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祖和你提過曉彤嗎？”
“曉彤？沒有啊，怎麽了？”王澈一下提起了興致，“是他最近喜歡的姑娘名字嗎？”
“如果是，那我也就不苦惱了。”青唯複雜地笑了笑，“畢竟他也到該好好談場戀愛的年紀了。”
“那這個曉彤是？”
“是海大南門對麵一家小超市的老板，庭祖常到她店裏買東西，兩人應該很談得來。”
“啊？他還真沒和我提過這個人。”王澈觀察著她的表情，“談得來是好事啊，愛情往往都是以談得來為基礎開始的。”
“他們應該不存在男女之情。”青唯不假思索道，“我倒覺得，他好像把她當成了姐姐看待。”
“你就這麽確定庭祖對她沒想法嗎？”王澈開玩笑道。
青唯點了點頭。
“曉彤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同年，又是個帶著八歲女兒的單親媽媽，我實在不覺得庭祖對她會有友情之外的想法。”
“這樣啊，那也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不是嗎？”
“我倒沒有擔心什麽，隻是心裏有些愧疚。”
“愧疚？怎麽說？”
“高中時，我和曉彤不算親近、來往也不多，不過這次意外重逢，發覺她真的變了好多。”
“她沒怎麽化妝，皮膚和氣色看起來都很在線，很溫柔也很體恤，相處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青唯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長發，目光浮移著，將視線移向海口灣隨風微漾的海麵。
“讓我意外的是庭祖在她麵前的狀態。”
“那小子很早熟，從小就不像一般小孩那樣鬧著要零食、買玩具什麽的，現在更是家裏平衡大家關係的主力手。”
“不是我稱讚自己弟弟，而是那小子真的很靠得住、又有著超出這個年齡的成熟和穩重。”
“直到我看見他在曉彤麵前呈現出來的樣子。”
被海風拂亂的幾縷發絲差點迷蒙了青唯的視線，她暫時中斷話語，將長發重新往後聚攏。
王澈等了好一會兒，沒見她再說下去，便和聲試探道：“是和平時有什麽不同嗎？”
“嗯，確實有很大不同。”青唯表情和語氣都有些複雜。
“在曉彤麵前，他變頑皮了、說話也多了那麽一些嬉笑怒罵的味道。不但敢連續懟我，還催著我快點走人，免得打擾人家營業。”
“你是覺得他為了對方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嗎？”王澈征詢道。
“我才沒這麽矯情！”青唯忽地嚷了出來，“王澈你不覺得，這才是一個二十六歲男子該有的狀態和樣子嗎？！”
這是她第一次在王澈麵前**出情緒，讓他多少有些意外，卻又感到很是新鮮。
“那你心裏怎麽想呢？”他沒胡亂猜測，而是直接問了出來。
“庭祖這個年紀的男子，懟姐姐、和哥哥拌嘴都是很正常的事，嫌哥哥姐姐煩人感到很不耐煩也是常態，可那家夥在家裏一次都沒這樣表現過。”
“我們都習慣了他很懂事、很有情商、很會替家人著想，卻忽略了他才是家裏最小的那個。”
“但在曉彤麵前的他，真的和平常很不一樣，有著一種在家裏接觸不到的鬆馳和隨意。”
聽到這裏，王澈總算明白了青唯到底在為什麽苦惱、又在為什麽在困惑。
“青唯姐，你是不是覺得，如果那個曉彤和你來個身份對調，會是個更稱職的姐姐呢？”
青唯沒有否認。
看著她眉眼間的惆悵更濃，王澈悄然縮近兩人間的距離，不斷朝她挪近，最後坐到了她身邊。
映入兩人眼中的是同一片景色，望著的是同一片大海。
“我在苦惱或難過的時候，如果有人勸我要樂觀、要懂得轉換角度去看事情，我一定會覺得這個人很不識趣。”
“所以我不會把自己討厭的事，在你身上又再重複一遍，但我也不想看著你苦惱下去。”
“青唯姐，我們先把東西留在這裏，一起到岸邊那裏呆會吧！”
像是根本就不打算等她回應，他探身抓過她放在餐布上的挎包，另一隻手一把扯過她的小臂，拉著她一同站了起來。
“啊，等等，王澈……”
“別等了，你隻要跟著我就好。”
“至少先穿鞋吧……”
“不用，這樣走過去就挺好。”
兩人隻穿著襪子，踏過青翠草坪有種軟綿綿的感覺，而堅硬的水泥路麵又帶著那麽一點被太陽灸烤過的溫熱。
青唯已記不得，上次穿著襪子在外頭行走是什麽時候，她很久都沒再做過這種“不像是大人會做的事”。
但王澈未曾停下過腳步。
他大方自然地拉著她走過草坪、穿過路麵，他率先一步跨上防潮堤，她於是跟著站了上去。
“自從雲洞圖書館開放後，我每次心情不好時，總會一個人騎著共享單車來這裏。”
“海口灣的晚霞很美，坐在防潮堤吹吹海風，把心事掏出來放在陽光下晾晾，總比一個勁憋在心裏要好。”
他迎著海風，在太陽下放鬆地伸了個懶腰，忽地轉頭衝她狡黠一笑：“我有個很好的解壓方法，你要不要試試？”
“你是指……在這裏嗎？”還沒聽到答案，她就已經有些顧忌了。
他似乎沒打算解釋，隻是朝她眨了眨眼睛，忽地微微仰頭，用兩隻手攏在嘴邊做成一個喇叭形狀，沒有任何預兆地喊了出來。
“沒半點職業道德的該死連鎖大超市，拖了這麽久的款總該結了吧！我們的飲料銷量那麽好，到底還要把款拖到什麽時候？！”
他肆無忌憚喊出來那刻，還真把青唯嚇了一跳。
她不用掃瞄四周都知道，光衝這毫無顧忌的一喊，就足以讓兩人成為附近市民遊客們的目光焦點。
但王澈顯然毫不在乎。
他緊接著又奮力盡情吼了出來。
“虧我們還找了網紅到超市現場幫忙宣傳！”
“這群人真他媽的操蛋！”
“以為是大平台就可以拖著貨款不付嗎？！”
他眉宇間盡是不甘心和意難平，這是青唯第一次看到他氣呼呼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覺得有些可愛。
突然間，她覺得無論被周邊遊客用怎樣的目光看待都不重要了，她隻是入神地看著對海天盡情宣泄的他。
他帶著一種得逞後酣暢淋漓的笑，撞上她的視線，慫恿道：“青唯姐，你也這麽來一下！”
“啊？我就算了。”她慌忙擺手。
“你不是這麽慫吧？”他朝她邁近一步，低頭盯著她的眸子，兩人目光由此平行，“盡管喊出來試試，很舒服的。”
“但這畢竟是公眾場合啊。”青唯顧忌地瞄向周圍，驗證了心頭的判斷，他們果然成了周邊遊客眼中的焦點。
眼看勸不動她，王澈居然另辟蹊蹺直接衝著海天又吼了一嗓子：“青唯姐，喊出來！讓海口灣聽聽你的心聲！”
青唯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感受。
她壓根就沒想過，有天自己名字會被某個男孩當著一片海灣高喊出來，然而這卻是眼下真真切切發生的事實。
她整個人都受到衝擊。
這很像是二十六歲年輕男子會做的事。
那種毫不吝嗇流露的青春、絲毫不將外界目光放在心上的隨心與率性，不過短短十幾秒間，就劇烈地撞擊了數十次她的意識與心房。
他那迎著海天完全舒展的眉眼、帶著慫恿與不羈的眼神、還有眸子裏溢開的笑意，一下子就迅速消融掉她的思前慮後。
約十多米開外，一群坐在防潮堤的年輕男孩間，有個人俏皮地衝他們吹了聲口哨，就在這樣一個瞬間，她突然覺得心頭像是卸下了些什麽。
循規蹈矩的人生，似乎也沒能讓她沿著向往的路一直走下去，那麽偶爾任性一次又何妨？
彼此目光相互交織，他成功燃起了她在心底沉睡的那麽一點點不安分的欲望。
於是，在意識及思緒都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她居然情不自禁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