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五

徐玉笙閉著眼睛想得入神,突然聽到窗外響起一陣貓叫聲,二聲短三聲長,在這淒風冷雨中倍添了幾分詭異,他差點跳將起來,幸虧同屋的胡貴是個粗心的,隻伸了頭往窗外張望,笑著說:“這鬼天氣,哪裏來得野貓?”

徐玉笙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一邊慢慢爬起來,一邊笑著說道:“是啊,叫得人心都發毛了,我出去看看,其他書友正常看:。”胡貴一把按住他,笑著說:“你剛才咳得差點斷了氣,還要去吹冷風?不過是隻野貓,你理它做什麽?趕緊躺下來。”

徐玉笙這會覺得胡貴這小子實在爛好心過了頭,皮笑肉不笑說道:“我實在是聽不得,要不,你去趕開它?”胡貴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家裏日子艱難才進的宮,平日裏得了徐玉笙不少照顧,他心存感激,徐玉笙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他就時常過來照顧一二。現在聽徐玉笙這麽說,雖然心裏覺得他小題大做了,卻也說道:“我去看看,你趕緊躺下。”

徐玉笙看著胡貴出了門,這才鬆了一口氣,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敲著窗格,低聲說道:“孫瑾瑜,你這隻野貓,還不現身?”

孫瑾瑜笑嗬嗬在窗口露了臉,跳了進來,依在窗子上,說道:“原來你還記得,我看見你久沒有動靜,還以為你忘了呢?”這是他們小時候偷雞摸狗玩得伎倆,一般無人知道。所以徐玉笙一聽就知道是孫瑾瑜來了。

徐玉笙瞪了他一眼,孫瑾瑜拉了一個圓凳坐近些,仔細看徐玉笙,他個頭是長高了。可是人消瘦了不少,臉色蒼白,除了眼中的閃著熟悉的光,再看不出從前半點意氣風發的樣兒。孫瑾瑜覺得有什麽東西壓在胸口了,過了一會。才說道:“你怎地弄成這個樣子了?”

徐玉笙臉色蒼白,捂了嘴輕咳一聲,笑著說道:“不礙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是不是方姑娘跟你說的?”

正說著。屋門咯吱一聲輕響,方墨進來了。孫瑾瑜轉頭問方墨:“怎麽樣?”方墨笑盈盈站定了,說道:“敲昏了。扔一間空屋了。”徐玉笙連忙站起身來。說道:“你沒有把人打死吧?”方墨笑著說:“沒有,就是讓他受一些驚罷。”又看到徐玉笙臉色不好,就又問道:“你上次受了丁仲一腳,還沒有全好?”

徐玉笙揉了揉自己胸口,笑著說道:“沒事。”看著孫瑾瑜和方墨,他心裏很高興,總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可一下子全積在一堆,其他書友正常看:。反而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望著兩人笑。孫瑾瑜一向不善言辭,這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還是方墨笑盈盈開口說道:“哎。徐五,你怎麽進了宮?倒讓我和瑾瑜好找。”

徐玉笙微垂了眼簾。說道:“肅北被圍那陣子,我就離開山裏了,奈何進不來城裏,還差點被宇文颺人馬抓住了,受了一些傷,隻好貓在山裏。肅北城破了,我聽說幀少爺被帶到燕京了,就跟了過來,晃了大半年,也沒有得到一絲半點消息,所以我幹脆進了宮,那裏離狗皇帝近些,總會得到一點消息的。”

方墨聽他說得簡單,料到實情必是比這艱苦許多,他不願意細說,方墨也不糾結這事,又問道:“你上次怎麽摸到怡園去了?”

徐玉笙說道:“我在宮裏聽人幀少爺有可能是關在這一處的,特請旨上了重華宮,後來到處找人打聽,知道怡園有一處密室,我夜裏去了好幾次,才找到那裏的。”又問方墨,“你們又是又怎麽找到那裏的?有沒有幀少爺的消息?”

方墨坐下來,說道:“跟你一樣,也是聽人說的,原以為蕭幀是關在那裏,誰知道竟是個陷阱,現在線索全斷了,不知道從哪一處開始著手。你在宮裏待了這麽些時日,有沒有打聽到什麽?”

徐玉笙聽了這話,又忍不住連咳幾聲,孫瑾瑜連忙端了水,遞他喝了,他這才滿麵通紅止住了咳嗽,孫瑾瑜看得難受,說道:“你還是請個郎中仔細看看的好。”徐玉笙搖了搖頭,隻說:“沒什麽,當初窩在虞山,比這更難捱的,我都受過來了,這點又算得了什麽。方姑娘,我聽重華宮一個老宦官說起過,當初太子淳被囚之前曾往肅北送過一封書信,不知道這事有沒有用?”

方墨皺著眉頭想了想,搖頭說道:“對當年那場公案,我這邊消息不多,隻知道當年牽連的人很多,聶皇後一族尤其慘烈,聶氏兩千餘口是無一留下的。至於太子為何往肅北送書信,這事還得問一問胡先生,也許他知道。”

徐玉笙想了想,說道:“那老宦官原是在太子淳的一個侍妾身邊做事的,這怡園密道就是他跟我說的,我也去過那裏多次,但是也沒什麽發現,書迷們還喜歡看:。你們現在有什麽打算?”

孫瑾瑜看看方墨,方墨說道:“咱們也沒有什麽打算,先將京都這灘水給攪渾了再說,那些個大魚小蝦亂了套,蕭幀的事自然會浮出水麵的。”徐玉笙不禁笑著說道:“還是方姑娘有辦法,渾水摸魚,最是好行事了。”

方墨微微一笑,讓徐玉笙伸手出來,徐玉笙隻笑,卻不讓看,隻說自己好得很。孫瑾瑜一把撈過他的手,遞給方墨。方墨把了脈,皺著眉頭說道:“你上次的傷好像沒有全好,這次又受了丁仲一腳,內腑都有些受損,不能再拖了。”又看了看外麵,料想那敲昏的內侍怕是差不多要醒了,就站起身來,說道:“空屋那內侍也快醒了,我和瑾瑜不能久待,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孫瑾瑜也站起來,看著徐玉笙。

徐玉笙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那邊不缺我一個人,我還是留在這裏吧,也許能打聽一些你們探不到的事。”

方墨想了想,說道:“也好,有一個經常往重華宮後廚房送菜的,叫黑柱,也是咱們的人,你若是有事,可以讓他帶出去。我明日讓他順道帶些藥給你,你按著那方子上的來,千萬別偷懶了。你自己小心一些,有了蕭幀的消息,我會讓黑柱告訴你的。”

徐玉笙站起來,送了他們出門。

孫瑾瑜回頭看,水氣朦朦中,徐玉笙一人站在門口,消瘦的厲害,衝他們微微笑,他臉色的顏色比身上灰白的衣衫還要暗淡幾分,孫瑾瑜心裏難過,不忍再看。兩人翻了院牆出去,孫瑾瑜不由歎了一口氣。

方墨問道:“怎麽了?”

孫瑾瑜說道:“以前在肅北西河,徐五是咱們一群差不多年歲人中最頑皮的一個,三九天下河摸魚,上房揭瓦,無一不做。他前頭有四個姐姐,獨他一個兒子,家裏寶貝的不行,怕他養不大,就順著幾個姐姐的名號排下來,小名就叫五兒,其他書友正常看:。徐玉笙這大名還是進了肅王王府後王爺給他取的,他現在成了這樣……,唉。”

方墨也不吭聲了,徐玉笙進了宮,自是去了子孫根的,這徐家算是斷在他這一輩了,當初他一個人從漠北到燕京,一路上自然是吃盡了無數苦頭,到了燕京隻怕更是艱難。想當初,她和孫瑾瑜兩人來燕京時,燕京民眾但凡說起漠北蕭家,必是切齒痛恨,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才解心頭恨。那些酒家客棧一聽漠北口音的,必是將人驅趕老遠,真真是舉步維艱。徐玉笙一半大少年,其中艱難自是比他們更甚。為了打聽蕭幀一星半點兒消息就去了子孫根,混進深宮裏,其中心酸更是無法形容。

兩人騎著馬默默前行,細雨朦朧,和著初冬的寒氣,直讓人冷進骨子裏。方墨勒馬回頭看,重華宮在一片水氣渺渺中已是有些模糊了,可是朦朦朧朧的樓閣亭台仍是連忙起伏,數裏不絕,遙想當年也是何等的繁榮昌盛?可如今卻隻剩了一片寂渺與荒涼。

重華宮的衰敗同時也預示另一處繁華的崛起,這一座浩大繁華的大周皇城永遠不會缺少陰謀與算計。大周永曆十六年太子淳為什麽會被囚的前一刻給肅北送信?他到底想做什麽?是求援嗎?那封書信到底有沒有來到肅北?肅北蕭家的轟然倒塌會不會與這事有關?誰在其中獲利最大?是馬上就要繼承大統的忻王?還是權傾朝野的裴家?亦或者是另有其人?

據方墨手中消息,大周皇帝趙懷宗這人殘酷貪婪,猜忌心極重,不滿蕭家良久,他雖有心滅了肅北想家,那也要心懷叵測的推牆手,誰做了這一切?誰將萬千黎民的生死至於異族鐵蹄腳下的?

孫瑾瑜見方墨停了下來,也拉住韁繩,與他並騎在一處,問道:“怎麽了?”

方墨微微一笑,黑深眸子中凜厲寒光如利劍般射向水氣渺渺,婀娜多姿的大周皇城,那裏看似富貴奢靡,無限繁華,其實已經爛到骨子裏了,隻要找準它的心髒位置,將利劍插進那裏,就會令它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