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世態炎涼甚(一)

224:世態炎涼甚(一)

翠微放下內室的珠簾,將外邊的紛擾全部隔絕。斟了一碗清涼解暑的菊花荷葉露遞與雨霏,一臉鄭重說:”無論郡主要怎麽做,奴婢雖然愚魯力微,卻必會追隨您左右,不離不棄。”

雨霏拉著翠微冰涼的柔荑,感動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這個時候人人避之惟恐不及,難得你還能一如既往。若此次我與子陵能化險為夷,定要放你自由,不教你再跟著一起擔驚受怕。”

翠微清亮的眸子裏隱隱有了些淚花,因歎道:”郡主說這些沒要緊的做什麽?奴婢早就說過,您在一日,奴婢就替您解煩一日。如果有一天,您真的要離開,奴婢也會盡力照顧好瑜哥兒,才不負我們主仆一場。”

又問道:”不知郡主如今可有主意?事情已如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天牢那種地方饒是剛鑄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郡馬爺雖然行伍出身,就怕杜閣老暗地裏指使人嚴刑逼供,屈打成招,那時要救人可就難上加難了。”

雨霏垂頭貝齒輕咬下唇,沉默不語,好半晌方長歎道:”你說的我又何嚐不知。這杜閣老本來就是東宮的股肱之臣,早就與三皇兄一派的近臣水火不容。更何況因著上回杜氏與瑞哥兒的事情,更對咱們府恨之入骨。這麽好一個鏟除異己的機會,杜家怎能輕易放過。如今之計,隻有去求見三皇兄,請他聯絡諸位朝廷重臣聯名上保,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輕則流放邊境苦寒之地,重則抄家滅族,雞犬不留。”

翠微一臉憂慮與為難,低聲說:”可是依蕭太醫所言,三王爺在朝堂上並沒有為郡馬爺仗義直言,甚至有些與咱們劃清界限的意思。奴婢就怕郡主會徒勞無功。”

雨霏滿眼毅然的堅定,咬牙道:”徒勞往返也好,四處碰壁也罷。這是咱們唯一的辦法了。何況你忘了杜若嗎?她如今可是三皇兄的新寵,或許還能幫的上忙。咱們倒不防先探探她的口風,也免得被三皇兄拒絕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翠微抿嘴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聲音帶著些許清冷,說:”常聽人說富易妻,貴易交。杜若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側妃娘娘,未必還記得昔日的情意。咱們又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雨霏蹙眉不解道:”你這是怎麽了?從前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嘛。”

翠微撇了撇嘴,啐道:”奴婢就是替您不平。事事都替她打算好了,蔭鬆雖然隻是一個小廝,但是論人品論擔當也不輸給府裏任何一個主子爺。她還不滿意,這也就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勉強不得。可她不該幫著外人來算計您和郡馬爺,好歹大夥兒都是一場姐妹,也忒教人寒心了。”

雨霏故作輕鬆地笑啐道:”小蹄子,看不出來你還挺記仇的呢。其實天底下的女子有哪一個不存著夫貴妻榮的私心呢。我還沒惱,你倒先生悶氣了。”

又忍不住輕笑出聲,因促狹道:”這樣說來,你和蔭鬆倒是情投意合了。都怨我眼拙,往日裏竟沒瞧出來,險些錯點了鴛鴦譜。罷罷罷,等此事一了,就把你許了他,豈不好?”

翠微饒是平日再從容,聽了這話,也不由得紅了臉,一跺腳嗐聲道:”沒影的事兒郡主倒說的像真的一樣。奴婢說過早就在屋裏供了精衛娘娘,這一輩子都不想嫁人的事兒了。”

雨霏見她那又急又羞的模樣與平日清冷堅韌大不相同,竟憑添了幾分少女懷春的嬌豔。心下暗喜,又想到念遠尚在獄中生死難測,才剛有了點笑意的臉龐頓時又暗了下來,隻管胡亂睡下,這一夜竟是輾轉難眠,滴滴答答的更漏聲往日聽來悅耳,此時卻顯得格外惱人。至天明方打了個盹兒,次日勉強起身盥漱了,見眼下一大塊烏青,忙拿起琺琅纏枝蓮紋小盒中的粉餅,細細地撲了一層茉莉鵝蛋粉方才遮蓋過去了。又匆匆忙忙吃了些燕窩粥,便一迭連聲吩咐人備車,預備往三王府探望杜若。

剛邁過門坎,見趕車的竟然是小廝蔭鬆,先是吃了一驚,不由得瞥眼去瞧一旁侍立的翠微,見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隻有如蟬翼般微微顫抖著的長睫毛,似乎隱約透露出此刻內心的悸動。

雨霏便柔聲問道:”你怎麽來了?往日這種粗活可是用不著你的。他們又在哪兒貪杯躲懶了?昨日聽雨樓被那群強兵洗劫,可都收拾妥當了?”

蔭鬆拿下瓜皮帽,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垂頭啞聲道:”郡主說笑了。這本就是奴才分內的事兒。昨日抄撿後青棠軒便被查封了,任何人等不許入內。奴才也沒法子。好在外院那一株合歡樹安然無恙,奴才今早還為它澆水翻土,希望等郡馬爺回來時,已經是花香滿園了。”

雨霏心中一動,緩緩抬頭默默注視著西南角,遙想那一樹葉似含羞草,花如錦繡團的和婉靜好的景象,長歎道:”有你這份心意,郡馬一定很快能平安歸來。”

一時上了馬車,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三王府。雨霏掀開紗簾一角向外望去,就見三間獸頭大門,兩側各蹲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大石獅子。門前列坐著十來個小廝。正門卻不開,隻有東西兩個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上有一赤金九龍青地大匾,令人詫異得是上邊居然空白一片。

雨霏心下唏噓,這必是今上還未禦賜封號,三王爺便不肯退而求其次,寧可掛上一個無名匾額,也不願委曲求全。這樣桀驁氣盛,不肯屈就,就怕落在有心人的眼裏,將來又是一場風波。

來不及過多感概,扶著翠微的手踏著矮凳下了車,吩咐蔭鬆上前叩門通傳,沒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抬了一頂翠幄青釉轎來,幾個衣著體麵的嬤嬤躬身請雨霏上轎。

雨霏轉眼瞥見蔭鬆一臉不自在,心下了然,因低聲吩咐道:”你且先回去候著吧,一個時辰後再過來接本宮。”

蔭鬆聞言先是一愣,後又垂頭喃喃道:”還是讓奴才隨郡主進去吧。您和翠微姑娘都是女人,也好有個人護衛。”

雨霏搖頭道:”很不必。這裏是王府,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更何況府中守衛森嚴,出不了亂子的。你快回去,若有什麽有關郡馬的消息,也能盡早來回本宮。”

蔭鬆嘴上答應著,腳下卻半步不挪,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一旁的翠微見蔭鬆臉上慢慢兒紅了,且偷眼隻往裏邊瞧,眸子裏似乎帶著些許期盼。心裏又是酸澀又是嫉妒,一時控製不住,竟出聲冷笑道:”鬆大哥雖然嘴上說的好聽,隻怕是口不對心,想得另有她人吧。”

雨霏會錯了意,還以為翠微是在和蔭鬆打情罵俏呢。也來不及細想,便擺了擺手,徑自上了轎。

眾婆子簇擁著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眾小廝退出,一婆子上前來打起轎簾,小心翼翼地扶了雨霏下轎,順著一條南北寬的夾道,進入三層儀門,轉過一個粉油大影壁來到杜若所居坐東向西的芊蔚苑。隻見房舍遊廊廂廡,悉皆清雅別致,混不似方才一路所見的軒昂壯麗。

一時進了東邊消夏的小閣,便見杜若斜倚在黃花梨百寶嵌嬰戲圖貴妃榻上悠閑地磕著瓜子兒,旁邊幾個身著宮裝的嬤嬤丫鬟恭恭敬敬地侍候著,見雨霏來,杜若隻微微牽動嘴角,淡淡笑了笑,腳下卻不挪動分毫。底下伺候的仆婦都用滿含疑惑的目光不善地打量著她們主仆,一個不苟言笑的教引嬤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眉間眼底似乎都在嗔責雨霏不懂禮數。

見此情形,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奈何人在屋簷下,又是有求於人,也不得不低頭了。雨霏垂眼苦笑,隻得上前蹲了個標準的福,朗聲道:”給側妃娘娘請安,側妃娘娘萬福金安。”

杜若似乎才瞧見雨霏似的,忙親自下地扶了她起來,一邊還蹙眉嗔怪道:”妹妹怎麽行這麽大的禮,倒真是折煞我了。”

又厲聲罵丫頭們:”糊塗東西,郡主娘娘來了怎麽不早些稟報。若是累到郡主,看本妃能饒得了你們哪一個”

雨霏見狀,知道杜若是故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見她和顏悅色,形容麵貌和往昔並沒有絲毫差別,卻不知為何要擺這種陣仗為難自己。難道是顧忌著旁邊幾位宮裏的嬤嬤?一時也想不了太多,隻得強笑道:”禮不可廢。您如今已經貴為皇子側妃,也是本宮的皇嫂。本宮自然要守著規矩,莫教側妃娘娘難做。”

杜若嘴角微翹,帶著一絲歉意,含笑道:”妹妹既如此,那教我也難再說了。其實私底下這種繁文縟節沒的教人膩煩。這大暑天的,妹妹怎麽來了?我這裏可有上好的鳳凰水仙,妹妹素日不是最愛的嗎?今日難得來一趟,可要好好兒品嚐品嚐。”

雨霏這時候哪還有心思喝茶,便開門見山地直言道:”這回本宮來,實在是有一件為難的事情求側妃娘娘,還請您屏退左右,容我細細回稟。”。。。。。。

224:世態炎涼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