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紫泯那天走的很快,也很匆忙,以至於雲裳根本沒有時間去揣測鳳紫泯到底是什麽意思。而那一天亭奴將她帶進了曜月館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過。

不是雲裳自己不想出來,而是,整座曜月館都被人重重包圍,簡直和看守國家的要犯差不多。

其實鳳紫泯對她還是不錯的,至少她這個曜月館裏頭有十個丫頭,十個內侍,這樣來來往往的,倒是也不顯得曜月館裏頭太過冷清。

隻是這些丫頭和內侍顯然都是被鳳紫泯精心調教過的,不該說的,從不多說,不給問的也不多問,雲裳將這些個姑娘和自己家的香香姑娘進行了一下小小的比較,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十個丫頭加在一起也不如一個香香姑娘能鬧騰。

如此沉寂又乏味的囚禁日子過了五天之後,雲裳學會了自娛自樂。她隻是被關了禁閉,沒有生命危險,可她很擔心此刻蓮心小築裏的那些人,文先生他還好麽?旻言和香香又怎麽樣了?鳳紫泯現在的心思是什麽她根本就不能揣測一二,他會不會遷怒於這些無辜的人呢?還有……她一直想問卻沒有問出口的,他既然得到了自己要去揚州老家的地契,那麽那些負責幫助她到處找房子,製造假身份的人呢?他們是不是已經……

每每想到這些,雲裳就不敢再往下深想,她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如果那些人真的是為她而死的話……她的良心會十分的難安。

盡管在其他人的眼中,她樓雲裳的良心早就大大的壞了。

如果當一個人的心裏總是裝著這些事情的話,那麽即便她有再大的胸懷和胸襟也會覺得鬱鬱寡歡,於是,雲裳自然而然的開始了每天借酒澆愁的日子。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喝酒,睡覺。

她不會尋死覓活,這是她對陸謹的承諾,盡管陸謹沒有告訴自己,到底哪天在馬車上他想說卻又沒有說完的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麽。

隨著時間的流逝,雲裳漸漸感到事情的異樣。

因為在第六天上的時候,鳳紫泯忙完了一天的公務連後宮都不回的直接來了她的曜月館。

這是兩個人在僵持了六天之後的第一次見麵。

再見麵,雲裳就根本懶得看他了。

她在他麵前服過軟,可是沒用,這個鳳紫泯做皇子的時候就是個冷心冷清的人,做了皇帝更是如此。

低頭求饒的不行,她又不能和鳳紫泯來硬的,那她……隻好來個不軟不硬,索性一推二六五,根本不管他,將他當做是空氣就好了,何必還要動心思呢。

帶著一絲狠疲倦的鳳紫泯進到館內,看了一圈也沒看見雲裳的人。有站殿的機靈侍女立馬稟報說,“公主在臥室裏。”

“帶孤去看。”鳳紫泯淡淡道。

盡管一個公主在臥室裏的時候一個男人走進去很可能有諸多的不便,但是這個侍女好像什麽倫理常識都不具備了一樣,鳳紫泯一開口,就直接將他帶了過去。

還未到臥室裏,一股濃烈的酒香就撲麵而來。

那不是一天兩天的酒氣,而是沉澱了數日的純厚酒香。

鳳紫泯不由挑眉,示意下人將房門打開。紅櫨走上前,覺得如此還是不妥,便朝裏頭說了一句,“公主殿下,陛下來看您了。”說完,等了一會兒才打開了門。

裏麵根本沒什麽動靜,也沒點燈,那酒的味道就更濃了。

鳳紫泯一步垮了進去,眉頭緊皺,這房間裏的窗簾根本沒有挑起來,盡管現在已經是傍晚,但也不至於蒙的這樣嚴實。或許,這窗簾根本就從早晨開始沒有打開過。

鳳紫泯下意識的伸手揮了揮鼻前,好像要將那些難聞的酒氣散去。

黑暗之中,有人懶懶的應了一聲,“恕雲裳不便起身相迎,陛下請坐。”

她連起來見禮都自動免掉了。

紅櫨要上前點燈被鳳紫泯揮手攔住,他單手接過來紅櫨手上的燈燭,示意所有人下去。紅櫨默默的朝床上看了一眼,帶人退了下去。

沒有說話,先是在黑暗之中站了一會兒,鳳紫泯才動了下。

他走到桌案前,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真是人不精神,連同一個屋子的東西都受到了影響。

雲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而且還特別的頹廢,連同她桌上的燈燭都連帶著埋汰的很,長長的蠟燭留下的燭淚堆積在燭台上,朝四個方向垂頭搭腦,好像是一朵開敗了的花一樣。

房間裏頭有了燈光,鳳紫泯這才得以看清楚房間裏的樣子。

看罷,就是一皺眉。

這哪兒還算得上是一個姑娘家的房間?更別說是一個這麽有身份地位的皇家女的房間了。

滿地的酒壇,酒壺,各種形狀的酒具備丟棄一地,隨地一瞧就能看見許多,幸好剛才他沒有亂動,如果他要真是亂走動的話,肯定會被這些圓滾滾的瓶子弄得摔倒在地。

此時的雲裳斜斜地靠在床幃上,一條腿曲起來,一條腿平伸著,沒穿外敞的長裙,隻是一身緊身利落的隨意衣裳,盡管是隨意的衣裳,卻也沒好好穿起來,也許是喝酒喝得渾身發熱,領口被她扯開,露出裏麵細嫩的肌膚和讓人看了就覺得銷魂的鎖骨若隱若現。

鳳紫泯一皺眉。

樓雲裳雖然一直以來名頭不太好,但在他眼裏還是很懂得節製和守禮不逾越的規矩人,可是眼下這副浪.蕩的形容……讓他有幾分失望。

區區幾日不見,她便已經成這幅樣子了麽?

雲裳斜斜的歪了下頭,看見鳳紫泯的神色不由得一笑,怎麽?看不慣她這副輕佻的樣子麽?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看到的麽?又難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麽?雲裳淺淺一笑,從床上朝他舉了舉手裏的酒壺,晃晃蕩蕩的發出點水的響動。

“陛下,這酒不錯,您要不要試一試?”

鳳紫泯眉頭擰的好像是一座小山,看著她,不語。雲裳看了他一會兒,看來他是不打算理睬自己了,也就嘟了嘟嘴巴,隻好作罷,將手臂縮回來,自己仰頭喝了一口。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不這樣我還能怎樣?”雲裳乜斜著雙眼,瞧著他,鬥氣似的口吻讓鳳紫泯十分生氣,蹭蹭上前兩步,“這天底下就沒有讓你在意的人了是嗎?姓蓮的那小子跑了,難道你就活不成了麽?”鳳紫泯說的時候語氣很惡毒,讓雲裳都險些以為她是不是被自己的那個草包姐姐附身了,因為隻有樓雲霓在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才會用這種語氣和口吻。

“你就不管樓雲鈺了麽?”他最後,冰冷的飛出一句話來。

雲裳靠在床上的身體一抖,不解的看向他,鳳紫泯嘴邊掛著一抹冷笑,果然,她還是有一個在意的人的。

“我四哥怎麽了?”她與他對視半晌,見鳳紫泯半天不肯說話,也不由得跟著緊張了起來。

雲裳的神色在鳳紫泯的眼中,讓鳳紫泯看起來有那麽幾分得意。輕輕抖開自己的龍袍走到她房間的桌子旁,低聲道,“想知道他是死是活,收拾好了自己,到前殿去。”說完,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雲裳靠在床邊抬頭望天,看了半天,自己忽而笑了出來,卻是難言的苦笑,雖然她這一招劉伶醉酒的伎倆讓鳳紫泯暫時沒有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打算,但是,人家又丟出來一個殺手鐧。

在這個京城當中,她還真不是一個可以隨意灑脫的無所顧忌的人。

她還有一個對她不錯的四哥,樓雲鈺。

沒用多長時間,雲裳就換好了裙子,頭發也收拾的妥當在侍女的陪同之下,終於從這件間布滿了酒氣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前殿,果然鳳紫泯已經在等她。

雲裳這才看清楚,原來他今天是下了朝就跑到自己這裏來的,連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及更換,鳳紫泯看了她一眼,“你就打算那麽站下去?”

施施然走過去,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坐下來,臉上的神色十分的平靜的道,“請問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我,還有我四哥。”

“孤其實一直都很想知道,樓雲裳你到底有幾個膽子,敢對孤用這種態度說話?”鳳紫泯這一句話雖然內容很有氣勢,但是說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聲音音量也低低的。雲裳一愣,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為我覺得陛下不會因為一個人喜歡喝酒,就想著要去砍她的腦袋吧。”

“你還真是有恃無恐。”鳳紫泯也笑了下,紅櫨過來給兩人倒上茶水,雲裳一聞,這茶葉一聞就是很好的茶葉,衝出來的水都帶著香氣,鳳紫泯看了看她好像是一個久未能吃到糖的孩子,忍不住在唇邊勾起一個弧度,“如果你擔心別人,何苦為難自己?”

“我也不想為難自己。”雲裳從善如流的拿起酒杯,鳳紫泯一皺眉,將她的手打掉,“不是喝茶麽?”

雲裳自己也愣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鳳紫泯看著她從椅子上笑得滾到地上,唇邊不自知的也多了一抹笑意。

他甚至忍不住的想,如果她能一直和自己如此親善的相處下去就好了。

“陛下,你還沒有說我四哥到底怎麽啦?”雲裳坐在地上,連日來的醉酒讓她頭重腳輕,其實早就沒了支撐起自己來的力氣了。

鳳紫泯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果然腦子裏隻想著她的四哥。

“你活一天,他就活一天。懂麽?”鳳紫泯臉色一沉,剛剛的好心情都消失了。

雲裳眯了眯眼睛,“陛下咱們也不是認識第一天,你該知道,我樓雲裳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在陛下的眼中就是一隻可以隨時被捏死的小螞蟻,可是,我最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威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