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點忽左忽右的飄曳著,在白熾燈下顯得格外的蕭索、淒涼。

我在問完這句話以後,餘光也不停的瞟向了四周。

我想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執勤巡邏的戰士,是否能向別人發出求救的信號。

現在,能有一點半點活著的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在離家鄉這麽遠的嘉城死了,豈不真的就是客死異鄉了。

送葬師之間有一個傳了幾千的約定俗成,那就是一定要落葉歸根,否則的話,將永遠變成一個孤魂野鬼,千萬年不得進入輪回。

雖然我還隻是林海楓的小跟班,但是這種事情怎麽能開玩笑。

死,有的時候並不可怕,如果永遠不得投胎轉世,亦或者是進入陰間,那將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

林冬生才一年的光景過不了克隆河,他就已經這般追殺我。

鬼魂的怨氣若不停的膨脹,終有一天會魂飛魄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我是多麽期望高副團長能出來救我一下,可是我知道他還在樓道裏癱坐著,靠他肯定不行。

方九的聲音越來越飄忽不定,似是在我的前方,也似是在我的左右。

盡管季鵬成的身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可是我總以為他一直繞著我飄**。

後背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了一身,並且陰森的感覺似是達到了極致。

過了片刻,他終於又回到了我的正前,悠然的說道:“林烯,蘭馨也確實是你父母的徒弟,隻是她不太聽話,我們就把她殺了。至於,為什麽要殺你,也是因為你的父母!我和我的太太來到花好月圓,也隻是為報你父母當年不給我們擺渡之仇。要不是他們,也許我們已經又是一世的輪回,恩恩愛愛……”

聽到這裏,我已經大概了解明白了他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追殺我的原因。

可是,轉念一想,即便如此,為什麽不來個痛快的呢?

開始的時候,幫我起死回生,又幫我找到殺害我父母仇人是誰,這些又作何解釋?

懷揣著難以抑製的疑惑,我接著問道:“你們既然想殺我,當初又為什麽要救我呢?”

方九深深的吸了口氣,嗤笑道:“林烯,我們救你的那天晚上,才知道你就是陳嘉明和邵婷的孩子,本來打算到林家村結果了你,沒想到你那個時候已經死了,我們不要讓你死得這麽輕鬆,你要死,也隻能死在我們的手裏,這種感覺,我相信你永遠不會明白。”

中陰人的執著我是聽洛楠說過的,沒想到他們竟然到了如此近似瘋狂的地步。

為了要親手殺了我,還得先把我救活了再說。

想到這裏,我不禁笑出了聲,也在一定程度上感謝他們讓我又多活了幾天。

我問方九,“九哥,你們也真的是煞費苦心,我死了還不能一了百了,你們可真的是幾十年的中陰人啊。”

方九見我此時已經心知肚明了一切,也沒有想和我再廢話下去的想法,槍口已經緩緩的抬了起來。

我想能多活一分鍾也算,開始隨便找了點問題問他。

“九哥,你別這麽著急啊,你還沒有和我說,為什麽要幫我找出來殺害父母的仇家?”

也不知道為什麽,方九聽完我的這句問話,突然歇斯底裏的大笑了起來。

那一陣陣陰森恐怖的笑聲,在這雨夜裏聽起來似是鬼哭狼嚎一般。

我知道,他要是這麽笑下去,遲早會有執勤的戰士過來,所以也就沒有打斷他。

他笑完之後,緩緩的說道:“林烯,殺一個人很容易,折磨一個人就要看本事了,當你知道你養父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時,你做何感想?”

卑鄙陰險的人,我也見過不少。

但是,像達到了這種程度的,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此時雖然他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是我也已經明白,他當初所謂的好心用意何為。

盡管如此,我仍然裝成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繼續追問道:“九哥,你就這麽喜歡看著我痛苦?”

方九似是覺察到我在拖延時間的目的,淡淡的笑了笑,將槍口對準了我的眉心。

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和我廢話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聽到了一旁傳來的一聲喝止。

“住手!”

方九似乎比我更加的出乎意料,他側著頭扭過去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原來我一直以為還癱軟的坐在樓梯上的高副團長站在了旁邊。

“放開王烯!季團長,他可是你招來的兵,你這是怎麽了?”高副團長還沒有看出來季鵬成被方九附體的真相,言語之間還帶著一副莫名其妙的質詢。

未等方九說話,我冷“哼”了一聲,說道:“高副團長,他不是季鵬成,他現在是方九,你記住,要是你今天能活命的話,一定要找這個報仇,就是他殺了下午的司機大哥,部隊這麽長時間的陰魂作祟就是他幹的。”

“什麽?”高副團長驚呼的問道。“他……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十一名女兵也是他殺的?”

我剛要點頭應和,這時方九詫異的問道:“林烯,你們說什麽呢?我可今天剛來,怎麽可能是我殺了這麽多人?我可告訴你,是我幹的,我承認,不是我幹的,你別冤枉我。”

沒想到方九也是一個江湖好漢,言辭間句句懇切。

看得出來,仿佛這一切,真的與他沒有關係。

可是,除了他,難道還有別的……

剛想到這裏,這時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變成了暴風驟雨,再加上那滾滾響雷。

一時間,天地變色,有一種世界末日般的感覺。

風雨飄搖之中,我趁著方九闔眼的功夫,踉踉蹌蹌的跑進了營房。

我知道,雖然營房裏也並不安全,可是總比在外麵被雷雨交夾而死的要強。

高副團長跟在我的身後,顫聲問道:“王烯,季團長還在外麵,我們怎麽救他?”

現在我已經不想著怎麽能救了季鵬成的事,我和高副團長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要是不出所料,用不了一會兒方九會借用季鵬成的身體進來,這一棟二層樓房,隻有大門這一個出口,到時候離死也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我帶著高副團長本想在一樓的公務員室躲避一會兒,可是想到一樓還不如二樓能多活幾分鍾,旋即直接又回了團長的宿舍。

關緊了房門,我問高副團長,“你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有,你現在從窗戶這兒跳下去逃命吧,反正他想殺的人是我,和你沒有關係,他一定不會對你也緊追不舍的。”

高副團長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王烯,我是你的團長,要跑也是你先跑啊。”

這一句回答,著實讓我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午的時候,他分明是想殺了我而後快。現在,又要救我與水火之中,真的令人不可思異。

我本想再和高副團長解釋一下方九是誰的問題,可是時間已經不允許了。

空曠的樓道裏已經漸漸地傳來了方九叫喊的聲音,“林烯,出來吧,你跑不了的。”

“林烯?林烯是誰?”高副團長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外麵的人叫的不是王烯。

我現在哪還有功夫跟他解釋那麽多,隻是揮了揮手,似是不耐煩的喝斥道:“高副團長,我可現在告訴你,你要還不跑,一會兒可他媽的真跑不了了。”

死生之事是大,我知道今天難逃一死。

可是總不能臨死還拉著個墊背的,縱使他下午的時候有點沒有禮貌,但是現在看來也還算是個好官。

高副團長眉梢輕微挑了下,淡淡的笑道:“王烯,你太小看我了,當年我和季團長一起出身入死的時候,何曾當過逃兵。”

這時我才明白在軍營裏對逃兵是多麽的可恥,縱使高副團長明知是死,也絕不願意一走了之,便可以窺一斑而知全豹。

我見他心思已定,也就沒有再勸。

況且,現在如果再多說點什麽,讓方九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就連這多活一會兒的時間都要糟蹋掉。

就這樣,我和高副團長一起在團長宿舍的門後靜靜的等著。

等著方九來宣布我們的死期,對我們執行槍決。

開始我還見高副團長似是要掏槍的意思,可是他的手摸到了腰後,又一臉的猶豫。

殺一個惡魔,自然沒有人會猶豫,可是那身體分明就是季鵬成。

高副團長與季鵬成又是老戰友,一起共過生死,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一起衝鋒陷陣,此時他又怎麽可能輕易拔槍相向。

我沒有打擾到他內心的矛盾,而是一個人突然冷靜了下來。

也許,每一個瀕臨死前的人都是這樣,從恐懼,到平靜。

過去的種種往事,漸漸地浮現在了我的腦海,包括那最不起眼的林家村村花——小花。

好多的事情還沒有做,就連初吻也隻是親了一個中陰人。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感歎一生的蹉跎。

當然,這樣安靜回憶的時間,方九不會留給我太多。

過了沒有一會兒,我們的房門,便被勢大力沉的一腳踹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