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世態炎涼甚(二)
225:世態炎涼甚(二)
雨霏這時候哪還有心思喝茶,便開門見山地直言道:”本宮這回來,實在是有一件為難的事情求側妃娘娘,還請屏退左右。”
杜若眼角含笑,滿是了然的神情,便點頭示意,眾人魚貫而出。隻有那個神情莊肅的教引嬤嬤仍舊直挺挺地站在當地,不言不語。
杜若不滿地瞥了一眼,耐著性子吩咐道:”媽媽累了一夜,也下去歇息片刻吧。本妃與郡主有體己話兒要說。這裏不需要人伺候。”
那嬤嬤眼皮都不抬,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似乎毫無知覺的僵屍一般,好一會兒,杜若都有些惱怒了,才聽她用冰冷嘶啞的嗓音慢慢說:”側妃娘娘恕罪。王爺命老奴好生服侍不能離開您半步。老奴又怎麽能躲懶呢。若是被王爺知道了,老奴可真是沒法交代。”
杜若聞言氣得臉色漲紅,眉心緊蹙,銀牙暗咬,冷笑著譏諷道:”媽媽時時刻刻都以王爺為先,果然是個忠心的奴才。”
又想起這嬤嬤是宮裏貴妃調教出來的,總要給幾分薄麵,隻得壓低音調耐著性子緩緩道:”王爺今早還念叨魚片粥的味兒呢,說是晚上還要過來用膳的。滿府裏可沒有一個人能比能得上你的手藝了。勞煩媽媽趕緊下去預備著吧。”
那嬤嬤聽了這話,也隻得一步一蹭很不情願地挪了出去,轉頭陰森森的寒光掃過雨霏主仆,教人一陣冷顫,脊背後沒來由地泛起一曾雞皮疙瘩。
杜若端起花梨玉寶珠紋小幾上的白地軋道紅彩龍鳳紋茶盅,用蓋子輕輕掠去上麵的浮沫,翹著蘭花指神態優雅地低啜了一口香茗,半眯著鳳眼細細回味了半晌,方才笑道:”妹妹快嚐嚐,這可是宮裏剛賜下來的雨前新茶,最是清香沁馨的。我們王爺可是喜歡的緊呢。總是開玩笑說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呢。”
雨霏聞言也隻好順著話兒附和道:”讓三皇兄牽腸掛肚的恐怕不隻這清茶,更是側妃娘娘這般玉顏如花的佳人吧。”
杜若用絲帕掩嘴,咯咯咯笑道:”妹妹這麽一個正經人什麽時候也學著這般貧嘴薄舌了。其實倒是我糊塗了,這麽多公主郡主裏,太後最疼愛的就是妹妹了,你那兒的好東西自然不會比別家少。”美目流盼,若有所思地掃過雨霏臉上的鮫綃麵紗,突然一伸手抓去,一行笑道:”這麽大熱天的,還帶這勞什骨子做什麽?也不嫌氣悶?”
雨霏被杜若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唬了一跳,忙站起身來向後連連退了兩步。一旁的翠微見杜若濃妝豔抹的臉上浮現隱隱尷尬和慍怒,便出言解釋說:”側妃娘娘勿怪,郡主殿下這兩日偶感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人。”
杜若漫不經心地笑道:”翠微妹妹長得真是越發好了。瞧這形容舉止竟是比那些大家千金也差不了多少呢。”停頓了片刻,聲音裏又透露出一絲莫名的寂寥:”卻也變得生分了。想當初你,我,桔梗,碧紗四個是何等和睦,什麽話兒不說,什麽事兒不做的。這會子聽你口口聲聲喊我做側妃娘娘,還真是不習慣。”
翠微正色肅聲說:”尊卑有別,您如今已經貴為皇妃,還能保持一貫的溫厚近人,自然是教人敬佩。隻是奴婢總得警醒一,守著禮法不能出半點差錯。免得讓旁人議論一人得道便雞犬升天。奴婢微賤隻恐汙損了側妃娘娘的好名聲。”
杜若聽翠微故意在好名聲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從不知道素日寡言少語的丫頭竟然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輕輕巧巧幾句話就嗆得人胸口發悶,惱怒交加。偏生礙著身份和雨霏的臉麵,也不好認真怎樣,低頭掩去眼角的一抹厲色,訕訕道:”這丫頭今日是吃了炮仗了不成?還是誰給你委屈受了?怎麽說話這麽衝。好在咱們是姐妹,還不打緊。若是換了別個,還不知要怎麽吃心呢。”
又笑著站起身來對雨霏佯作彎腰笑道:”都是我輕狂了,妹妹可別往心裏去。這王府雖大卻連個能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今個妹妹來,我實在是歡喜得過頭了。”
雨霏雖然對杜若方才的行徑有些惱怒和失望,為了念遠,卻也隻得忍氣吞聲地賠笑道:”不礙事的。都是翠微這丫頭不好。一丁點小事也咋咋呼呼的,倒教側妃娘娘笑話了。”
因嗔責翠微道:”平日裏看你還算穩重,怎麽今個卻失了分寸。蔭鬆還在大門口曬著呢,你去替我到外頭買碗涼茶給他解暑。”
翠微一跺腳,也不行禮,甩著辮子就往外跑去。踏過門檻,不知怎的突然覺著後背有一股寒意,好似有什麽人在冷冷地打量自己。腳下一頓,回頭看時,眼前卻隻有一架黑漆款彩白鳥朝鳳圖四扇圍屏。實在不想再看到那水性楊花的女子小人得誌的模樣,便帶著些許狐疑徑自去了。
雨霏轉過頭來對著杜若略帶歉意地解釋道:”其實倒也不能怪她,昨個府裏又是抄撿又是查封的,直鬧了一日,難免教人火氣上湧。”
杜若臉上也出現和蔭鬆一樣不自在的神情,手裏無意識地絞著帕子,自言自語道:”蔭鬆,他,他也來了嗎?”小說網不跳字。
雨霏心裏有些詫異,看這兩人的神情如此相同,莫不是真的還有些意思。因笑答道:”他擔心郡馬,所以一同跟過來看想著若能碰到三皇兄,也好打探一下獄中的消息。”
見杜若那魂不守舍的模樣,更加心驚膽顫:可千萬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些話兒不知怎的竟脫口而出:”翠微那丫頭也不小了,我這幾日冷眼瞧著她似乎對蔭鬆頗有情意,若是能成全了他們倒也是一段佳話呢。”
杜若聞言,秀眉蹙得越發緊了,絞著帕子的指節因為太用力都發白了。頭上的珠翠隨風叮咚作響似乎暴露了此刻她心中的激動與不安。好一會,微微起伏的**才漸漸平緩下來,因抬眼裝作若無其事地笑道:”郡主思慮周全,她們兩個年歲相當,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極好的。”
又含笑道:”妹妹這回的來意我已明白。事情我也都聽說了。講句不中聽的,你可別介意,郡馬爺行事也太大意了。明知道東宮和那幾個老匹夫都等著抓他的錯處呢,卻還這樣不小心。先不論那書信是真還是假,若是郡馬爺平日裏警言慎行,嚴守門戶,又怎麽會給旁人空子鑽呢?”
見雨霏臉色不善,便降低了語調,語重心長地款款道:”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郡馬爺要不是有你在一旁勞神費力幫著,他早就死了幾百回了的。先不說這次,就是咱們還在暗香閣住著的時候,籌措軍餉就不知費了你多少心思才應付過去的。還有上一回,為我們王爺請封,也不知他從哪裏找來那幾個吃裏爬外的小人,臨到頭卻倒打一耙。沒成事不說,倒教我們王爺落了好大的不是,被聖上訓斥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不說,還罰俸半年,靜思己過。我也不是抱怨什麽?郡馬爺的辛苦咱們自然是看在眼裏的,隻是如今這個情形,我們王爺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在聖上麵前實在是說不上話啊。”
雨霏聽了這話,心猶如掉進冰窟裏頓時凍得麻木,即便細長尖利的琺琅嵌米珠護甲深深掐進柔嫩的掌心,似乎已經有鮮血滲出,卻還是感覺不出一絲疼痛。眼前杜若那上下翻飛的豔唇不斷地放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將自己整個吞沒。眼前的女子錦衣華服,珠玉滿頭,卻是說不出的陌生。。。。。。
愣了半日,便拉下臉來,忍不住冷笑道:”側妃娘娘字字鏗鏘,本宮縱有千言萬語,此刻也是無話可說了。都是郡馬好心辦壞事,反倒連累了三皇兄,本宮改日自會上門負荊請罪。好教世人都明白遇事若憑一顆赤子之心隻會誤人誤己,倒不如明哲保身,事不關己反倒一身輕鬆。”
又直起身來,強忍著滿腔的怒意,草草行了個禮,看也不看杜若一眼,冷冷道:”時候不早了,侯府忙亂紛擾,諸事繁雜。本宮回去還有的忙,就不多打擾側妃娘娘了。就此告辭。”
正要邁步卻被杜若一把扯住了袖子,滿臉懊惱道:”我不會說話,妹妹可千萬別在意。你這樣賭氣一走可教我眼裏心裏怎麽過得去呢。我這不是心疼妹妹嘛,聽說你小產還未痊愈,就為郡馬爺的事兒四處奔走,我實在是不忍哪。”
緩了一緩,又柔聲道:”我們王爺與郡馬爺兄弟情深,又怎麽會眼見郡馬爺蒙難而袖手旁觀呢。隻是這會子在風口浪尖上,若是王爺犯顏直諫,就怕惹惱了聖上,反倒弄巧成拙了。若連我們王爺都栽進去了,那還有誰能為郡馬爺說句公道話呢。倒不如忍過一時,再慢慢籌謀,才能事半功倍。不過妹妹放心,我們王爺已經打點過刑部官員了,郡馬爺在牢裏不會受苦的。妹妹什麽時候想去探望,隻要拿出這塊玉佩就成。”
說著,就將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雙龍戲珠玉佩鄭重其事地放在雨霏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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