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汜水關

方墨雖然憂心忡忡,但這夜卻平靜度過,次日旅途順利,約午時,他們就到了汜水關城牆下,沿城牆跟行一陣路,被城牆聲巡邏兵將發現了,沒多會,馬蹄聲滾滾來,孫瑾瑜親自出城過來了。

一眾人等都非常激動,曆盡九死一生,跨越北狄大半草原,他們終於回到自己土地上了。汪賢生和二狗子等人已經先行回來,與孫瑾瑜等人一同出城,與自己夥伴相見,握手之時,都有些哽咽,千言萬語隻換了幾字:“回來就好。”

方墨下了馬,看著前麵如一麵牆似偉岸沉默身影,一時有些恍如隔世感覺,於是靜靜望著,重生能再見的歡喜彌漫到四肢,她咧嘴笑,而後歡天喜地撲過去,大聲叫道:“瑾瑜!”突然看見孫瑾瑜後麵不遠處笑盈盈站著的周湘繡,心頭一念閃過,腳步隨即一錯,一下子衝過去抱住了周湘繡。

“湘繡。”

周湘繡也緊緊抱住了她,激動非常,因是抽泣落淚,肩膀細微輕顫著。方墨笑著放開了她,兩人相看彼此,周湘繡抹了一把臉上淚水,笑著說道:“方墨,我還以為你死了呢……瑾瑜哥哥說你還活著,我還道他是哄我,原來是真的,你還活著,太好了……”

方墨笑著揪她吹紅的鼻尖,嘲笑說:“怎麽還是跟以前一樣?又哭又笑,沒個長進。”周湘繡又抹了一把眼淚,撇著嘴說道:“我就這樣,怎麽了?我心裏高興。”方墨笑不攏嘴。上上下下打量周湘繡,眼睛驚喜落在她微微隆起腹部,叫道:“湘繡,你。你……”

周湘繡臉上起了兩團紅暈,手輕柔落在腹部,驕傲說道:“四個月了。”方墨臉一下子黑了。不禁吼道:“那你還騎馬來?”周湘繡低頭小聲笑著說道:“不礙事,我,我走得慢……”方墨恨不得磨牙了,牽了她的手,轉身看孫瑾瑜。孫瑾瑜頭已是垂下了。

周湘繡拽了拽了方墨的手,低聲說道:“方墨,不關瑾瑜哥哥事。我偷偷跟他過來的……”

方墨回頭看了看不遠處與眾騎隔開的棗紅馬,心裏歎了一口氣,握著周湘繡的手,看著她眼睛,說道:“湘繡。你是快做娘的人,以後再不可這麽任性了。”周湘繡笑著直點頭,側頭過去看孫瑾瑜,叫道:“瑾瑜哥哥。”

孫瑾瑜抬起頭,走過來站在周湘繡身邊,回看方墨,沉默黑臉上綻放一笑,說道:“回來就好,大夥都盼著你呢。”方墨笑著衝他點了點頭。心中感慨潮湧,嗓子眼卻似堵了一物,什麽也說出來,隻轉過頭,對孫瑾瑜說道:“瑾瑜,我們抓住了裴元貞的寶貝兒子。就在後麵馬車裏。”

孫瑾瑜一愣之後,立時點頭說道:“好,我過去看看。”隨即大步走開來,到了那馬車旁邊,王三順已經拿下了木板,坐在馬車裏麵看著歡聚眾人嘿嘿笑。看見孫瑾瑜過來,連忙挪開身來。

孫瑾瑜往裏麵看了一眼,轉頭與王三順說話。方墨轉過頭,對周湘繡說道:“走吧,我陪你一起走路。讓他們爺們先回去。”周湘繡點了點頭,兩人各牽了自己馬一邊沿城牆跟慢行,一邊說話,雖然隻是數月分別,過往諸事仍是如潮,一件件說來,方墨聽了,漸漸沉默。

周湘繡低聲說道:“方伯母身子雖是好轉了,眼睛卻不大好使了。她不願意離開惠州,瑾瑜哥哥去了幾次也沒能說動她,隻得隔幾日就遣人過去一趟,好在雲旭大了,也懂事了,許多事情都是他在操持。”

方墨低頭慢走,兩雙馬蹄聲踢踏,寒栗北風呼嘯迎麵吹來,一團小兒指頭大小雪白東西突地飄落在她牛皮靴上,啪一聲輕響,灰黑靴麵上立時現出點點晶瑩雪白。方墨抬頭看,雪花正滿空飛舞著,迷迷茫茫不見盡頭,大周天順二年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了。

後麵打馬聲呼嘯而來,風卷殘雲似去,隻片刻就將他們招呼聲拋諸在老後麵。馬車軲轆聲咯吱咯吱過來,白茫茫中,車軒上坐著的黑壯男子跳了下來,大步走過來,隻片刻,他黑臉上頭發上皆披了一層瑩白,黑眸沉穩清亮,看著方墨和周湘繡,說道:“一起坐馬車回去吧。”

方墨搖了搖頭,說道:“馬車還是太顛簸了,反正也不遠了,我和湘繡走回去。瑾瑜,你不用管我們,你們先回去吧。”

孫瑾瑜看了她一眼,隨即很快挪開了,對周湘繡說道:“你們小心一點。”周湘繡笑著說道:“知道了。”馬車過來,孫瑾瑜又跳上了車去,在一片白茫茫中漸漸遠去。

方墨問道:“延川那邊現在如何了?”周湘繡不由得一愣,握了她的手不由得收緊幾分。方墨轉過頭去,周湘繡臉上笑容又出來,說道:“很好啊,幀少爺已經過了浠水了。”

方墨心裏詫異,臉上卻是不顯。前些天李進還在她耳邊嘀咕,說是延川戰事吃緊,他們這邊也得加快腳步才是,若是能擄的裴元貞寶貝兒子回去,那是再好不過了。前後也不過十餘天,延川戰事怎麽急轉?這事顯然有些古怪。但是周湘繡有意隱瞞,她也不好糾纏不放。

方墨感慨一聲道:“那樣就好,不過這裴胥青倒是白拿了。”周湘繡笑著說道:“怎麽會白拿?裴元貞對他這兒子寶貝得緊,延川用不上,自會用上的時候。”

兩人邊說邊行,一會後就到汜水關口,孫瑾瑜早等在那處了,三人一道進去。孫瑾瑜鎮守汜水關,歸家不得,周湘繡後來隨軍過來,在軍中幫忙打點些雜事,懷孕後不便再留軍中,便在附近一家民居借住。

蕭家軍軍紀嚴謹,軍中不得飲酒作樂,可九死一生重逢對一眾漢子來說是天大喜事,自是要好好喝上幾杯。宴席就擺在周湘繡借住的那家民居裏。那家兒子也是蕭家軍中人,隨蕭幀南上未歸,隻有老兩口留在家裏。聽說要給方將軍洗塵備宴,連孫瑾瑜給的銀錢也推說不要,隻說能請到方將軍到家,是莫大榮幸,要什麽錢物?

孫瑾瑜執意要與。這老兩口推辭不能,隻得接了,帶了軍中其他幾個隨軍娘們自去買菜買酒,安置宴席。

方墨回到汜水關後,先去了軍中一趟,見孫瑾瑜將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軍中士氣凜然。她心中又生感慨。猶記得初在孫家小院裏見到孫瑾瑜情形,那十五六歲的憨厚少年猶如十七八歲般壯實,著了一件單褂,在院中將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彈指數年匆匆,那少年就成了鎮守天下第一雄關的威武大將軍了。

察覺到方墨目光的孫瑾瑜轉過頭,方墨收起思緒,笑著說道:“走吧,瑾瑜。湘繡他們還在等我們呢。”孫瑾瑜拉轉馬頭,默默行在方墨旁邊。

這年大雪落的晚,一落起,便沒有了休止,且越來越大,不過一二個時辰,就將整個大地鋪滿了。方墨孫瑾瑜兩人歸來時,身上帽上皆披了一層白。下了馬來,抖動之間,那雪紛紛下落,片刻就將兩人靴子都掩住了。

周湘繡笑盈盈迎了出來,挽著方墨進去。屋裏這時六桌宴席已經擺上了好酒,就等人來上菜了。李進等人原是在院中說笑,見方墨孫瑾瑜回來了,大聲吆喝著紛紛上了桌去。裏間屋裏另開了一小桌酒宴,供幾個女眷吃喝。周湘繡挽著方墨上了桌,幾個已經圍坐下來的軍中女眷紛紛站起身來。

方墨笑著上了桌,招呼大夥都坐下來。漠北女子原就大氣,這幾個女子隨軍多日,自都是爽朗潑辣之輩,沒個忸怩的,難得聚坐一桌吃喝,豪氣不輸男兒。方墨時時記得周湘繡有了身子,便拘了她不許飲酒,但凡有推辭不過的,自己便替了她。好在她酒量驚人,一頓吃喝下來,麵色依舊不改。

方墨雖是拘著周湘繡不讓飲酒,可大夥都在興高采烈吃喝,她那性子如何能奈得住?隻拉著方墨苦著臉哀求,說自己隻飲那麽一點點,沾個唇就滿足了。滿桌女人都笑起來,便有人笑著說道:“方將軍,您也太小心了一些,喝個小半盞的,不打緊的。想當初,我懷我家那小子時,不也喝過了的,沒事沒事。”

方墨滿臉糾結,這家老太太端了菜進來,聽了她們的話,便笑嗬嗬說道:“沒事沒事,喝得喝得,我家還有一壺果子酒,是今年新釀的,方將軍若是不放心,就讓夫人喝這個,這個總沒事吧。”

方墨點了頭。老太太便抱了那壺果子酒來。方墨倒了半杯,先自己過了嘴,果香濃鬱,清瀝爽口,便給周湘繡倒了半盞,將這酒狠狠推崇一番,讓一眾女子也換了這酒喝。

這頓吃喝直鬧到夜幕降臨,燈火初上方才停歇。周湘繡雖是隻飲了半盞果子,卻也上了頭,俏麗上起兩團紅暈。方墨攙了她回自己房裏,替她脫了外襖和鞋,扶她上床躺好了。周湘繡酒上頭,說起胡話來,不停嘴說笑,方墨隨聲應和。正轉身,手卻被周湘繡一把抓住了。方墨轉過頭去。

周湘繡的臉紅彤彤的,眼睛水樣清澈,突然輕聲說道:“方墨,你放心,我會對瑾瑜哥哥很好很好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