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唯打開衛東臥室的門,對著王澈點了點頭,於是王澈吸了一口長氣,毅然踏了進去。

“東叔。”他一如往常般朝衛東打著招呼,“我來看你了。”

“小澈呀,辛苦你跑這趟來看我了。”衛東精神好了一點,便試圖撐起身體想要坐在**。

“東叔,等等!”王澈察覺到這點,拔腿便跑了過去,俯下身體小心翼翼地扶起衛東,幫他將身體倚在床頭靠背上,“你氣色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點。”

“嗯。昨晚打了點滴也吃了藥,多少緩了一些。”衛東看著站在床邊的王澈,忽地想到什麽,隨即看向剛走到床前的青唯,“青唯,拿張椅子過來給小澈坐啊。”

“啊,不用不用。”王澈連忙擺手,“我自己去拿就好。”

話才說了一半,他就轉身朝房裏擺在一張老式辦公桌前的椅子快步而去,利索抬起椅子迅速回到床前,卻將椅子往青唯身後放了下來。

“青唯,你坐。我再去庭祖房間搬個椅子過來。”

“不用那麽麻煩。”當他再度轉身時,青唯從身後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王澈訝然回頭,隻見青唯嫣然一笑道:“你就坐在椅子上,我坐床沿就好,我剛進來看他也是一樣坐在床沿的。”

“那我就坐下了。”王澈乖乖地照著做了。

兩人的互動都被衛東看在眼裏,他對這段感情雖然還是不太看好,卻也覺得女兒和這個比她小上九歲的年輕男子之間所產生的光學反應,居然還有那麽幾分順眼。

“我說你們兩個,當著一個生病的老頭麵前這樣卿卿我我,真的好麽?”

“爸,我們哪有卿卿我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卿卿我我了?”青唯口齒伶俐地反駁,“而且我也不覺得你現在已經變成老頭了,你看起來還是比同齡人年輕和帥氣啊。”

“算了,我說不過你。”衛東幾乎不作任何抵抗就舉了白旗,他帶著一副惹不起的表情將目光移向王澈,“對了小澈,你剛才那聲‘青唯’叫得還真順口呀。”

“啊?”王澈應了一聲,卻不曉得該怎麽接話。

他嘴唇微張,下意識地撓了撓後腦勺,又摸了摸自己鼻子,那模樣就像一個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問話卻不知所措的孩子。

“你一直都喊她‘青唯姐’的,如今直接叫起名字來,這無縫銜接得還真流暢。”衛東看著他窘迫的反應,倒還覺出了幾分可愛來,“說吧,你是不是期盼已久了?”

王澈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打趣味道,頓時壯著膽子答道:“老實說,東叔,對這一天我確實盼了很久,所以直接喊她名字也沒覺得有什麽不自然。”

“她到底哪裏好,能讓你忽略這足足九歲的年齡差距,選擇和她在一起呢?”

衛東這句詢問頗有些出乎青唯預料,她掃了王澈一眼,便忙不迭地出麵阻止道:“爸!這是當著自己女兒麵前該問的話嗎?”

“別攔我!”衛東大手一揮,很罕有地製止了青唯,“我想聽他的解釋!”

“可是……”她擔心地再度望向王澈。

王澈並沒流露出任何她所擔心的難為情、羞澀或慌亂不安,盡管看上去確實有些緊張——麵對衛東的他,非但將腰板挺得筆直,就連兩條長腿也像被釘在地上似的紋絲不動。

“有很多種原因,比如和她一起總是非常鬆弛、不需要特別去顧忌什麽。”來不及整理思緒,他索性直接開口答道,“比如覺得她懂得很多,對很多事情都有獨特的看法。”

“比如她很知足,即使路邊攤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吃個大排檔都能興高采烈。”

“比如她很務實又懂生活,有時候看完電影,就拉著我一起逛超市,發現實惠又想買的東西就會滿臉開心。”

“東叔,這樣的原因我能一口氣說上好多個,但最重要、也是真正讓我確定自己心意的,是那份不想失去她的迫切。”

不光衛東聽得聚精會神,就連坐在床沿的青唯也是一臉專注地聆聽著。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王澈談及選擇她的原因,若是衛東不問,以她的個性及作派還真不會向王澈提到這個問題,但他的每一句話顯然都輕柔地撩撥了她的心弦。

這不是什麽浪漫話語,卻因著字字質樸無華而倍顯真實,對三十五歲的她來說,要比任何情話都更加浪漫動人。

“有段時間,青唯和她的高中同學走得很近,近到我差點以為要失去她了。之後我變得很不開心、心裏覺得很難受,不……更直接來說是非常痛苦。”

“那陣子我像著了魔似的,滿腦子都是她的事,我在工作時想她、吃飯時想她、和朋友約局見麵時也想著她,這讓我意識到一件事——”

“那就是我不但不想失去她、還迫切地想要得到她!”

“我想和她在一起,繼續這種連超市都能逛得開心、喝杯檸檬茶都感到溫馨的日子。東叔,如果這都不算是愛,那我就真不知道什麽才是愛了。”

王澈說完後,衛東與青唯在很長的時間裏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他們都意味深長地凝望著他,直把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又不好詢問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因為過於緊張的緣故,他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抓住褲子膝蓋上方的部位,手指不停揪扯著布料,形成一道道細微的褶皺。

終於,衛東將視線轉向青唯,父女之間交換了一個隻有他們彼此才看得懂的眼神。

衛東隨後對著青唯鄭重地點了點頭,於是她嘴角掠過一絲笑意,很是欣慰地向他也點了點頭。

王澈莫名鬆了口氣。

通過這種父女才能意會的動作細節,他多少能捕捉並判斷出些許迅息:那就是自己這份過於大白話、毫無半點修飾的回答,聽在女朋友和準嶽父耳裏似乎還不是太壞。

“真有意思呀,你對我女兒的愛。”衛東詼諧打趣道,“看來她確實不用男人花費多大功夫就能哄得很好,一個路邊攤、一杯檸檬茶都能高興個大半天。”

“不,東叔,我沒那個意思……”王澈在這句調侃下終是微微紅了臉頰,急著擺手澄清道。

年輕男子的可愛,果真是毫不吝嗇就能表露出來啊。

青唯看著王澈默默地想。

同樣的反應,如果是個中年大叔想必會讓她和父親都覺得油膩吧,然而這一係列舉動若發生在年輕男子身上,他們卻覺得是青春年華的自然表露。

從衛東的語氣裏,她大致判斷出了他對自己和王澈這段感情的態度轉變。

“你不用緊張、也不用特別解釋什麽。”衛東探過身體,用力拍了拍王澈的大腿,“我唯一記掛的,就是這麽好哄的女朋友,不知道你爸媽會怎麽看?”

“我爸媽嗎?”王澈稍微一愣,很老實地向衛東坦承了現狀,“我確實還沒和父母提到這段感情,不過東叔你放心,我這幾天就會找機會和他們說。”

“還是和父母說說吧。”衛東的手仍停留在他的大腿上,半是囑托、半是鼓勵地用力按壓了下去,“如果要穩定長久,父母的理解和認同還是很重要的。”

“如果你父母對這段感情毫不知情,你們的關係就隻能算是半公開。當然你們也可以把我當成老古板,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告訴父母。”

青唯沒有阻攔衛東。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勃然大怒、覺得這是父親對自己私人感情的橫加幹涉,或許也會想起那些父愛長年缺席的從前,因此更加難以釋懷。

但現在她隻是平靜詳和地坐在床沿,靜靜看著一個父親在用他的方式表達對女兒的愛與維護。

他是愛著她的。

從他對王澈的試探、確認到囑托,她一再切身體驗並確定這一點。

跨越這麽多年的隔閡與心結,好在一切還不算太晚,好在她還能補救和表達。

這是從成都回到海口後,她最慶幸的一件事。

從他因病痛猝然倒地到被送往醫院急診室治療,從被接回家裏到對準女婿進行考核,她能陪著他一同經曆這些特別且難忘的記憶,在父女關係裏留下一個個嶄新印記。

她為之感到無比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