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牢中人
費章節(12點)
巡邏隻是例行走過,並沒有停足細看,燈火如豆,這地牢之中混各色氣味混雜,那些被關押者皆是靜悄悄的,死活不知,偶有的隻是鏈鎖拖拉過的晃蕩聲響。順著石階下去,方墨覺得身上越發陰冷起來。轉過了石階,又是一重牢房,隻屋角兩盞昏幽燈火照明,透過黑鐵牢門,可以看見裏頭蜷縮了一人,蓬頭垢麵,也看不清麵相。
巡邏領隊舉著火把從牢門前晃過,被關那人伸了伸腿腳,拖動一聲鎖鏈響動,驚得那領隊立時後退幾步,十分緊張看著牢裏那人。被關那人靠牆成大字躺著,上半身皆在陰影裏,滿頭亂發胡亂散披,看不清嘴臉,隻一雙黑幽眸子透過發逢看過來,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味兒看著眾人。
巡邏領隊見牢裏人這副樣子,呸了一口唾沫,罵咧道:“你母親的,又在嚇老子呢。”
方墨跟在巡邏隊尾,冷眼瞧著那人,雖是看不清楚麵相,但亂發之中看過來的眼神卻十分冷冽,望之令人生寒。
方墨心於是快跳起來。
裏麵還有兩名看守牢頭,圍坐在一方桌前,桌上堆放著牌九碎銀,聽了這邊動靜都轉過來頭來看。一人這時帶著笑開口說道:“又被嚇到了?瞧你這膽小的熊樣兒”旁邊那個一邊墊玩著手中一錠碎銀子,一邊附和笑著。
巡邏領隊與這兩牢頭顯然熟識,也不生氣,隻又呸了一口唾沫,一邊走近牢頭圍坐桌前,一邊說道:“葛二,你也別損老子了。輪到你見到上回那情景,隻怕比老子還不如。”
名喚葛二那牢頭,嘿嘿笑著,說道:“你這是一早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咱們這裏哪裏是那麽好進來的?”
那巡邏領隊搖了搖頭,說道:“你他娘是運氣好,老子可是遇到了兩回劫獄了”拍了拍牢頭肩膀,又道,“你小子也別盡顧著耍玩賭錢了,還是小心一些吧。不跟你小子說了,那邊還沒有轉完,先走了。”
方墨跟著巡邏隊尾,在這屋裏轉了一個圈後,又要順著石階上去了。她一邊走,一邊冷眼看了一圈,最後一躍而上了石階頂上,如一隻墨黑壁虎一樣緊緊吸在狹窄頂上。等眾人都過後,周圍又黑暗了下來,她靜悄悄從頂上跳下來下來。
牢中那兩名牢頭眼神緊緊盯著桌麵牌九,正玩得起勁,突然聽到一陣咕嚕嚕聲響,像是有一顆石子從石階上滾落了下來。這聲音在這地牢之中猶是清楚,兩獄守都住了手,對看了一眼,葛二沉聲說道:“你過去看看,別是朱勝那家夥摸下來了。”
那牢頭聽葛二這麽說,一愣之後,連忙將桌上碎銀子攏到袖子裏,提了桌上大刀就往石階這邊走去。葛二一人靜靜坐著,等半響也不見同伴回來,這牢中陰風陣陣,他心中也起了怕意,喚了一聲,“慶海”聲落良久,也沒有回音,他這時也覺得不妥當來,一把將桌上大刀抓在手中,眼睛緊緊盯著石階處,慢慢走過去。
這牢深在地下,隻有這石階可上,若是有人闖進,自然要從這裏過來的。
然而石階那處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同夥如石沉大海了。屋角兩處燈火忽明忽暗晃蕩著,他落於地上影子飄忽不定,多了幾分鬼魅陰森味道。葛二心驚膽戰停下了腳步,脖子上突然感覺一陣陰冷,一冷幽幽聲音在他耳邊突然說道:“不要動,小心你的脖子。”
葛二身上立時驚出一聲冷汗來,眼神不由得瞟向石階那處,他明明看的清清楚楚,這裏一直無人出入,那背後那人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葛二地上人影飄忽不定,身後黑小身影如幽靈隨身附著,一柄寒厲彎刀正頂在他脖子上,一個冷森森聲音說道:“這牢門鑰匙在哪裏?”
葛二一動不敢動,咽了咽口水,說道:“不,不在我身上……”
話音未落,他脖子立時感覺一陣尖銳刺痛,不由得慌張叫道:“真,真不在我身上……”還未等話音落地,後腦又是一陣悶痛傳來,葛二眼前一黑,頓時不省人事昏倒在地上。
方墨一刀敲昏他,從他袖子裏摸出一串鑰匙來,走到那黑鐵門前,蹲下身去開鎖,燈火太過昏暗,她方要開鎖,耳邊突然聽到一陣鏈鎖嘩啦啦響動,還未等抬頭看,脖子已是被一條冰冷鐵鎖勒住。
突遭發難,方墨黑寂眉眼一沉,身子如蛇一樣往地上蚯滑,手中彎刀看也不看,隻衝耳邊那人呼出熱氣處刺去。
彎刀與鏈鎖相碰,驚出細小火花,蹦一聲脆響。那人力氣甚大,方墨虎口發麻,手中彎刀被鏈鎖絞落在地上。還未等她伸手撿到,脖子又猛然被勒緊,呼吸頓時滯住,身子被緊緊貼著牢門,絲毫動彈不得。
方墨脫身不能,眼神便往地上彎刀看去,那刀尖上已經帶了血漬,離她手約莫半尺距離。
身後那人再次絞緊鏈鎖,出聲道:“你是誰?”
這聲音陰沉嘶啞,一入到方墨耳裏,她暗地掙紮手腳頓時鬆軟下來,血洶湧衝擊耳膜,半響後,方才聽見自己聲音帶著細微顫抖說道:“蕭幀,是我。”
牢中一時寂靜無聲,方墨清楚感覺身後蕭幀呼吸突然滯住了,脖子於是一鬆。方墨得了呼吸,轉過身去,牢中那人此時正呆著,亂發雖是仍覆在麵上,全身卻都在燈火之中,臉麵輪廓分明十分熟悉。
蕭幀猛撲過來,拖動鏈鎖一陣嘩啦聲響,握了牢門柱子,臉恨不得鑽出來,眼神炯炯,說道:“方墨,真是你?”
方墨一把摘去頭上侍衛帽冠,微笑說道:“是我。”她雖臉上笑著,眼睛裏卻微微發熱。眼前蕭幀身形臉龐均長大了不少,五官仍是俊朗無雙,卻十分消瘦,臉頰幾乎無肉,於是顯得那眼神格外深邃,竟是完全換了一人。
蕭幀一把抓了方墨的小手,緊緊握住了,兩人對視笑著,曆盡千辛萬苦再見麵了,而此時卻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還是方墨先了回過神來,晃動手上鑰匙,說道:“等我先開了這門。”
蕭幀卻不放手,柔聲在她頭頂說道:“牢頭這鑰匙開不了這門。”
方墨一愣,蕭幀微笑說道:“這鎖需得兩把鑰匙共開的,一把在延尉司裴胥青手中,另一把在掖庭侍衛首領朱勝手中。”方墨看著蕭幀,黑幽幽眸子裏跳動著陰狠光芒,怎地到了今日這一步,還不能救蕭幀出來?
倒是蕭幀不急,看著方墨,微微一笑,問道:“你怎麽尋到這裏的?”
方墨被他這樣岔開,心頭的惱怒暫時被壓了下來,捋了一把鬢角碎發,說道:“一言難盡,我跟著你表妹進來的。”看著蕭幀下頜有一道細細血線,料到必是方才被自己彎刀傷的,她眉頭微皺,一手挑起蕭幀下巴,細看了傷口深淺。
蕭幀一愣之後,看著方墨,見她從懷中拿出隨身攜帶傷藥,深邃眉眼不禁帶上了暖暖笑意,於是抬頭任她動作,嘴裏說道:“是青鸞。她也來了燕京?”
方墨一邊處理蕭幀傷口,一邊說道:“不僅她來了,西南段氏三巨頭也來了,不過很不幸,一進了燕京,就損了一個,廢了一個。現在西南段氏暫時由段子揚撐著大局。”
蕭幀聽了方墨話,卻久未應答。方墨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道:“你猜是誰動得手?”
蕭幀淡淡說道:“裴元貞。”
方墨心中不由得一驚,昏黃燈火下,蕭幀臉上神色十分平靜,眉眼深邃,看不清裏麵風波雲湧。她心裏漸漸起了一股難言酸澀,她原以為蕭幀會說出忻王名號的,卻不想他一眼竟能看出事情關鍵來。原來逆境真能將一個人打磨的如此深邃沉著,蕭幀在這裏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才會發生如此大轉變。
方墨低頭將滿腔心思藏住,望著那黑鐵大鎖,兩把鑰匙公開,一個在裴胥青手上,一個在朱勝手上。方墨忽而抬頭,看著蕭幀,沉聲說道:“蕭幀,你且等我。”
蕭幀看著方墨,昏黃燈火照於少女白皙麵上,那黑幽眸子帶著無比堅定光芒。蕭幀突然伸手將她攬住,下頜擱在頭頂上,良久,方嘶啞聲音說道:“方墨,你一定要小心些。”
少年懷裏味道並不好聞,可強勁心跳透過胸壁傳進耳朵裏,方墨微合了眼瞼,前塵過往好似在這瞬間就在眼前流過,當時那些不耐不喜沉澱成酸楚記憶,此刻她心中湧動著一股莫名心痛。於是點頭說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離了蕭幀胸前,將地上彎刀遞過去,方墨又說道:“你留在,許是有用。”
蕭幀搖頭不接,說道:“這個我留不住,你還是自己帶在身上。”
方墨看了他身後黑寂牢房一眼,裏頭除了角落一木桶,便是連個破席子都沒有。她將彎刀收起,站起身,說道:“那我先走了。”
蕭幀看著方墨點頭,目光追隨方墨轉動。方墨走到地上躺著的牢頭旁邊,用腳踢了踢他,見他毫無動靜,正要轉身離去,蕭幀突然出聲道:“方墨,殺了他吧。”
方墨轉過頭,幽暗燈火照於她麵上,黑寂眸子中的躊躇隻一閃而過,彎刀握在手中,一道白光劃過,好運的牢頭葛二便沒了聲息。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