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是白天,要是夜裏這麽多人,又這麽安靜的圍在戲台的四周,我估計今天真得麻煩蘭馨姐把我送過克隆河了。

懷揣著一絲好奇,我伸著頭一邊望著,一邊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戲台上竟然空無一人,而村裏的老少爺們還圍成了個圈?這到底是怎麽了?

往日裏林家村的大型活動,即使台上少了幾出經典的戲碼,也至少應該還有村長在上麵講話啊,難道是要快結束了嗎?

我剛要打算穿過人群進去看個究竟,這時竟發現了臨村的一個同行——王三萬,他正站在人群的外延,探著頭墊著腳朝著裏麵望去。

我詫異的心想,怎麽連王家莊的人都過來了?

正想和他打個招呼,王三萬卻扭回頭衝著我尷尬的笑了笑,我也禮貌的回應了一下。

曾經我和養父送葬的時候,和他見過幾次,雖說不怎麽熟悉,但是見了還是彼此互相認識的,隻不過以我的資曆來講,他不至於主動和我打招呼,這一莫名的舉動,讓我倍感榮幸。

說起來王三萬也是個江湖異人,吃的是死人飯,但他並不像養父,隻做入殮收屍送葬的營生,他還兼帶著看相算命,偶爾還幫人收治個邪病,看看風水之類。

王三萬,他的本名叫王三山,之所以叫他三萬,也是因為每次找他去送葬或者辦事的,他總是開口叫價三萬,並且少一分他都不會去,時間久了,這王三萬的名號算是傳遍了附近的村鎮。

也許是人傳人傳成了神的緣故,聽說還有些大城市的人慕名過來找他。當然,他們都不會吝惜那三萬塊錢。

要知道養父送葬一次,有時候一千塊錢都不到。三萬,相當於我們送葬三十次,至少等於我們半年的收入。

我一路客氣說著“借光”,橫插豎擠得好不容易走到了人群的前排。

這時,我才發現眾人圍觀著的竟是一個頭頂著九道戒疤的和尚,他正盤著腿坐在空地的中央,微闔著雙眸,嘴裏還在不停的嘟囔著什麽。

由於人太多的緣故,一時間,我還是沒有發現養父在哪兒,便隨便問了個人,“有沒有看見我的養父?”

那人瞟了我一眼,又目不轉睛的盯著和尚,搖了搖頭,說了句“不知道”。

我對和尚可沒有太多的興趣,在那人應了一聲之後,我壯著膽子打破了眾人的寧靜,叫了一聲,“養父,我是林烯,你在哪兒?”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人瞬間將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隻是一個個厭惡的眼神,仿佛是我打斷了他們的好事似的,就連那個和尚都睜開眼看著我,目中閃露了一絲的埋怨。

我尷尬的衝著眾人笑了笑,連連點頭示意道歉。

不肖片刻,側對麵的的人群中伸起了一支布滿老繭的手,淡淡的聲音悠然傳來,“小烯,是你嗎?”

緊接著,我看到養父林海楓穿過人群,穿過空地的中央朝著我走了過來。

才幾天沒見養父,他好像老了不少,鬢角的白發看來又多了許多。

他緊緊拉著我的手,還沒等我張嘴,頭靠在我的耳邊,低聲說道:“小烯,咱們先回家,這不要大聲說話。”

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我明白。

這麽多人都安靜站在這裏,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活動也好,儀式也罷,總之是不能大聲喧嘩的。

剛出了人群,王三萬攔住了我們父子兩人,衝著養父客氣的說道:“林師傅,我說看著這個小年輕麵熟,沒想到是你的兒子啊?”

我剛才還以為他認出了我,原來隻是出於麵熟的原因,禮貌的和我打個招呼,那一時的受寵若驚,也隨之飄散的無影無蹤。

養父淡然的笑了笑,聲音依舊低沉的回了句,“三萬,你們見過幾次吧,怎麽不認識了?”

說罷,抬步要走,又被王三萬伸手留住。

王三萬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圈,若有其事的說道:“林師傅,這麽多年的交情,我必須得和你打個招呼,你兒子身上有點不幹淨的東西,最近你們家恐怕有事。”

養父做送葬的營生,一生都在與死人打交道,對於這種看相算命的言辭其實並不相信,回了句“我們家可給不起你三萬塊錢”,便沒有再搭理他,拉著我的手徑直回了家。

世道上,有的人雖然名聲在外,可是真本事確實隻能讓人咋舌。

但是王三萬的傳說,我也是聽說過些的,當時養父還說“這小子算得就是準。”

也不知道養父究竟將這句警告放在心上了沒有,我卻紮紮實實的聽進了心裏。

蘭馨姐和方九不是都說我活過來了嗎?怎麽還有不幹淨的東西?難道又是林冬生的陰魂不散?

懷揣著一絲畏懼,我和養父一同回了家。

林家村這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有一個別的地兒都沒有的風俗,就是夜不閉戶,別看所有的人都在戲台站著,可他們每一家都和養父家一樣,大門都沒有鎖。

回到了正屋,養父安頓我剛坐下,他便一會兒問我渴不渴,一會兒又問我餓了沒?

我一直搖著頭,見養父還在忙東忙西的,我便站起身拉著養父一起坐在了炕上。

“爹,你別忙活了,坐這兒讓我看看吧。”

雖然隻有幾天沒有見到養父,可我卻感覺像是分別了好幾年一般。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和養父分開過,這一次再回到家,我的心都感覺被芒刺針紮一般。

離開自己唯一的親人,還又懷疑他殺害了我的親生父母,這種痛楚,著實難以形容。

他慈眉善目之間,根本沒有一點像是殺人凶手的模樣,端詳著養父的神色,我不禁深深的懷疑起蘭馨姐的警告。

養父雙眸中噙起了一欄淚水,近似哽咽的詢問我:“小烯,怎麽那個方道長讓你回來了?”

沉默了片刻,我還是撒了個謊,這是我第一次欺騙我的養父。

“爹,人家嫌我吃得多,又不掙錢,還不好好學習,然後就把我打發回來了。”

“好好好,回來了好。”養父的眼角滑落下一行淚水,在溝壑縱橫的臉頰上肆意的流淌著,斑駁的淚痕,讓我這個做兒子的看了,心如刀絞。

“我就說我不要走,你還非要讓我走,知道想我了吧?”我一邊替養父擦拭著淚水,一邊調侃著說道。

養父在我的心中就是一座豐碑,我不想看到他為我流淚,也不想讓自己莫名的傷感。

這些,無論是出於感情,還是理智,都會影響我對任何線索的判斷。

好不容易哄著養父好了些,我問他“今天村裏的和尚是幹什麽的,一大群人都圍著他,就連王三萬都來了,到底怎麽回事?”

養父長長的歎了口氣,聲音顫抖的說道:“小烯,就在你走了的這兩天,村裏每天晚上鬧鬼。”

不是說我離開林家村,這村子裏的人都會躲過災難嗎?

當初的分析,我曆曆在目,可是為什麽還會有鬧鬼的現象呢?

我接著問養父,“哪來得鬼啊?”

養父欠著身子望了望窗外,剛要打算告訴我,又起身走到院子裏,把大門關了。

當他又坐回炕上的時候,臉色煞白的竟沒有一絲血色。

我不禁詫異的心想:“養父可是十裏八村膽子最大的,一個人曾經在墳場住過三天三夜,怎麽連他都嚇成這樣?”

這時,養父才戰戰兢兢的告訴我整件事情的始末。

方九帶著我走了以後,村口的紅燈籠每晚都閃爍著淡綠色的光芒,野狗每夜狂吠不止,直到天明才略顯好轉。

從村東頭到村西頭,每天晚上野狗在哪一戶人家門口叫,這家裏便會死一個人,並且死狀的淒慘,養父送葬幾十年都從來沒有見過。

村長為了破除人們的恐懼心理,特意又讓村裏衛生所的大夫看了看,可是大夫說,“這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的疾病!”

為了祈福,也為了讓這種邪事不再發生,所以村裏人集資請來了聖泉寺的得道高僧——空淨主持,來誦經鎮邪。