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邊一輪明月,逐漸隱入黎明。
玄易佇立小院中,日光緩緩浮出雲霞,灑落屋舍,將玄易的臉頰也映得微紅。漆黑的眉梢,兀自凝苦些微清晨的水氣
「皇上,您要不要回房用早膳?」
裘明走到玄易身邊,恭敬地請示。沒聽到回應,他偷眼打量著玄易沉凝的表情,支吾道:「皇上,卑職看晏大俠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要不然,皇上跟池女皇商量商量,下旨在都城內外找人。。。。。。」
玄易歎了口氣,都懶得罵這混小子。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跑去池君上府裏要人,他還在這裏等什麽?
已過了兩晚,晏輕侯仍無音訊。。。。。。
他再次深呼吸,驀然轉身走回客房,吩咐裘明收拾起行囊,去市集買兩匹快馬,等用完早膳便動身返玄龍。
裘明愕然:「皇上,您不等晏大俠回來了?」
「他若回來,自然會去玄龍找朕。若回不來。。。。。。朕在這裏等上一百年也沒用。」玄易淡淡道。
此行,破壞句屏和赤驪結盟的目的已經達到,再逗留下去,隻會多生變數。他離開玄龍也頗有時日,該及早回去處理政事。
他那草包皇弟,也就能代他臨朝聽政,擺擺空架子。手底鐵定堆積著山一樣高的奏摺等他回去批閱。
誰叫他是玄龍的皇帝呢!玄易揉了揉眉心,驅散著連日來積壓的疲倦。突然間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晏輕侯。
一身白衣,瀟灑來去。冷眼皇侯,笑傲千軍。。。。。。
玄易嘴角不自知地彎起個弧度,做都能做到這麽神氣的份上,比他當皇帝還舒服啊!
晏輕侯現在很不舒服,
餓到前心貼後背的滋味絕不好受,腹中隱約的漲痛更快將他逼到了忍耐的極限。
人有三急,可是再怎麽我行我素隨心所欲,他也不可能當著鐵籠外-圈弓箭手的麵解手。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會有這麽窘迫的一天!都是拜玄易那家夥所賜,等逃出這二皇子府後,他非要玄易好好補償他不可。。。。。。
「晏兄,今天過得如何?」池君上的笑聲隨人至,打斷了晏輕侯的胡思亂想。
晏輕侯抬頭,才發現頭頂那個破洞中霞光暗紅,竟又到了黃昏。
池君上審視著晏輕侯神情,再看看地上未動分毫的飯菜,輕歎氣:「晏兄,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可知道,你在這裏忍饑挨餓,玄易卻在逍遙快活,嗬嗬。」
晏輕侯一驚,聽池君上口氣,玄易顯然已經顯露了身份。不由問道:「他現在人呢?」
池君上笑道:「今天一早就離開赤驪了。」
他轉了轉眼珠,故作驚奇地道:「晏兄你不會還等著玄易來救你吧?哈哈,對了,晏兄,還有件大喜事,小弟忘記告訴你了。那晚壽筵上,玄易向我赤驪儲君雪影殿下求了親,過些時日,我便要送儲君去玄龍完婚。玄龍和赤驪已成姻親,晏兄,你想,玄易怎麽會為了救你,跟赤驪交惡呢?」
他看到晏輕侯眼裏驟然凝結的冰寒,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奏效,笑了兩聲,負手離去。
求親?晏輕侯錯愕過後,無名怒火直衝胸臆,好個玄易,怪不得那晚不肯帶他同行入宮,還用盜解藥為由將他支開,原來玄易早就打算跟赤驪儲君提親,居然敢去勾搭別人!
他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逃離的欲望也升到頂點。如果池君上所言不假,那麽玄易不可能會來救他,要想脫困,隻能靠他自己。
他冷然看著照進樓內的光線慢慢灰暗,又逐漸換上銀白月色。
監視他的弓箭手也輪換了人手。眾人幾天下來,對這個看似文弱的囚犯放鬆了警惕,不像起初那般看守得緊,有幾人連弓箭都收了起來,聚在一起自顧自地說笑。
晏輕侯終於緩緩地把手伸出鐵籠柵欄,去取昨天的飯菜。
他似乎已經餓到無力,僅僅端起碗白飯,手就不停地輕抖。還沒拿進鐵籠,碗便掉地碎成幾片。
弓箭手們哄笑起來,有個人存心羞辱晏輕侯,拿了碗蘿卜走向鐵籠,隔著柵欄在晏輕侯麵前晃動,故意道:「要不要我喂你吃啊?」
晏輕侯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那人聽不清楚,把頭湊近了些。「你說什麽?」
「我說。。。。。。」晏輕侯猛地伸出右掌,五指如鐵鉤,緊鎖住那人咽喉,對著那人凸出的眼睛冷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他手指驟然收緊,伴著幾聲骨節碎裂輕響,那人喉骨被捏得粉碎,氣息全無。
餘人大驚失色,剛要放箭,晏輕侯用力一甩,將屍體拋向眾人,頓時撞倒了數人。
趁著對方混亂的瞬間,他雙掌左右力擊,已將那天扳得彎曲的兩道柵欄打開個可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空隙,足尖輕點,竄出了鐵籠。抓住一人腰間麻穴,反手從空隙裏拋進籠中。
他出手快如閃電,那些弓箭手根本沒看清晏輕侯的身影,就一個接一個被他封了穴道,疊羅漢般塞進鐵籠裏,很快將大鐵籠擠得滿滿的。
揮了揮衣衫,晏輕侯挑起根火把,飛快自屋頂破洞裏逸出,衣袂飛揚,遮蔽了身後月影。
「誰?」在木樓外值守的侍衛發現有異,人聲吹響啃笛。
晏輕侯長笑,將火把往樓邊枝葉最茂密的那處樹叢裏一扔,在屋頂了接連借了幾次力,已掠過王府高牆,將吵雜人聲拋諸身後。
依著他的性子,本該立刻去找池君上算帳,但現在,全副心思都已經飛到了玄易身上。
等向玄易問個水落石出,再來跟池君上報這幾日鐵籠囚身之仇,
借著夜色衝進條僻靜小巷,他停住身影,從懷裏取出了那個小小的紫金盒。
那天剛拿到盒子就入了鐵籠,被人用弓箭指著日夜監視,他還沒時間看一看,盒裏裝的究竟是什麽。
他屏住呼吸,打開了盒子。
裏麵隻有一張折疊得方整的紙箋,晏輕侯展開看了幾眼,見上麵除了「硫磺、硝石。。。。。。」許多小字外,還畫有幾款奇形怪狀的工具。
他突然明白過來,這紙上記載的,應當是赤驪火器的製作秘方。
秋色盡,寒風蕭瑟,攜著枯黃落葉,飄過玄龍京城的城樓。
一個白衣人步履悠閑地走在青石大街上,對著宮城方向遙望了一眼,靜靜地繼續往前走。
逃出池君上的王府後,他回客棧問過掌櫃,得知玄易和裘明兩人確實離開了客棧。為了趕在一月毒發的期限前回玄龍京城找到玄易,晏輕侯日夜兼程,自普安走了捷徑。
沿途所聞,普安國主和後妃在玄龍兵臨城下之日,自縊殉國。王族三百人,均被當眾絞殺,普安自此成了玄龍治下州府。
這,才是玄易真正的鐵血手腕吧。。。。。。說起來,玄易當初被他淩辱之後,居然沒有遷怒炎雪。
那個霸氣淩厲的男人,想當然也絕不會容忍那等奇恥大辱。若非因為情絲之毒,恐忻玄龍鐵騎早已經踏平了炎雪河山。。。。。。
他低頭看了看食指上那道牙印,千頭萬緒,徒然上心頭,但惆悵隻在胸口打了個轉即被收起,輕哼一聲。。。。。。
玄易究竟想什麽,他懶得理會。他隻是,不想看到那個男人再去跟別人**。
玄易,隻能是他的。
入夜,九重金闕雄踞黑暗中,巍峨大氣。
晏輕侯輕車熟路,潛進了重華殿。
珠簾輕搖,檀香繚繞。。。。。。一切都跟他闖人的那晚相同。唯獨原先那張龍床被刺客炸毀,換過了新床,同樣的幔帳半開,沒有人。
晏輕侯在寢殿內掃視一圈後,冷哼著飄身而出。
殿外廊簷樹叢間,不少侍衛手扶刀柄,分散各處穿梭逡巡。
借火光看清其中一人麵目後,晏輕侯足尖輕挑,彈起一枚小石子。
「噗」,肩頭突然被異物砸中,裘明警覺地回頭,看到十幾步外枯木陰影裏那一雙冷冰冰的眼眸,忙把已經滾到了舌尖的嗬斥又咽回肚子裏、
皇上說得果然沒錯,晏大俠一定會回玄龍找皇上的。他驚喜地走近晏輕侯,低聲道:「晏公子,你在赤驪沒遇上什麽凶險吧?皇上說你不會出事,又掛念著政事,就先回來了,皇上還說。。。。。。」
晏輕侯根本沒耐心聽裘明羅裏羅嗦地解釋,打斷了襄明,「玄易人呢?」
裘明被晏輕侯語氣裏的冷漠嚇了-跳,囁嚅道:「今天是冬至日,皇上跟幾家王爺照例去了祖廟祭祖先人,還要在祖廟齋戒兩天,為玄龍祈福。」
晏輕侯靜了靜,轉身道:「告訴玄易,兩天後下了早朝,去城外小孤山找我。」
裘明還想問清楚些,卻見晏輕侯白衣飛揚,腳底奇快,幾個起落已遁人漆黑夜色中。
晏輕侯出得宮城,夜空烏雲壓頂,倏地,一朵雪花悠然飄落眼前。
緊跟著,千朵萬朵,簌簌下。
一場早冬初雪,無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