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雲裳能說出這樣的話,那顯然是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她已經從鳳紫泯的說話之間感受到了,他並不像讓自己死掉,所以才會費盡心思的用樓雲鈺的性命來牽扯著自己,來威脅自己,讓她就範。

可是他卻忽略了,窮人的骨頭最硬。她樓雲裳就是那麽一個窮骨頭的有氣節的人。

聽完她的話,鳳紫泯臉上並沒有顯出一分的怒氣來,似乎雲裳肯和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就是對他的態度已經了改觀,比起前兩天她將自己關在曜月館裏不言不語隻是灌酒的狀態要好很多。

至少她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了。

借著燈燭的光影,忽明忽暗的跳動的燭心讓鳳紫泯清楚的看到這個女子本來就不圓潤的臉,更加尖俏,下巴尖銳的好像是一把錐子,隨時都能將別人的心戳出一個窟窿來。連日的酗酒讓她的眼圈底下有一層明顯的黑影,她瘦了,憔悴了太多。

難道自己這一步走錯了麽?他不過是想將她時時刻刻都放在自己的身邊而已。

雲裳見他遲遲不肯說話,自己嘟了嘟嘴巴,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水剛入口就被她轉身吐在了地上。

鳳紫泯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這茶水的味道怎麽這麽古怪啊?”雲裳擰著眉,苦大仇深的瞪著麵前的茶杯。

鳳紫泯納悶的自己也喝了一口,頓覺是上好的雲霧香茶,沒有什麽不妥。雲裳卻不這麽認為,招呼了下紅櫨,“這是什麽?”

紅櫨被她問的莫名其妙,看了眼同樣莫名其妙的鳳紫泯,小心回話道,“雲霧茶。”

“這是茶?怎麽像一灘苦水啊?”雲裳不信邪,又拿著茶壺重新倒了一杯,嚐了一口,還是那麽難喝。

鳳紫泯瞧著她,半晌似乎鬆了口氣,將自己杯中的茶一飲而盡,“一個人如果連著喝了七八日的酒,再喝什麽都會覺得難喝的。”

雲裳這才大徹大悟,“那紅櫨麻煩你還是給我取一瓶酒來吧。”

紅櫨:“……”

鳳紫泯:“……”

雲裳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陛下,如果你說的話當真,那麽我會為了四哥,好好活下去。”

她的話題轉移的有些突然,讓那兩個還糾結在茶水還是喝酒狀態的人嚇了一跳,鳳紫泯陰鷙冷漠的臉上似乎有些勢在必得的笑意,“樓雲裳,你在同孤談條件?”

雲裳淺笑,“非是雲裳膽大同陛下談條件,而是陛下先提出了條件,不是麽?”

手指在桌上輕輕的叩打著,發出有規律的啪嗒啪嗒聲,鳳紫泯過了半晌才道,“你該知道,對於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雲裳一愣,她自然知道,鳳紫泯話中的意思。

“嗬嗬,是啊,在陛下的眼中看來,我有那麽幾分小聰明,而且一般的君王對於這種有幾分小聰明卻有不肯好好的為君效力,還要時時刻刻都在琢磨著如何能夠逃出京城遠離紛擾的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張不開嘴,跑不了路。”

狡兔死,走狗烹。

這麽簡單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鳳紫泯輕輕一笑,“你原來也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作死。”

雲裳笑而不語。

她的確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鳳紫泯的耐心和善良,其實這何嚐不是在用生命進行賭注,她在賭,賭鳳紫泯會不會對自己下毒手。

這一場賭的結局來的太早,早到讓她出乎意料。

不過幸好,她賭對了。

“多謝陛下不殺之恩。”她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如果還在拂逆著鳳紫泯,這個陰鷙的男人真的搞不好會殺了自己。

她還不想死。至少不能用在何種方法死去。

鳳紫泯抿了下唇,“你走後,孤一直在想有沒有一個好的辦法能夠既能讓你安分的呆在宮中,又不用再擔憂你的安危。”他自己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低了下頭,以至於他後麵說話的聲音是那麽的輕,讓雲裳隻能豎起耳朵來仔細聽才能聽得清楚。

“留下來,做我的妃子吧。”他是這麽說的。

雲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又在瞬間落下。

她想過很多種鳳紫泯抓到自己之後的折磨和責罰甚至她想過自己會在被抓到的時候就被羽林禁衛軍哢嚓一刀了賬,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鳳紫泯會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

做他的妃子?

想的美啊。

那後宮是什麽,那就是活生生的龍潭虎穴,那就是水深火熱的萬丈深淵啊。她有智商,有心計也不能將自己的青春浪費在如何和其他的女人一起爭搶他的那張大床上。

雲裳想也不想,直接搖了搖頭,“我不願意。”

鳳紫泯一怔,抬眼看她。

“你就這麽拒絕了孤,不怕孤殺了你?”他說著話的時候,眼中似乎真的有那麽一瞬的殺機閃過,雲裳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幾乎是用一種深沉的眼光同情的看著這個新晉登基的君王。

“陛下,您當知道,我這種人是不適合呆在後宮裏的。”雲裳想了半天,她本來想說,咱們兩個地位不同,性格不符,勉強嫁了你做夫妻也不會幸福的,但是她一想,這也不是現代社會,這種高高在上的君王才不會在乎到底是不是和人家性格相符,是否婚姻幸福呢。他們的這一輩子可以娶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老婆給個一畝三分地來個後院一住,把她當做小動物一樣圈養起來,有時間就來看看,逗弄逗弄,沒時間了就幹脆丟在一邊,形同空氣。

“我不想做空氣。”雲裳一說出口,自己也愣了下,飛快的低下頭。

鳳紫泯一皺眉,卻忽然開口,“你是擔心孤冷落了你?”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雲裳萬分後悔自己剛才怎麽就一時衝動將這句話給破口而出,現在要怎麽把這句話給圓回來啊。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雲裳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神穩定穩定,鳳紫泯已經神誌不清了(在雲裳的眼裏,鳳紫泯提出這種要求就是神誌不清。),所以她自己絕對不可以再神誌不清的胡言亂語。

想到這兒,雲裳換了一幅嚴肅而熱忱的神情,對著鳳紫泯苦口婆心的說,“陛下,您當然知道,易得無價寶,難得……嗯,難得同道人。陛下為什麽會覺得我樓雲裳是個不安分因素呢,大概是因為在您還未登基之前,我曾經說過那麽幾句話,讓您覺得我這個人小有才華吧?”

鳳紫泯輕聲一笑,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你豈止是小有才華,你簡直就是大大的有才華。

雲裳假裝沒看懂他的意思,接著往下說,“這就好比是一隻長著長長的翅膀能在天際翱翔的飛鳥被人生生折斷了翅膀一樣,它將再也不能飛,再也不能讓別人看到它的優美和氣勢,那既然如此的話,陛下您又如何忍心將那隻飛鳥的翅膀折斷呢?”

鳳紫泯低頭不語,他自然明白,雲裳是再用飛鳥自比,她的確是一隻飛鳥,一隻讓他無論如何也捉不到也掌控不了的飛鳥。

雲裳吸了口氣,繼續自己的思想工作,“陛下是仁厚之君,定然不會做那樣殘忍的事。”

不管怎麽著,先給個高帽子戴戴,總不會有錯的。

鳳紫泯似乎陷入到了這樣的一場糾結之中,他知道這是她的激將法,這樣直接而且拙劣的激將法在他的眼中實在是不值一提,可他……卻無論如何不能強她所難的說出後麵的威脅的話來。

脅迫對於她這種女人,從來都不會是最好的辦法。鳳紫泯似乎自己想透了什麽似的,說,“你這種人,就算是孤一時用辦法留住你,你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認命的,早晚有一天,你還是要離開。”

雲裳含笑不語,她當然是要離開,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給孤一點時間。”鳳紫泯沉吟良久,最後吐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出來。

又隔三日,雖然那一天鳳紫泯沒有表態,但是之後的這三天,他幾乎是每天下朝之後必來曜月館相伴,一會兒讓雲裳給他泡壺茶,一會兒讓拿出個奏折來讓她幫忙說說看,提一些建議,雲裳知道自己說得越多,倒黴的就越快,故而總是將話說一半藏一半,讓鳳紫泯一知半解的自己去揣測就好。

第四天清晨,雲裳好像預知了今天將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一樣,早早的起身,到前殿來散散心,她被囚禁於此,是不能隨意出去走動的,自然活動的範圍也就大大的縮小了。

亭奴帶著幾個小內侍走了進來,看雲裳這麽早就起來,也是一愣,隨即笑吟吟的對她道,“公主殿下,陛下請您過去。”

雲裳見是他,心裏的戒備就放下了一大半,點點頭坐上馬車,隨著亭奴走了,不過走著走著,雲裳就發覺有一些問題,她挑起車簾的時候卻發現這條路並不是通往銀安殿的路!

“亭奴。”她在車內喚了一聲,她雖然覺得亭奴不會害自己,但是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現在並非是孤家寡人一個,她還得為了樓雲鈺好好活下去。“亭奴,我們這是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