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玄易坐著駕輦,在數百名赤驪侍衛簇擁下回到了客棧。

那客棧掌櫃已經入了睡,被門外鼎沸人聲吵醒。他何曾見過這等皇室排場,不禁慌得手腳無措,送菩薩一般將玄易送回客房後,才敢回房睡覺。

裘明待在玄易房中,伺候玄易洗漱妥當,又替他換上就寢時穿的中衣,看到玄易胸門肩頭那幾個半深不淺的牙印,心想那晏大俠果真熱情。

「咳咳……」他忍不住問道:「皇上,您真的要娶那雪影殿下嗎?那晏大俠他,他怎麽辦?」

玄易好笑地道:「什麽怎麽辦?他是男子,難道朕還能將他納入後宮不成?」

「這個……」裘明抓耳撓腮。

「這裏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吧。」玄易揮退裘明,關上房門,耳聽街上更聲又起,他終於卸掉了適才殿上的從容,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晏輕侯至今還沒有回到客棧,莫非已經失陷池君上府裏?

弓箭手還在喋喋不休地發泄著怒火。晏輕侯仟由他說個不停,雙眼一閉,竟靠著石桌養起神來。

弓箭手一張臉登時鐵青,厲聲道:「你不怕我一箭取你xing命?」

「你敢嗎?」晏輕侯微翻眼,輕蔑地笑了,「你家主人應該下過令,要你生擒闖樓之人吧?」

真要報仇的話,這人早已動手。

弓箭手臉色瞬息數變,陡然拉圓長弓,箭頭瞄準了晏輕侯。看著晏輕侯冰凝的雙眼,得意地笑道:「二殿下隻吩咐我留活口,嘿,隻要你還剩口氣,就行了。」

他鬆弦,箭矢迅疾地射入鐵籠中,飛向晏輕侯被鐵爪緊扣,無法動彈的那隻右手。

晏輕侯倏地溢出聲冰冷輕笑,左手扣指一彈,長箭已被勁風撞偏了方向,從他身後的鐵柵欄穿了出去,撞上黑色牆壁,竟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

這黑牆,原來是由精鐵鑄成。

幾支箭接踵飛至。

晏輕侯力運右臂,清叱間,緊箍他右手的五根尖利鐵爪紛紛斷開。雪袖翻飛,擋落數箭。

那弓箭手見晏輕侯竟然輕而易舉掙脫了鐵爪禁錮,不由得日露懼色,腳底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晏輕侯排山倒海般的迅猛一掌,已隔空拍來。

弓箭手胸門如被萬斤大錘擊中,雙睛怒凸,整個胸膛卻向內凹陷進去。屍身倒地後,鮮血才從他口裏汩汩流出。

總算讓這羅嗉的家夥閉了嘴。晏輕侯滿意地收回手。

本想從這弓箭手口中多聽些事關玄龍的有用消息,他之前才按捺著xing子沒出手,沒想到這人翻來覆去盡是辱罵,

他雙手握上麵前兩根鐵柵欄,用力向外拗。粗如兒臂的柵欄漸漸彎曲變形……

幾聲鼓掌,稀落清脆,自角落響起,打破了樓內寂靜。

晏輕侯側目,盯住緩緩映入視線的青衫男子。

亮銀王侯冠和錦緞華服都在宣示著男子的不凡身份:男子的身形步伐、俊秀五官也很快相晏輕侯記憶中那個皮膚黝黑的鳳落坊麻子掌櫃重疊起來。

「池君上?」他眯眼。

「晏兄果然好記xing。」池君上在那具屍體邊停下腳步,掃了一眼,笑吟吟道:「鳳落坊一別,小弟對晏兄風采懷念得很?晏兄肯大駕光臨,小弟求之不得;嗬嗬,定要好好款待晏兄。來人啊……」

數十條矯健身影應聲從暗門後躍出,持弓箭圍住了鐵籠,有幾人還持*把。

光焰中,池君上的臉容明暗變幻,徒增幾分yin沉。「弓箭烈火無眼,還請晏兄小心了。」

玄易睡到天明起身,晏輕侯仍未返回客棧。

他在房內來回緩緩踱著步,一言不發。裘明自然更不敢出聲,屏氣斂息地垂首侍立。

未幾,客棧掌櫃恭恭敬敬地來到房門外,「易老爺,宮裏行人在客棧外等候,說要請易老爺進宮議事。」

玄易知道定是池女皇要與他商議聯姻的瑣碎細節,吸了口氣,按下胸口那絲縷不安,穿上墨色披風。

裘明正要跟去,被玄易攔了。「你留在客棧,等晏公子回來。」

「皇上您一人去?」裘明不放心,他們可是在赤驪的國土上,萬一赤驪女皇居心叵測……

玄易輕笑,自信地道:「除非赤驪想自取滅亡,否則,絕對不敢加害朕,向玄龍宣戰。」

他甩開披風,大踏步走出客棧。

金漆木案,碧玉器皿,肉味和酒香夾雜著,在空氣裏飄蕩。

池君上坐在囤花錦耨上,自己提起鏤花紫金壺,滿滿斟了一杯美灑,舉樸對鐵籠裏的人笑道:「晏兄,小弟敬你。」

他慢條斯理地啜著美酒,還不時讚上兩句:「好酒。」

晏輕侯冷冷,冷冷地瞪著池君上。

他沒有再繼續試圖逃出鐵籠,因為沒必要拿自己的xing命去跟周圍虎視眈眈的看守去賭,即使能攔下弓箭,隻要沾上一點火苗,他估計就會被燒死在這大鐵籠裏,

池君上顯然也清楚晏輕侯不會輕舉妄動,很放心地叫仆役搬來酒菜,一整天就在鐵籠外吃喝,故意挑逗著晏輕侯的腸胃。

「你到底,想怎麽樣?」看著池君上慢慢吃完了案上酒菜,晏輕侯已經從昨晚餓到現在,饑腸轆轆,終於不想再陪對方將這無聊的遊戲繼續下去。

「想殺我,就快動手,少婆婆媽媽的。」

「晏兄你言重了。」池君上笑吟吟地擱下銀箸,「晏兄如此身手,小弟仰慕還來不及,怎忍心加害?小弟冒昧,想請晏兄留十助我一臂之力成大事,」

晏輕侯恍然,這池君上原來是想招攬他為已用,他冷笑著一瞥那些弓箭手,道:「二殿下身邊高手如雲,還怕有什麽事情辦不到?」

池君上清咳兩聲道:「如能得晏兄相助,小弟舉事就更萬無一失了。不知晏兄意下如何?」

他轉頭對身邊仆役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匆忙離去。不多時,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歸來,在池君上示意下,將飯菜放在了鐵籠外。

池君上笑容可掬地一指飯菜,「晏兄,請!」

飯菜香味直鑽鼻孔,晏輕侯腹中饑餓感越發明顯,卻隻是望了一眼,幹脆閉起了雙目。

再餓,他也不會蠢到去吃敵人拿來的食物。

池君上倒也不勉強,起身道:「既然晏兄要休息,小弟也不再打擾,明天再來聽晏兄的好消息。」

轉頭對那些弓箭手沉不臉,不怒自威。「好好伺候晏公子,有什麽閃失,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是!」弓箭手齊聲應和。

晏輕侯盤坐在鐵籠內,耳聽池君上腳步聲遠去,他始終沒理會,雙手捏起心訣,運氣導息,漸入物我兩忘境界。

江心月影,隨波晃亂。清悠的簫聲,若有若無。

一曲落,池君上放低洞簫,轉眼看身邊。紅衣人半倚著花窗,似乎已經被他的簫聲催入了夢。

他抬手輕撫紅衣人發絲,剛觸到頭發,池枕月便睜開了眼睛,難掩倦意。

「今天你在宮裏累了吧?再多睡-會。」池君上微笑。

池枕月輕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能說服皇母,同意讓雪影赴玄龍完婚,累些也無妨。」

池君上目光閃動,道:「今天三弟和你一起幫玄易說話,皇母有沒有起疑心?」

「她忙著應付玄龍皇帝,哪會注意到這些小事,嗬嗬……」池枕月笑著輕搖手裏玉壺,躊躇滿誌。

「踢走池雪影,赤驪就將是你我的天下。對了,皇母說,要你當送婚使者,護送池雪影去玄龍。等你回赤驪,我向句屏國借的兵馬也該到了。」

「你跟句屏借兵?」池君上一怔,想到昨晚壽筵上那句屏使者秦沙的臉色,搖頭道:「句屏求親不成,隻怕將赤驪上下都恨上了,哪還肯借兵給你?」

池枕月綻開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傾玉壺,張口接著如鏈瀉下的殷紅酒水。

「少喝些。」池君上想奪下玉壺,被池枕月啪地打開了手。他拿這天生體弱卻偏偏嗜酒好飲的叫弟沒辦法,隻能搖頭、

一口氣喝了大半壺,聽到樓梯上腳步聲響,池枕月了一摸唇邊灑水,放下玉壺。

兩個黑衣男子手提著極大的竹編箱子走進雅間,對池枕月躬身一禮後,便匆匆告退。

「這是?」池君上聽到竹箱裏有細微呼吸聲,驚疑不定。

池枕月翻身下了窗欄,低笑:「這就是我準備送給句屏使者,換他借兵助我成事的禮物。」

箱蓋打開,裏麵蜷縮躺著個昏迷不醒的男子。一頭黑漆漆的長發遮住了半邊臉龐。

池君上震驚:「大哥!」

這男子,他再熟悉也不過,正是池重樓。

「枕月,你別胡鬧!你怎麽能將人哥當禮物送人?」

「二哥這麽緊張做什麽?」池枕月反而笑了:「赤驪近日將起內亂,大哥一無權二無勢,肯定遭殃。我也是關心他,趁早將他送出赤驪,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那也不能把他送給句屏使者。」池君上對這為人淡泊的大哥還是有幾分敬意,責怪池枕月道:「那姓秦的瞧大哥的眼神極不對勁,你居然還送大哥入虎口。」

池枕月眼波-暗,淒淒冷冷地道:「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也不多繞圈子。秦沙要的是大哥,而我要的,是句屏的兵馬。句屏使者明天便啟程回國,我今晚遲些就派人將大哥送去秦沙下榻處。這事已成定局,君上,你不用再勸。」

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池枕月心意,池君上沉默了一陣,才低聲道:「枕月,大哥向來都待你不錯……」

「囧囧事者,豈能拘泥小節?二哥,這可是你以前常教我的。」池枕月眼角抖挑,對著壺嘴又飲了一口美酒。

池君上一震,竟不別是該喜,還是哀……

心神恍惚之間,聽到池枕月喚了他幾聲,他霍然出神。

「那晏輕侯,你打算留他到什麽時候?」

池枕月蹙眉道:「那種厲害人物,如果用不了,還是早點除掉的好,免得養虎為患。」

池君上拋開心頭思緒,道:「沒錯。他若鐵了心不肯為我所用,我自然會殺他。現在還不行,他拿著紫金盒,我若命手下動手,弓箭、迷藥、烈火都不能立刻置他於死地,就怕他臨死前毀了金盒。等他再餓上幾天,手腳無力了,我再動手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