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方墨讓二狗子放開了賀蘭遠山之後,便聽到有一雙馬蹄聲踢踢踏踏從院子外麵進來。她抬起頭看,灰蒙蒙中一人一騎身影漸顯,院子裏圍著的眾人自動避出一條道來。那人到了屋簷前,下了馬,揭開臉上麵巾,露出一張淺白膚色,五官深邃臉來,帶著微微笑,看著方墨,說道:“方大將軍,真是久聞不如一見,差點就錯過了。”

來人原來是赫連睿,既是老熟人,那後麵事情便好辦多了。方墨緊繃心弦略鬆,也微微一笑,說道:“赫連少爺,原來是你。不想我轉了一圈,還是落你手裏,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費事了。”

赫連睿笑盈盈殷勤說道:“誰說不是?方大將軍若是嫌棄我招待不周,直說就是,我定會遵命改正,你實在犯不著這般費周折。”

方墨輕扯嘴角一笑。她一向認為真正高明殺招是藏在笑容後麵,他們這般虛偽客套自都不是真的。若這赫連睿早先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別說逃了,隻怕這會連小命都保不住了。北狄汗位爭奪雖是正熱,可無論哪一方都隻會當她是處之而後快的死敵。赫連睿拿了她向任何一方邀功,都是莫大功勞一件,又怎麽會容他輕易逃脫了去?

她又側頭看向爬起來的賀蘭遠山。二狗子雖是鬆開了他,卻仍是怕他突然衝過來尋仇,與人左右扭了他胳膊。赫連睿突然前來,想必就是這賀蘭遠山出頭揭發的。

百密一疏,又住同一個院子裏。這賀蘭遠山發現她動作,實在不足為奇。

赫連睿笑盈盈說完話,便一伸手,說道:“方將軍。請。”

方墨卻是站著不動,笑著看赫連睿。赫連睿見她隻笑麵如花,卻是不動。雖是有些心癢癢,可到底知道這人不是尋常人,名頭傳遍了草原處處,幾乎難逢對手。他也不敢親身上前涉險。心裏一邊暗自戒備,一邊略作後退,眼神往左右一瞟,他身後就有兩人消無聲息站出來。

方墨看一眼從赫連睿左右出來的兩人。笑著說道:“少主子這麽著急做什麽?這院子裏外都是你的人,我便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啊。”

赫連睿笑著說道:“不急不行啊,這沙暴實在太大,再吹下去。我臉上這層皮就得要掉了。”方墨抿嘴一笑,說道:“少主子花容月貌,確實不能久經風沙的。”赫連睿臉皮一抽,差點就忍不住要挖苦回去。又聽方墨說道:“其實我不過是想再送少主子一件禮物吧。少主子既是不稀罕,那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

方墨一邊說著,一邊走向靠牆放著籮筐。

赫連睿一愣,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角落籮筐。那籮筐外麵罩了一層黑色搌布,看不到裏麵內容,在方墨話音落後。竟是左右搖晃起來。

方墨也是一愣,她記得將裴胥青裝進籮筐裏時,手腳都捆得十分嚴實,而且嫌他說話厭煩,還塞住他嘴巴的。現下看籮筐這動靜,裏麵家夥倒像是掙脫開來了。

那籮筐搖晃幾下後。又有咳嗽聲傳出來,有一溫潤男聲隨後帶了幾分無奈說道:“少主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收下我這禮物吧。”

方墨和赫連睿俱都一驚。赫連睿見籮筐裏麵原來裝的是人,且開口說話聲音熟悉,分明就是自己熟人,不由得跨近兩步。才近了屋簷下,心中立時覺得不妥,可終究是晚了,眼角一道白光劃過,脖子一側便感到了一股陰冷寒意,一柄寒栗長劍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了。

刀劍出鞘聲隨即不絕於耳想起。他身邊有女子冷清幽香襲過來,笑麵如花,說道:“少主人還是讓你手下人退下去吧,我手中這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赫連睿站著不敢動,他百般戒備著,居然還是著了這方墨道去。她分明是特意招他靠近的。他順頸脖上長劍往旁邊看去。方墨與他比肩站著,身前身後皆是一圈刀劍,她卻仍是一臉的笑意盈盈。

赫連睿心裏暗歎一口氣,道:“方將軍,你這籮筐裏麵的人是誰?”

方墨引赫連睿上前後,一招就製住了他。形勢急轉直下,二狗子等人緊緊擁簇在方墨周圍,院子裏一眾北狄人一時都不敢上前,隻拿了刀劍將他們團團圍住。

偌大院內狂風翻卷過去,籮筐裏的人又咳嗽了起來,一聲急過一聲。赫連睿突而搖頭一笑,說道:“方將軍,你將裴大少爺裝得這籮筐裏麵,也不怕憋死了他。”

方墨冷笑一聲,說道:“少主子盡管放心,裴大少爺的小命硬著呢,哪裏會這麽輕易就沒命?”赫連睿搖了搖頭,說道:“方將軍有所不知,裴大少爺傷得極重,便是好生養著,也未必能活下來。你現在居然將他裝進畜生籠子裏,嘖嘖,他命再硬,也經不得這麽折騰。”

籮筐裏麵的人咳嗽停下來,急促喘氣聲隔老遠就能聽見,緩聲說道:“少主子不知,方將軍倒是唯恐我死得不夠快呢。”

方墨卻壓根不會籮筐裏麵裴胥青言語,這人狡詐,與赫連睿一唱一和的,誰知道又有什麽鬼主意。眼下脫離這困境,才是最要緊的。她又靠近了赫連睿一步,手中長劍緊緊貼著他頸脖,黑幽眸子看院裏一圈,說道:“少主子,你手下人若是再不讓開,就休要怪我了手狠了。”

她話音剛落,赫連睿就感到頸脖處一陣刺痛,有溫熱液順頸脖而下,他不由得吸一口氣,他還沒有說話,就看見有幾個得力手下突然伸開了手,將院子裏的緊密包圍圈慢慢攔開來。

漠北方墨心狠手辣,她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北狄人鮮血。赫連睿無奈說道:“都退後罷。”

方墨逼著赫連睿又往院子中間走了幾步,將院子裏的北狄人趕了一半出去,她這才側頭對二狗子說道:“將後麵的馬都牽出來。”二狗子應了一聲是,招呼幾人大步衝進了後院子,不大會就牽了十餘馬匹出來。

不等方墨吩咐,二狗子等人便將幾個受傷人扶了馬背,又將籮筐放自己馬背上。方墨看見眾人都準備妥當了,就持了長劍,逼著赫連睿出了院子。

一出了院子,灰蒙蒙風沙就撲麵而來,吹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方墨等人倒還好,鬥笠壓下來,蓋住了大半顏麵。赫連睿不禁停足,拿手遮住了顏麵。方墨一把揪過他,對四周人喝道:“還不讓開?”

一圈北狄人慢慢退讓開來,方墨對二狗子說道:“你帶大夥先出城去。”二狗子一愣,道:“大人……”方墨臉色一沉,道:“我自有辦法脫身,會跟上你們的,還不上馬?”二狗子隻得咬牙上了馬去,招呼大夥往城門那處奔去,而他心裏終究難以放心,勒轉馬頭回看方墨一眼。

風呼呼而來,將地上狼藉吹飛上了天去,二狗子馬背上籮筐外麵罩著的搌布一下子被卷飛了,可以看見裏麵有一人蜷縮著,一雙溫雅眉眼透籮筐縫隙看過來,帶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方墨黑幽眼睛從二狗子身子轉看向籮筐裏麵,微微一愣。二狗子見方墨臉色陰沉,眼神突然變冷,再不敢停留了,勒轉馬頭就要往城門那處奔去。突地他後背一股勁風襲來,一聲奇怪聲響後,他身下坐騎竟是莫名長長嘶叫一聲,前蹄高高揚起,而後猛然往後倒去。二狗子始料未及,一下被掀下馬背來。

噗一聲,沙塵揚起了老高。二狗子覺得自己渾身骨頭似都被摔散了架去,他一把抓了馬鬃,欲待借力爬起,可觸手卻是一股溫熱血,他轉頭一看,發現自己竟是坐在一灘血中。自己身旁的馬側躺在地上,一隻隻剩了半截的後腿不停**抽搐著,血從那斷處流出,隻片刻就淤積好大一灘。

而不遠處有一人蹲伏著,手中長劍上熱血滾流下來,一滴滴落入沙土之中,她身上黑裘飄飛起來,鬥笠下一雙黑幽眸子寂寂森冷正看著他。

二狗子渾身熱血一下子凝固了,不知所措怔怔看著方墨。看著她起身站起,而後冷森過來,一把將他扒到一邊去,扯下馬背上籮筐,揭開竹篾蓋子,從裏麵揪出一人出來。手中帶血長劍貼著那人頸脖,在那處劃下一道細細血線來,冷森說道:“裴胥青,我說過了,我死也會拉你做個墊背的。你想讓丁仲半途截住我們,做夢吧。”

二狗子覺得自己渾身冷汗盡出。原來大人不是要殺他啊,原來是為了這姓裴的。真正是嚇死他了,還以為大人是惱他了,要取他性命呢。

定是這姓裴的又整出什麽詭計來了,所以才令得大人突然這麽做的。大人腿傷未好,突然發動,定會令傷勢加重。

二狗子看向方墨受傷腿腳,果然看到她傷腿在細微顫動。

二狗子正要爬將起來幫忙,刀劍相撞突然響起,他眼前滿滿都是刀劍。()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