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太陽總是早早升起,風小雨趕到飯店才七點鍾。打一盆水擦了擦灶台和案板,又把爐子捅開,那時的飯店大多數燒的還是焦炭和煙煤,,爐子熄了再點火挺麻煩,晚上下班後,風小雨用水拌一些煤炭蓋在火苗上,中間用細鋼筋透一個小洞,留一點通風的空間,這樣不會熄滅也不會燃盡,第二天捅一下就可以熊熊燃燒,風小雨和煤炭打過交道,明了它的特性。沒用幾天就把爐子管理得服服帖帖,火苗要大就大要小就小。
掌勺的幾個師傅經常誇讚風小雨勤快又幹活漂亮。尤其是那個有點禿頂的師傅夏清華,用那雙淝手拍著風小雨的腦袋:“小雨啊,你做我的幹兒子吧。”
風小雨調皮地笑道:“行啊,不過你要先收我做徒弟。”
風小雨知道這些人開玩笑可以,要說收他為徒不可能,誰都怕那個吳浩。風小雨做的這些活都是他安排的,擦案板和灶台原本是那些學徒的工作。風小雨和吳浩交涉了幾次,都被吳浩嚴詞拒絕:“你是打雜的,叫你幹嘛就幹嘛。”
風小雨氣得牙都癢癢,後來開始學乖了,反正是雜工,。一天到晚不停手你還能把我怎樣。當然風小雨不是那種偷懶混時間的人,於是他做事越來越快,活也越來越多。風小雨成心和吳浩較勁,不時問幾句:“吳大師父,還有什麽吩咐嗎?”吳浩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也總能找出一些活來讓風小雨幹。
轉眼半個月過去,風小雨適應了這種生活,也適應了吳浩的冷言冷語,還不時和吳浩說幾句笑話,整個飯店也隻有風小雨敢和他說笑話。其他的人都躲著他,因為他整天就忙著給飯店挑毛病,誰衣服不整啦,哪個待客不夠熱情啦,哪盤菜顧客不滿意啦、、、、、
廚房間收拾完畢,風小雨提著幾把刀到後院磨,張豔紅匆匆走了進來,身體左傾,右手提著一個大塑料桶。
風小雨見張豔紅滿臉汗水,急忙接過桶,仔細一看,全部是黃鱔。風小雨叫道:“我的媽呀,這麽多黃鱔。”
黃鱔是揚州常見的一道好菜,大多數是用來紅燒,用量不少,但一次用一大桶的風小雨沒見過。
張豔紅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今天要做黃鱔宴,一個老華僑定下的,懷念家鄉的味道,要正宗的就到我們家常菜館來了。”
風小雨撇了撇嘴:“豔紅小師傅,我隻聽說過全羊席,全鴨席,還沒聽過黃鱔宴。不是我打擊你們,廚師都換了,哪來的正宗味道,還不是掛羊頭賣狗肉。”
張豔紅撅了撅嘴:“你這人說話就是不討喜,虧得我每天還幫你磨刀擦桌子,打掃衛生。”
風小雨陪笑道:“對不起,豔紅大姐,這飯店就你最疼我,但是我的話也不是針對你。”
張豔紅嬌嗔道:“嘴倒是挺甜,今天沒有早點過來幫你做事是因為我去拿黃鱔了。”
“你不用解釋。”風小雨對張豔紅充滿感激,見她滿臉興奮,詫異地問:“不會是你那個懶鬼師父要出馬吧?”
張豔紅笑得陽光燦爛:“什麽懶鬼師父,是吳浩吳師傅。”
風小雨也替張豔紅高興,平時大夥都瞧不起張豔紅,吳浩不下廚,張豔紅隻能和風小雨一起幹一些雜活,跟著別人打下手,實在忙不過來她才切切菜,遞遞菜單。如今吳浩要下廚了,而且出手不凡,看誰還能瞧不起張豔紅。
風小雨低聲對張豔紅說:“吳浩做菜時公開還是單間。”公開就是當著大夥的麵做菜,誰都能學。單間就不一樣了,都是絕活,不外傳的。
張豔紅喜得合不攏嘴:“是單間,吳師傅讓我打下手。”
風小雨羨慕地咂咂嘴:“我能不能也跟你打下手,端端盤子,擦擦案板,刷鍋也可以。”
張豔紅為難地說:“恐怕不行,好幾個師傅都打過招呼讓他們的徒弟幫忙。”
風小雨急切地問:“吳浩怎麽說?”
張豔紅洗了洗手,說道:“吳浩師傅說一點小菜用不了多少人。”
風小雨甩了一下並不很長的頭發:“就是,那幫瞧不起人的小兔崽子,教了也是白眼狼。”
風小雨拿起刀狠狠地磨起來,自己是沒有機會了,別看風小雨平時滿不在乎,可是誰不想做個人上人,說不想學那是假話,沒機會風小雨又有什麽辦法。
張豔紅聽出風小雨悶悶不樂,拿起一把刀:“我還是幫你磨吧。”
風小雨頭也不回:“從今天起不用你幫忙,你是大廚了,我還是個打雜的下人。”
風小雨說著有點梗咽起來,這世界怎麽如此不公平,自己起早貪黑連一個學徒都攤不上,而那些少年送點禮隨隨便便就拜個師傅,幾年後就是一個吃香喝辣的廚師。
張豔紅溫柔地拍了拍風小雨的肩膀:“別難過,我以後幫你想辦法。”
風小雨心中一動,放下手中的刀:“張豔紅大姐,我跟你商量個事。”
風小雨和張豔紅走得最近,時常叫她大姐,不足為奇,這次叫得卻十分認真,張豔紅奇怪地問:“什麽事?說吧。”
風小雨誠懇地說:“等你出師了收我為徒好不好?”
張豔紅愣了愣:“這不好吧,我將來一定教你,不過算我弟弟好了。”
風小雨高興起來:“好,一言為定,做你弟弟也好,不然做你徒弟,吳浩豈不成了師爺爺了嗎。”
張豔紅被風小雨逗得大笑起來。笑聲未落,吳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張豔紅,快點把黃鱔殺好,拿到廚房間備用。”
“好,我馬上來。”張豔紅慌忙換上工作服,拿來一把剪刀,把黃鱔倒進水池,準備宰殺。
一般飯店黃鱔都是買加工好的鱔絲,就算宰殺也是由專門撿菜的人負責,當然學徒也會,不過張豔紅隻是知道用剪刀卻沒有殺過黃鱔。拿起一條,剪開喉嚨沿著腹部向下劃,黃鱔象蛇一樣圈在張豔紅的手臂上,剪子差點劃傷手臂。風小雨急忙過去吧黃鱔拉直,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把一條黃鱔處理幹淨。
吳浩在一邊看著,冷冷說道:“你們這樣到明天也殺不完這一桶黃鱔。”
張豔紅被吳浩說得手足無措,風小雨卻不在乎,抬頭大聲問:“你會,幹嗎不自己殺。”
張豔紅低聲說道:“風小雨,少說兩句。”
吳浩沒好氣地說道:“少說兩句會把這小子憋死。”
風小雨還要頂兩句,吳浩不理他,一把抓起一條黃鱔,拿過張豔紅手中的剪刀,在黃鱔後背靠近頭部的地方輕輕剪了一刀,哢嚓一聲,黃鱔軟軟地垂下來,紋絲不動。再用剪刀沿著腹部輕巧地一劃,剪刀頭一絞,黃鱔的內髒被挑了出來。
不到半分鍾,一條黃鱔加工得幹幹淨淨,瞧得風小雨目瞪口呆。一豎大拇指,第一次由衷地讚歎:“吳大師父,厲害。”
吳浩今天變得一本正經,不理風小雨,對張豔紅說道:“先用剪刀剪斷脊椎,自然就不會動。你把小一點留下,其餘宰殺好,等會拿過來。”
風小雨望著吳浩離開的背影,恨恨地說道:“今天怎麽不理我,不就會殺個黃鱔嗎,有什麽了不起。”吳浩和風小雨鬥習慣了,一時不找風小雨麻煩風小雨倒有點不適應。
風小雨和張豔紅把黃鱔宰殺得差不多,上班時間也到了。幾個學徒跑過來討好地和張豔紅搭訕:“豔紅大姐,要是缺人手叫我一聲。”
張豔紅答應著,和風小雨把小一點的黃鱔挑出來放到一個盆裏,兩人端著黃鱔送到專門的房間。
在大飯店,手藝高超或者有獨門技藝的廚師都有專門的廚房。家常菜館有兩間小廚房,一間是廚師長王連貴專用,另一間卻很少用,風小雨進去的是很少用的房間,吳浩正在擦灶台,灶台內的煤已經燃燒,火苗忽上忽下。
風小雨想幫吳浩打掃,嘴張了張沒出聲,還是算了,別認為我巴結他想學徒,悄悄退出
吳浩沒布置任務,還沒有上客,風小雨到前堂閑逛,剛跨進大廳就聽到方寶兒的聲音:“把桌子擺整齊,燈籠掛好,還有那個條幅,左邊放下來一些。”
蕭雅和荷花站在凳子上,一人一邊拉著一個橫幅,蕭雅已經固定好,荷花個子偏矮,欠著腳尖還有點不到位,方寶兒仰著臉不停地說:“高點再高點。”
荷花腳底忽然一晃,立即從凳子上掉下來,風小雨近前一步,伸手扶住荷花,轉臉瞪著方寶兒:“荷花夠不著你沒看見嗎,幹嗎不自己上。”
方寶兒今天是特意請來布置客廳和迎接貴客的,她在餐飲界小有名氣,也隻有風小雨敢和她大聲嚷嚷。
方寶兒一聽風小雨的話,臉色緋紅,大聲道:“你以為我不會,你沒看見我也夠不著嗎。”
風小雨戲謔道:“我抱著你就夠著了。”
方寶兒柳眉一動,伸手拿起橫幅,氣鼓鼓地說道:“來呀,你抱著我,你以為我怕你呀。”
站吧台的小姐和服務員一起圍了過來,幾個跑堂的少年也過來看熱鬧,他們都是技校的實習生,搞服務的,就喜歡生事,有人起哄:“風小雨,上,抱一抱美人。”
風小雨甩一下頭發:“大夥看著,可是方寶兒自己讓我抱。”
那時還不是太開放,輕易欺負一個姑娘會被人瞧不起。風小雨也不敢太放肆,有意大大咧咧走過去,張開雙臂環繞著方寶兒的小蠻腰,作勢欲抱。方寶兒咬著嘴唇瞪著大眼一言不發。兩人僵持著,誰也不服輸。縷縷幽香直入鼻孔,風小雨心中蕩起陣陣溫馨,飄飄然愜意萬分。
圍觀之人見風小雨沒有動靜,起哄道:“風小雨,看你平時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吹的,一個女孩都不敢抱,還是男子漢嗎。”
風小雨忽然收手,轉臉對跑堂的幾個少年說道:“你們叫我抱我就抱啊,我怎麽能聽你們指揮,有本事你們自己來。”
一位少年不屑地說道:“切!你還不是不敢,說那麽冠冕堂皇幹什麽。”
風小雨紅著臉爭辯道:“誰說不敢,我是沒看上她,不信我抱一個給你們看看。”說完風小雨一把把身邊的荷花抱起來,轉了一圈,又重新放在地板上。荷花和風小雨打鬧得習慣了,滿不在乎地整理一下衣衫,繼續拿起橫幅爬上板凳。風小雨白了眾人一眼,向後堂走去。
風小雨一走,方寶兒鬆一口氣,這小子終於服輸了一次。不過方寶兒心中竟然沒有一絲勝利的愉悅,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她大聲對眾人叫道:“還不快點做事,相不相信我能讓你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