身,哪裏是為了慈航普度,傳播佛音。不過是供人參拜為那些利欲熏心的假僧魔道搜斂錢財罷了。”

進了大殿,上了三注清香,用銀子擺脫了如蚊子一般不斷韶叨著點海燈能積福功德的比丘尼,由人引領著來到後頭一處獨門獨院的靜室。推門而入,就見一女子背光站在窗前,隻見她頭戴妙常冠,身著鵝黃交領長袍,外罩玉色青白藍三色緞鬥紋的水田長比甲,腰裏係著秋香色絲絛。麈尾有氣無力地搭在腕邊,瞧那背影正是多日不見的杜芷善。

雨霏輕笑道:“大*奶別來無恙?”

那女子略微轉過半個臉來,午後的日光照射在脂粉未施,蒼白憔悴的麵龐,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聲音已經沒有昔日的尖利倒是多了不少淡然之意:“這裏沒有什麽大*奶,隻有悔心。”

雨霏笑道:“想不到當初的杜芷善也有如此平和溫婉的一天。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呢。”

杜芷善並不回身,低歎道:“郡主金枝玉葉,肯屈尊降貴到貧道這寒屋茅舍,不知有什麽指教?”

雨霏慢慢地揭去臉上輕柔服貼的鮫綃紗,露出了瑩白柔潤的麵龐,因輕聲歎道:“咱們可是舊相識了,本宮不過是信步而來找故人敘敘舊罷了。久別重逢大*奶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杜芷善緩緩轉過身來,用幽深的眸子死死盯著麵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眼中卻沒有半點震驚,甚至連一絲訝異也沒有。隻淡淡道:“果然是你,我心裏一直猜疑惶惑,今日終於得到了解脫。久別重逢,郡主的風采更甚從前。”

雨霏肅聲道:“蒼天見憐,賜本宮浴火重生,才能向當日所有冤我害我的人討還血債”

杜芷善垂眼,睫毛微微顫動,長歎道:“如今我已落魄至此,隻想青燈古佛靜心恕罪,郡主難道還要落井下石嗎?也罷,終究是我對不住你,總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郡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緩了一緩,終是不甘心,又若有所指道:“郡主今日跪腳踏賤地,這裏眾人都是瞧見的。若是我有個萬一,郡主自然是脫不了幹係的。如今謹明候府已是岌岌可危,怕再也經不起半點風雨了。”

雨霏冷笑道:“原來大*奶還這麽牽掛侯府上下人等,真是教人好生感動呢。本宮既然敢來,自然是做了完全的打算的。方外之人,理應淡泊名利,得失無較。置富貴於無物,望生死若浮雲的,看來大*奶的修行還遠遠不夠呢。”

杜芷善臉上一紅,不由自主地握緊麈尾,纖細的手柄險些折斷,指節微微發白,好半晌方勉強反駁道:“螻蟻尚且偷生。貧道罪孽未清,還請郡主寬限些時候,我願吃長齋念佛,一邊洗刷自個兒的孽障,一邊為郡主祈福。”

翠微鄙夷插話道:“你為郡主祈福?真是笑話你不暗地裏謾罵詛咒殿下,我就阿彌陀佛了”

雨霏擺了擺手,上前幾步,直接對上杜芷善那張倉惶驚懼,微微發白的麵龐,一臉肅然冷冷地威懾道:“大*奶的嘴皮子還是那麽利落,三言兩句就抓住了其中關竅。但你別忘了:閻王讓你三更死,哪個敢留到五更。本宮雖然沒有那麽神通廣大,但就憑如今的身份地位,要處置一個深山道姑還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大*奶的緩兵之計怕是對本宮毫無作用呢。”

杜芷善臉色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白,略微消瘦的身子顫栗著如同寒風中弱不禁風的落葉一般,說不出的惶恐無助,嘴唇哆嗦著,結結巴巴說:“我,我也知道,憑你我如今天差地別的境遇,你要除了我,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可你能不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放過我這一回。”

雨霏死死地盯著杜芷善半日,忽然放聲大笑道:“情分?這個詞從你口中說出,本宮隻覺得無比諷刺和可笑。難道是大*奶粗茶淡飯久了,飲食不濟便連記性都變差了不成?當年是誰暗地裏和王念義那個薄情人苟且,又是誰視我做眼中釘肉中刺,收買諾兒毀我清譽,害的我險些魂歸地府。可惜啊,連閻羅王都嫌我命硬,不敢收呢。”

說完,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杜芷善毫無血色的臉頰上,這一掌力道十足,頓時留下了五個紅腫的指印……

243:人情貴賤分(十)

243:人情貴賤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