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懷疑的目光瞟向季鵬成的側臉,他突然嗤笑了一聲,說道:“林烯,戰爭年代是天葬,我們一般不會掩埋的,我剛才還以為老高死在了戰場,原來……”

對戰友的犧牲悲痛欲絕,但是忘記了掩埋屍體,這一點著實讓人無法理解。

都說入土為安,我又做了這麽多年的送葬師,對這一風俗習慣更是了如指掌。

季鵬成也是黃皮膚黑眼睛,瑞城的老家,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再加上,居然能把宿舍想成是戰場,我就認為他是有點問題了。

莫不是精神上的問題,便隻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高副團長是否入土為安。

當然,季鵬成被附體已經排除了,那麽就隻有另一種可能。

他們的關係,並不是季鵬成口中所說的那麽親密無間。

想到這裏,我沒有再催促他,而是靜靜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因為無論是哪種可能,我也最多可以提個醒,剩下的事情隻能是季鵬成去做。

戰爭年代發生的很多事情,我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

至少,他們已經活到了現在。

片刻之後,季鵬成掏出手機拔了出去。

我聽見他安排衛生隊的人去收屍,還刻意安排了屍檢。

高副團長是怎麽死的,我和季鵬成是當事者,都心知肚明,屍檢根本沒有任何的必要。

當然,隻有一個解釋可以說的通。

那便是,季鵬成要讓高副團長粉身碎骨。

他們之間曾經究竟發生了什麽,居然讓季鵬成恨他入骨,卻又口中從不表露一二。

直到他掛斷了電話,我才緩緩的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季鵬成開始還是打算隱瞞我,一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吐露了事情的真相。

“林烯,我還有個弟弟,當年和我們一起都是爆破排的戰士,有一次老高朝著敵人的火力點射擊,居然把我的親弟弟打死了。我不知道他是為什麽,明明距離就這麽近,他不可能看不見,可是……”

季鵬成這麽說著,諱莫如深的黑眸中似是有波光閃現,看得出來,他沒有編纂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我知道,這就是他的痛處,如果我的親弟弟被別人殺了,不管是不是誤殺,我也一定會像他一樣去報複。

至少,屍檢這麽正當的手段是絕不會放過的。

隻是,我剛這麽想了一下,便覺得很有另一可能的存在。

剛才方九的那一槍,也許正是季鵬成所開。

要不然,他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恢複過來?

想到這裏,我不禁扭頭望了過去。

季鵬成似是還沉浸在他親弟弟被殺的悲痛中,目底淚花中夾雜著淡淡的仇恨似是要噴湧而出。

我問他,“後來高副團長沒有和你做出解釋嗎?”

季鵬成微微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說道:“他和我解釋了,他的理由是槍械走火。”

說到這裏,季鵬成突然深吸了口氣,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盤。

軍用獵豹也隨著他的這一下不冷靜,極速的搖擺了一陣,我坐在車裏也因為此,一不留神,腦袋碰到了車窗。

這重重的一下過後,我不僅僅感覺到頭痛,視線也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一瞬間,我竟在車頭上,看到了一個鬼影,但是並不很清晰,隻有一個輪廓而已。

當我醒目之後再看時,竟空空如也。

我無法確定是不是我的一時錯覺,所以也並沒有和季鵬成說起這件事。

季鵬成看見我微闔著雙眼,揉著頭上剛剛腫起來的一個大包,嗤笑了一聲,說道:“林烯,對不起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了他的這一舉動,我可以理解。

畢竟死的是他的親弟弟,又有誰能無視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的麵前?

況且,我現在又沒有說不行的可能?

雖然心底還有著這一層疑惑,但是我並沒有再敢追問他,“剛才那槍是不是你開的!”

有時候狗急了真的會跳牆,上次我拿林冬生的那一塊錢船費,不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把季鵬成現在逼急了,很有可能要動了滅口的心思。

所以,在車上,我再也沒有說什麽。

季鵬成似是在思索躊躇著別的事情,也沒有再張嘴,車內就這樣陷入了寧靜。

除了發動機的轟鳴聲,就隻剩下風噪。

伴隨著窗外淒冷的夜色,這樣的聲音還著實能讓人安靜下來,不去再想有沒有陰魂跟著,亦或者是有的人比陰魂更加的陰險。

直到軍用獵豹停在了嘉城火車站的停車場,季鵬成還和上次一樣打算要下車買票時,才和我交待了一句,“林烯,你在車裏坐著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除了火車站的位置不同,這裏和瑞城火車站的格局都差不多。

隻不過,現在時至深夜,四下裏也沒有幾個人。

我寧靜的坐在車裏就這樣等著季鵬成,時間久了些,我竟能從這份寂靜中聽出來一絲淡淡的呼嘯。

那是一種死亡的呼喚,我聽得出來。

夜,本就沒有過這麽寧靜。

雖然雨過天晴,但是斜月仍然沒有從烏雲的背後探出頭來。

我想,也許它也是由於害怕而躲在了雲層的深處。

就這樣一直過了很久,我都漸漸地有點昏昏欲睡的意思,季鵬成才走了回來。

車窗敲響的時候,我打開車門,扭著頭問他:“季團長,怎麽買個票這麽費勁嗎?是不是排隊的人很多?”

當然,我明明知道這個時間段不可能有多少人排隊買票,這麽問他,也隻是為了試探。

現在,我有如驚弓之鳥,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會讓我懷疑著身邊每一個人,哪怕是剛剛從我的身邊,從車旁邊經過的人。

太安靜了,我的心底不自覺的收緊,目光在這夜色中,也更加的犀利。

季鵬成似是注意到了我眼神的異樣,詫異的看著我,遲遲沒有回答。

直到我再追問了一遍,他才打馬虎的似的說:“林烯,我……我剛才去了個廁所。”

購票大廳哪有什麽廁所,而我的眼睛又一直盯著出口的位置,也沒有看見他出來。

聽了這個答複,我似是想起了車頭的那個鬼影,不禁後背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但是我仍舊麵不改色的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兒,車票買了嗎?”

從季鵬成的手中接過明早直達瑞城的車票,我拒絕了他要在車上過夜的想法,徑直朝著候車大廳走了過去。

軍用獵豹雖然還算是寬敞,但是若季鵬成要對我下手,真就是連想跑的機會都沒有。

在入站口的民檢機旁,執勤的鐵路工作人員見我和季鵬成雙手空空如也,好心的提醒我們有沒有忘記拿行李。

我搖了搖頭,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行李還在司令部招待所的公務員室裏。

王三萬給我置辦的一些新衣服和吃穿用度都在那幾個包裏,從裏到外,有很多還沒有穿過,我本想讓季鵬成再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團裏讓他們送來。

這時,季鵬成也發現了我的行李沒拿,主動掏出手機拔了出去。

我隻聽見他安排了個級別不低的軍官艸辦,沒說了幾句話便掛斷了電話。

進了候車大廳,我刻意和季鵬成保持了一個空位的距離,他也敏感的察覺出來。

他問我,“林烯,你怎麽坐那麽遠?”

我嗤笑道:“季團長,一會兒行李來了,可以放在中間不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凝視著他迷一般的雙眸,竟也無法從裏麵看出來絲毫的端倪。

季鵬成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把玩起了兩個拇指。

那一圈圈的速度看似平穩,但是我知道,他的心裏在躊躇著什麽。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見了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從入口處走了進來。

我這才和季鵬成說了一聲,“送行李的人來了。”

他似是回神一般,緩緩的抬起頭,朝著來人的方向瞟了過去。

“小張,在這兒呢。”季鵬成一邊喊著,一邊揮了揮手。

一切的一切平常的不能再過平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隻感覺到總會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七二五零一部隊的靈異,讓我已經發自心底的緊張。

再加上,方九這麽一出,雖然時至半夜,我的腦袋裏始終緊緊的繃著一根弦。

“來了!”

提著行李的軍人小跑了幾步,走到季鵬成麵前的時候,臉上刻意的堆起了一副疲倦的諂笑。

“放那吧。”季鵬成指了指我和他中間的空座,有意無意的也看了我一眼。

為此,我也衝著他笑了笑。

當然,我也感覺到自己已經快學成了諂笑的功夫,隻不過還沒有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好似臉皮還有點僵硬。

來人將行李放在我和季鵬成中間以後,問了下季鵬成還有沒有別的要交待的,轉身便要走。

這時,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竟無意中發現,眾多行李包裏的一個,邊緣處竟然有血跡。

我的包裹在司令部招待所一樓的公務員室裏,那裏並沒有過槍戰之類的事情發生,至少是在我離開之前一直平平靜靜。

想到這裏,我抬眼望向了送行李來的軍人,他的袖口處似隱隱的有一絲不易被察覺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