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唯有這裏,像是被人遺忘了似的,蒼茫茫大雪之下,居高一眼看去,燈火幾無,若隱若現的斷壁殘垣處處,皆寂寞無聲,風吹過,雪花翻卷,迷迷茫茫,便是那些僅有的斷壁殘垣也看不見了。
方墨不禁停足,一時竟有些不敢上前了。
天黑之前需得找到過夜的地方,其餘人打馬下去,李進原是押後,見方墨停足不前,便打馬過來,順她眼神看去。心裏也不禁歎了一口氣。轉頭對方墨說道:“等幀少爺從燕京歸來,肅北城一定會有再起的一日。走吧,墨丫頭。”
方墨垂下頭,對於這裏,她都有些心怯,更別說在這裏生在這裏長的蕭幀。而這時候談重建,又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不能,也是不容許。
她跟隨馬車後麵行路。小孟見她突然落到了最後麵,連忙拉轉馬頭,跑過來,跟她並驅行路。車隊已經來到了城牆下,昔日連綿的高聳城牆再不複在,殘**處可見,偌大巨石四下零散立著,城門那處隻剩了兩個光杆石柱子,大風刮過,上麵散雪紛紛撲落下來。
小孟東張西望,一邊說道:“哎呦,這就是以前的肅北城啊?怎麽成了這樣?”方墨不做聲。李進隨車行走,聽了小孟說話,就回過頭來,問道:“小孟,你以前來到肅北?”
小孟嘿嘿笑,說道:“沒有,沒有,我是聽人說的。當時聽說這裏是南北商人最多的地方。什麽好吃好玩的都有,繁華不輸燕京,倒是十分神往。”李進說道:“以前的肅北城確實如此,何止南北商人。我還親眼見過幾個海上來的外番商客呢。”說著說著,他心中也不好受了,歎了一口氣。就轉過了頭。
小孟看了看方墨,笑著說道:“墨丫頭,你呢?你有沒有見過那些外番人?”方墨看他一眼,淡淡說道:“見過。”小孟驚訝說道:“你見過?快跟我說說,他們都長什麽樣子?”方墨說道:“什麽樣子的都有。”
小孟眼睛瞪著圓溜看著方墨,說道:“你還見過這麽多外番人?在哪裏見到的?是男還是女?”方墨隨口敷衍幾句。小孟見方墨臉上傷色略淡,越發揪著這事發問。
方墨被他問煩了。一抽韁繩就驅著馬上了前去。小孟緩緩搖了搖頭,臉上笑容更盛了,又咋呼叫嚷著追上方墨。
眾人在這荒城行了好一陣之後,方才找到一家民居借住。這家裏隻有老兩口並一個才總角的小孫子在,大兒子大兒媳早沒了。小兒子尚未娶妻隨軍在外。方墨為安全起見,也沒說真名,仍是冠了母姓,說自己姓蘇,單名墨。前往惠州,途徑這裏的。
那老人家上了歲數,也沒有多問,隻笑著說道:“到惠州去啊?以前倒是都走了這條道,現在都是從祁山過囉。既是來了。都進來吧,進來吧,外麵冷。”舉了油燈領著方墨李進等人進來。
方墨與了幾錠碎銀子,老人家就叫了老伴出來,準備吃食,又指了幾間空屋問方墨等人能否擠住下。李進等人都在外麵混過無數次。吃住這些怎麽都有,能吃飽肚子,有個合眼的地方就行了。方墨一個女孩子,自是要另住一屋的。
不過裴胥青就有些麻煩了。以前在舟州及沿途時都借住熟人處,一切都好說。現在他手腳都捆著,被用布袋裝了抬進來。若是擠住李進等人那屋裏,一來,實在太擁擠了些,二來,這家老人家進出看見了,總是不好。
不得已,裴胥青隻得放方墨那屋裏。小孟見了,立時就跳將起來,大道理小道理說了一籮筐去,方墨耳朵都被說蒙了。李進被小孟忽悠進去,點頭讚成說道:“小孟說得有道理,裴胥青單留你屋裏確實不便,多一個終歸好些,墨丫頭,小孟聰明機靈,就讓在你屋裏打個地鋪吧。”
方墨轉頭看小孟,小孟諂媚笑著點頭如搗蒜。方墨說道:“好吧,你去後麵柴房裏抱些幹草過來,就在角落裏打個地鋪去。”小孟響亮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去柴房裏抱幹草。
廚房飯菜還沒有好,方墨將李進拉了過來,低聲問道:“李叔,蘇福海那人頭……”李進意會,不等方墨說完,便點了點頭,轉身進到馬車裏抱了木頭盒子出來。兩人找到這屋老人家,尋了一個理由出來,騎了馬,往昔日肅北王府奔去。
天黑漆漆的,四下裏燈火全無,白雪映照大地,周圍皆灰蒙蒙一片,大風呼呼吹過,昔日齊整連綿屋舍隻剩下了殘垣斷壁,一片灰蒙蒙中若隱若現。
兩人來到王府門口,將馬係在府門大樹上,抱了人頭進去。王府亭台樓閣早被大火燒成了廢墟,隻剩了幾堵斷牆仍在。他們尋到昔日逃生荒涼院子裏。那口水井上麵早厚厚積了一層雪。李進用自己大刀將周圍積雪鏟開了,與方墨合力抬起蓋在上麵的青石板。
李進點了火折子,往裏麵張看一陣。裏麵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股清新水氣迎麵撲來。
李進將手中火折子交給方墨,說道:“我先下去看看。”
方墨點了點頭,幫李進綁好繩子,慢慢放他下去。不多會,那黑幽幽井裏就有了光亮。方墨知道李進到了位置,也拉過繩子綁好自己,慢慢溜下去。到了井壁洞口,李進伸手將方墨拉過來。
這是肅北第一代藩王於大周乾豐元年建的一條密道,可以從肅北王府裏一直通到虞山腳下去,預備蕭家子孫後代危急時刻逃命所用。三百多年隻有一次用過,但是從這裏活著出去卻不是蕭家的人。
兩人舉了火折子默默往洞裏走,行一陣後,那洞突然開闊了,現出一間屋舍大小的空間來,裏麵一行擺著十餘牌位,最前頭正是肅北蕭和牌位。因為心怯,方墨這是第二次來到這密道裏,這些都是李進等人做好,連她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的。
李進將火折子插到了一邊,點了香,將蘇福海人頭恭恭敬敬獻上了。
方墨在一邊默默看著。李進做完了這一切,轉身對方墨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