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了營房的大門,還沒有上樓梯,季鵬成帶著我先是向右拐進了第二個房間。

他一邊緩緩的推開房門,一邊輕聲說道:“林烯,以後這兒就是你的房間了。”

我進門之前,抬眼看了下門上的銅色門牌“公務員室”,我也就沒有多問。

在來之前的路上,他就已經和我說過了,公務員的職務隻不過是我真實身份的掩飾。

季鵬成似是一個艸心費力的老媽子似的,又簡單的說了一些日常用品都在什麽地方,我一直點頭隨著他的指引一一看過。

之後,我們一起上了二樓,進了“團長宿舍”。

這時,我才知道,這棟樓並不是他平時辦公的區域,而是他住宿的地方。

一進了門,他似是恢複了團長的威嚴,坐在門口的沙發上,拍了拍旁邊的空位,沉聲說道:“林烯,坐下聊。”

說實話,他怎麽著也是我的領導,以後我也再不能和他沒大沒小。

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我還是略有耳聞。

我微微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季團長,我站著就可以。”

季鵬成嘴角勾起一抹歎笑,說道:“林烯,這兒又沒人,你就別和我客氣了。”

我見他也確實沒有再繼續端著架子,況且我這麽僵持著接下來的談話也會變得生硬,輕聲應了一聲,剛要準備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心裏突然想起了林海楓曾經說起的一句話,“不要別人給你個台階你就下,那隻不過是客氣一下而已。”

由於身份的懸殊,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我還是總覺得有些緊張,想了想我依舊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季鵬成見我仍有些局促,刻意更加自然的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林烯,別這麽生分,你是我親自招來的兵,以後不要和別人一樣離我那麽遠。”

我心裏自知這隻是一番虛情假意,並沒有按他的安排坐下,而是站在原地,好奇的問季鵬成,“這棟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住嗎?”

季鵬成嗤笑了一聲,說道:“林烯,這兒是司令部招待所,隻供給團裏的領導們住宿所用。公務員裏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四川籍的戰士,隻不過這段時間家裏有點事,他回家探親去了。”

一直以來,我從林家村出來以後就是到處住招待所。

沒想到,來了部隊還是招待所。

本想和季鵬成說一下換個地方住,可是想來想去,剛到了部隊就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不太好,最終還是沒有張口。

並且在瑞城部隊家屬樓的時候,我一直以為季鵬成口中所說的公務員是和縣政府、鄉政府裏的公務員一樣,為人民服務,辦理一些雜事碎事,甚至是調解老百姓的矛盾之類的工作,可是現在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怎麽一棟樓裏才兩個公務員,還是在招待所裏?

難以抑製心中的疑惑,我小聲嘟囔的問道:“我平時都需要做點什麽啊?”

季鵬成手指了一圈自己的宿舍,淡淡的說道:“打掃打掃衛生,順便把垃圾倒倒,還是樓道裏也要保持幹淨整潔……”

聽到這裏,我已經著實聽不下去了。

分明就是一個打掃衛生的,怎麽還汙辱了公務員這個名字。

我林烯從小到大並不是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人,可是讓我跑了幾千公裏,坐了將近三十個小時的車程是為了伺候人,就算是殺了我也不幹。

我正準備和季鵬成說,“老子這兵不當了!”

這時,季鵬成似是看出來我的心思,憨笑了兩聲,說道:“我的房間不用你打掃,你隻清潔一下樓道和其它幾個團裏領導的房間行不行?”

我知道,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

可是不用說還要打掃這麽多房間,現在,就連我自己的房間我都沒有心情打掃。

我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季團長,這個兵小弟我不想當了,你的墨玉貔貅還給我,我自己回瑞城吧。”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開眼的聽見我的一番嚴詞拒絕,在我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厲喝,“當兵是你想當就當,不想當就不當的?”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我扭回頭一看,一個身著和季鵬成一樣軍裝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的位置,劍眉星目的眼神裏,似是要噴吐著憤怒的火焰。

十九年裏,我隻對林海楓唯命是從,也是因為他從小將我撫養長大。

這些一幹對我無恩無德的人,我隻看了他一眼,便再也沒有猶豫,扭回頭望向了季鵬成。

至今,我無親無故,想來則來,想走就走,誰還能攔得住我?

我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嗤笑,說道:“不知道是誰家的褲襠沒憋住,放出來個你,我告訴你,今天我能來,我也能走得了!”

本來我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這麽多年經林海楓的教育下,也是懂事的人。

雖然年紀不大,也一直得到了林家村鄉鄰的讚賞。

至少是賣菜的王大媽,還有修鞋的李大嬸都說我是個乖孩子。

當然,其它人都不敢靠近我,和我多說幾句,也就沒有更多的評價。

我身後的男人似是有點耐不住性子,隻聽見他快走了兩步。

頓時,我感覺到他是要先動手的意思,隻身子稍稍向左挪了一步,這個男人一個橫刀一字馬摔在了地上。

我慶幸著長舒了口氣,若不是這敏感的一躲,這一腳看得出來勢大力沉,挨上去不住了醫院,也要躺在**休息幾天。

再側目看這個男人的時候,我發現他十有八九還是第一次練這舞蹈家們的動作,隻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從他的嘴裏沙啞的叫了出來。

一路上,坐了將近三十個小時的車程,我也著實有點困乏,讓他這麽一嗓子尖叫,叫得我驚醒了幾分。

季鵬成見狀,連忙將男人攙扶了起來,關切的語氣說道:“高副團長,你這是動得哪門子邪火,他就是新兵戰士一枚,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男人好似還有點不罷休的意思,剛站起身又要伸手打我一下。

我右手不太方便,側了下(身)子,緊接著抬腳衝著他的小腹狠狠的來了一下。

就這樣,季鵬成和男人一起倒在了沙發旁邊的。

片刻之後,男人緩過點勁,怒不可遏的謾罵道:“哪家有爹生沒爹管的野種這是,居然敢對老子動手?”

在我麵前,說我什麽都無所謂,可是他的嘴裏居然說起了我爹。

無論是親爹,還是養父林海楓,我都絕不容許任何人染指。

聽到這裏,我左手將茶幾上的煙灰缸拿了起來,一邊晃悠著,一邊冷笑著,衝著他走了過去。

“你想死,老子今天成全你!”

此時,男人見我真要砸向他,居然一把將季鵬成推到前麵。

我相信,這一定是他的潛意識動作,如若不然,他怎麽敢把團長擋在他的前麵?

季鵬成畢竟是這裏的一把手,不僅僅我和他無冤無仇,更因為我還想從部隊裏全身而退,急忙收住了快要落向他腦門的煙灰缸。

男人就在這個空**裏,猛地抬腳踹向了我的胸膛。

我的動作還在慣性的支配下並不能有所反應,也就這麽紮紮實實的挨了一腳,向後踉蹌了幾步。

我感覺得到,他確實已經拉傷了筋脈,這一腳並沒有多疼。

男人見我依然站在原地,並沒有他預料中的效果,看來是心虛了不少,語氣已經有些顫抖,“你……你怎麽……”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反問了句季鵬成,“季團長,你們這些當官的就這麽對待新兵嗎?不用說大紅花,鑼鼓之類的歡迎儀式,就連杯水都沒有,隻是這麽一腳嗎?”

季鵬成也覺得高副團長有點理虧,將男人扶在了沙發上,緩緩的說道:“林……王烯,你別這麽衝動,有什麽事情好商量。”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乎脖子上的那個墨玉貔貅,可是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已經和一個副團攻動了手,即便我將來留在這裏,也難免會有小鞋穿。

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我還是懂得。

我深吸了口氣,義正言辭的說道:“季團長,這個兵我不當了,你看看他的樣子,我要留下了遲早也得讓他弄死。”

來到部隊,說白了我就是為了活命。

現在,形勢使然。我怎麽還能不考慮到現狀,隨便聽季鵬成的兩句話就忘乎所以?

季鵬成還沒有再說什麽,高副團長抬眼看著我,怒喝道:“你叫王烯?我告訴你!你想走也不是容易的,來到部隊在未滿兵役的情況下,隻有兩種離開的可能,一就是你死了,二就是你當了逃兵。”

逃兵,自是我不可能做的事。

林家村的老少爺麽們若有一天知道我林烯當了逃兵,豈不是真的從門縫裏看我。

這麽多年,我一直堅守著林海楓的教誨,說白了不就是為自己爭一口氣嗎?

當然,死也不能說死就死。

經曆了這麽多的坎坷,我好不容易倔強的活到現在,怎麽能讓他左右了我的命運?

聽他一字字的說完,我沒搭話,將目光移到了季鵬成的臉上。

這時,我隱隱的感覺到高副團長眼底的怒火,還衝著我不停的噴吐,這種怒焰讓我覺得全身的不自然。

季鵬成站起身,連忙勸解道:“高副團長,你少說兩句,你真把我請來的高人轟走了,那些事情你自己去查?”

我知道季鵬成所說的事情是什麽,他已經在來時的火車上和我說了一通。

可是,我沒想到這件事情,這個男人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